周三的下午，方格如坐針氈，中午回宿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生理期到了，她給自己衝了一杯紅糖薑茶早早睡下，下午去教室上課的時候腹部和往常一樣有一些悶悶的鈍痛感，是她能夠忍受的疼痛範圍。
但是自從第一節課上到一半，痛感越來越強烈，被錘子猛砸的鈍痛、時而被利刃敲擊的刺痛，還有整個腹部像是被擰毛巾一樣卷起的痙攣感一陣一陣不停歇地襲來，讓她在悶熱的教室裡不停冒冷汗。她用力穩住心神，咬住下唇，手卻在微微發抖，再忍一下，馬上下課了，她不斷鼓勵自己。
但是疼痛沒有減弱，反倒是痛到反胃想吐，眼神也變得迷離，黃如許注意到了她的異常，悄聲問道：“方格，你怎麼了？”
方格想搖頭，但是一陣刺痛傳來，實在受不了了，她舉起了手，“老師，我不舒服，想去趟醫務室……”有氣無力的聲音並沒有被講台上瀟灑板書的老師捕捉到，黃如許見狀大聲喊：“老師，方格不舒服，我陪她去醫務室！”
曆史老師回過頭看了眼不斷冒冷汗嘴唇發白的方格，“去吧，快去。”
黃如許攙著方格在全部同學和老師的注目下離開教室。
“你怎麼了？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方格搖了搖頭，“痛經。”
“怎麼這麼嚴重？以前也沒見你這樣啊。”
“可能是前幾天淋雨了受了涼。”
“我說你，嗨……靠著我，好受點。”
校醫給方格拿了兩片止痛藥和一杯熱水讓她服下，“先吃一片，如果晚上睡覺前還很痛就再吃一片，是能忍受的程度就不要吃了。回宿舍躺著睡覺，不要開空調，蓋好被子，會出冷汗的話就拿毛巾或者紙巾及時擦掉，你有沒有暖寶寶或者暖水袋？”
方格點點頭。
“放在肚子那裡暖一暖，多喝熱水，晚飯記得要吃，吃些熱乎的東西才有力氣。”
方格用儘全力才有精神耐心聽完叮囑。
“如許，你先回去上課吧，我自己回去就好，還要麻煩你幫我跟班主任請個假。”
“我扶你回去，還得準備熱水、紙巾、暖水袋那些，我給你弄，你回去就馬上躺下。”
看方格還想拒絕，黃如許板著臉說：“你讓我逃一下課清醒清醒腦子行不行，再說馬上就下課了。”
“好吧。”
黃如許幫方格準備好一切以後就回去上課了，宿舍裡空蕩蕩的隻有她一個人，藥效還沒有開始發揮作用，方格在床上捂著肚子變換各種姿勢解疼，快點睡著快點睡著，睡著就不痛了……她不斷地自我催眠。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手機的振動吵醒，肚子不像最開始那麼痛了，應該是止痛藥發揮了藥效，但還是能感受到疼痛，方格能感受到像是痛覺神經被麻痹，但是因為實在太痛，所以痛感還是讓她忍不住做出身體蜷縮的生理反應。
她摸索著手機看了看時間，應該是在上下午最後一節課，有點意外，是陳挺的電話，但轉念一想，大概是黃如許告訴了他，方格點了接聽。
“喂？”
“嘶，聽起來沒有力氣。”
“嗯，現在跟你說話也很累。”
“還痛嗎？”
“痛。”
“不是吃藥了嗎？”
“還痛。 ”
“睡不著？”
明明是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你吵醒的，方格歎了口氣，還是回答：“嗯。”
“忍一忍，還有7個小時今天就會過去的。”
“嗯，還要再痛7個小時。”
“以後不讓你吃冰了。”
“不是冰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反正不是冰的問題。”
“嘴硬，這個月忍一忍彆吃冰的，下個月就不會疼了。”
“說了不是冰的問題，你怎麼不在上課？”她不想繼續在“冰”這個問題上糾纏。
“訓練啊，剛跑完。”
“哦。”
方格感到睡意再次襲來，腦子昏昏沉沉的。
“方格？”陳挺的聲音像是隔了一堵牆，從牆裡的孔隙鑽縫而來。
“嗯？”
“明天等你好了，我出去給你帶好吃的，初中小巷子裡的麻辣燙、老喬家的蝦仁雲吞、大榕樹下那家的手磨豆漿、對麵的腸粉，還有煎餅果子，我都給你送過來，保證都是燙燙的，好不好？”
“好，我還想吃雞蛋漢堡。”
但其實沒胃口到聽見這些食物的名字都有點反胃。
“吃，都給你帶。”
“還想吃冰淇淋。”
“你想被痛死還是被我打死。”
方格被逗笑了，哎喲，不能笑，一笑就痛。
“我困了，我要睡覺。”
真是一個音節都沒有力氣發出來了。
“你睡啊，不用掛，聽你打呼哈哈哈。”
“你才打呼。”
一秒被掛斷了電話。
陳挺躺在操場邊的水泥地上，頭枕著背包，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笑了笑，打開藍色軟件給方格選晚餐。陳挺的心裡很熨帖，他覺得此刻自己一定是這個世界上和方格最親密最親密的人。
方格掛斷電話後探頭看了眼窗外，落日的餘暉清晰勾勒出窗欞的輪廓，將窗外與窗內的世界完全隔開，她突然很想試探一下，試探一下自己與孫雲哲的界限，試探一下孫雲哲這束光到底有沒有打進她的窗戶裡來，哪怕一絲一毫。
她強撐起身子，用手機拍了張止痛藥的照片，發了一條僅他可見的朋友圈。
她很困，但還是忍不住不斷解鎖刷新查看狀態，她將手機放在心口，期待有一瞬間，她強烈的渴望能通過網線抵達該去的地方。
*
“方格方格，醒醒，吃點東西再睡。”
方格被叫醒，刺目的白熾光讓她下意識地抬手遮住了眼睛，一股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雲吞……”她似夢囈般嘟噥了一句。
“陳挺給你買的，趁熱吃了吧，你好點沒？”
方格爬了起來，坐起的一瞬間暈頭轉向，緩了一會兒才下床坐到桌邊。一大碗雲吞還冒著熱氣，方格笑了笑，陳挺還真是有辦法。
她撇開麵上的浮油，喝了兩口湯，熱流滲入四肢百骸，但還沒能抵達冰冷的下腹。蝦仁和肉的色澤透過薄薄的雲吞皮飽滿地顯現出來，方格一口吞下，好好吃，芝麻油的香味從口腔湧上鼻端，可是她現在實在沒有胃口，吃了三個就感覺吃不下了。
“如許，你吃嗎？我吃不下了。”
“我已經吃過啦，你好點了嗎？”
方格點點頭。
“那就好，我先去上晚自習了，你有事就找我。”走到門口的黃如許敲了敲窗戶，“陳挺從後麵的小門那裡好不容易拿回來的外賣，你多吃幾個吧。”說完便急匆匆走了。
方格看著麵前這一大碗的雲吞，拿起勺子繼續吃，手機信息響起，是陳挺：“好吃嗎？”
方格回複道：“好吃，就是吃不下。”
“能吃多少吃多少，明天再給你帶。”
“不用了，我們放假去店裡吃吧。”
“好。”
返回微信消息頁麵，沒有彆的消息，朋友圈也沒有動靜。方格放下手機，耐心地一口一口把十二個雲吞都吃完，拍了張吃完的空碗給陳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