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冰冰去檢錄女子接力了，方格知道陳挺他們也需要為接下來的男子接力做好準備，她止住了哭泣，抽了抽鼻子說：“沒事沒事，我好了。”
陳挺說道：“李竝推完鉛球，我們就都結束了，到時候哥請你們去吃大餐。”
“彆哭了，你去不去給王冰冰加油？”
“去，我去。”
方格用手背擦掉了眼淚，掙紮著爬起來，卻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跌坐了下去。
“……”
“腿軟……”
方格尬笑了一聲。
校運會，一定會在方格的人生尷尬史冊裡塗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哦吼，聽說陳挺要請我們吃大餐！貴的貴的，挑貴的！”
王冰冰跑完以後興高采烈地來到方格身邊。
“走，我們回班級營地去等他們比完。”
“嗯。”方格點頭，突然又猛地搖頭，“不不！彆回去！”
並不想再以這副糟糕的麵容出現在那個人麵前。
“我們就坐這等吧。”
“嗯，也行。”
等看完李竝推鉛球，方格才發現，好家夥，全都深藏不露，都能拿名次不說，而且看起來那麼遊刃有餘……怪不得他們會同意陳挺的“霸王條例”。
方格背著書包和王冰冰站在操場邊緣等陳挺他們前來會合。
她遠眺著那個方向，還是能清晰地一眼看見那個身影，他翻看著名單，和一個又一個排隊等待上場的人確認信息，忙忙碌碌，中午的陽光落在他小麥色的手臂上，陽光，他本身就像陽光一樣耀眼。
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方格想，這應該不是心動，他們的交集淺到不能再淺，她甚至在今天認出這個聲音和輪廓前，沒有一次想起這個幫自己逃過一劫的人，他們隻是萍水相逢，更像是什麼呢？更像是一種偶然窺見命運打造的巧遇手筆，一種因“好巧，是他”而帶來的悸動。
“走吧。”
方格拉回飄忽的視線，陳挺他們已經過來了。
“你能直接走？不用收拾東西嗎？”王冰冰對著陳挺問道。
“交給班長了，拉磨的驢也得歇吧？”
“你們想吃什麼？”
“方格想吃什麼？你今天最累。”王冰冰轉向方格。
“她對周圍都不熟，知道啥？要我說，吃麻辣燙。”李學民說道。
“有點出息！我要吃炸串。”李竝嗆聲。
“有點出息！！你們倆能不能有點出息！”王冰冰扶額歎氣。
“那你說。”三人異口同聲。
“新開了一家雞公煲，鄭莉她們去吃了說很好吃，我們也去試試。”
陳挺問道：“在哪？”
“回南廣場後麵的那條步行街。”
“麻辣燙和炸串，你選一個。”陳挺對著方格問道。
“冰冰不是說……”
他直接打斷：“你知道步行街多遠嗎？你現在走不動的。就這倆裡麵，你選一個。”
“那，那炸串吧，我還要回家吃飯，麻辣燙太飽了……”
“行，走。”
他們結伴而行，一路上有說有笑，方格想起了在家鄉小城鎮的那些朋友，他們也是這樣，放學後相約去奶茶店，一路上說著班上的新鮮事和學校裡的八卦，其中有最活躍、社交圈最廣的人在不斷輸出，有人附和，有人追問，有人補充。
過去的幾個月，她曾以為這樣平靜又快樂的生活已經遠離自己了，她本以為要開始學會習慣度過獨自一人的求學生涯……然後，從第一個向她搭話的李竝，到耐心解答她每一個問題的王冰冰、臭臉但很仗義的陳挺、愛抄自己作業但每一次抄完都給她帶零食的李學民、不愛說話不愛社交但有忙必幫的吳曉先。
方格這枚漂流浮標終於在沉浮中再次找到自己的錨體。
“方格，這個好吃，你拿這個，魷魚！鐵板魷魚，還有包菜、魚蛋，你信我！”李竝飛快地在冰櫃前挑選。
“李竝是這家店的精神股東，聽他的沒錯。”李學民在一旁搭腔。
“我夠了我夠了，等一下吃不下飯了。”方格趕緊將菜籃交到前台。
拿完飲料坐定後，李學民評價道：“方格看起來就是那種乖乖女，要準時回家吃飯的乖乖女。”
“在內涵誰？”王冰冰斜睨了他兩眼。
李學民攤開雙手，聳了聳肩，“敏感了敏感了。我就是這麼一說。”
李竝適時出聲感慨道：“方格，你加入之後，我們這個小團體總算有了一點學術氣息，話說，你學習好牛，老師上課問的都能答出來。”
“對啊，我現在發現各科老師上課都喜歡叫你回答問題，作為你的同桌，我感覺特有麵兒。”
“彆彆，彆這麼說，我其實……”
方格想了想，她其實一直避免和彆人談論學習相關，一來因為她是從山東高考大省轉來的，二也是因為她是複讀的，成績不好才是不正常的，她自覺是一隻偷了腥的貓，聽到彆人的誇讚會尷尬會惶恐，同時害怕被戳破既得利益者的糖果外衣。
“我的成績在以前的學校隻是中等水平。”
“不愧是山東，好會學習，人均學霸。”李竝評論完這句後，話題就此揭過，方格鬆了一口氣。
“方格，你以前的朋友都怎麼叫你的？”王冰冰突然對這個問題感興趣。
“唔，叫什麼的都有，方格、格子、小格子、方格子、小格，家裡人都是叫格格的。”
“哈哈哈格格，一直叫你方格方格，總顯得不是很親近，你最喜歡哪一個？我以後就這麼叫你。”
“其實直呼方格的人還挺多的。你們呢？你們之間都怎麼稱呼？我最近聽你們都是直呼大名的。”
“對啊，我們之間就是直呼大名。”
“那、那我也，我彆搞特殊了。”
“哎呀，隨便啦，就是個名字，隨便叫。”李學民隨意地擺擺手。
“小格子，喳，哈哈哈哈。”李竝突然爆笑。
呃……反射弧真長啊。
“我要叫小鍋蓋頭。”陳挺插嘴。
方格的拳頭又一次握緊了。
“是轉學過來的時候校長談話說學校裡不準留長發，我才剪的！”
“這你也信？沒上過學沒聽過校訓嗎？”陳挺現在的表情就是一副十足的不可置信。
方格不作答，發已落地，多說無益。
炸串熱氣騰騰地上來了，陳挺還在低頭擺弄著他的相機。
“陳挺，都拍啥了？讓我看看。”王冰冰叼著根熱狗湊過頭去。
“等等，在整理呢，到時候會發給你，急什麼？”
“好好P一下啊，更新一下教室後麵的榮譽牆，必要讓我的美照擺在C位！”
王冰冰諂媚地笑著，並遞上一串炸魚蛋。
“方格呢？給方格也在榮譽牆上騰出一席之地。”
“有有，都有。”
陳挺吃了顆魚蛋，挑眉看向方格，“想不想看？”
方格點了點頭，傾身向前看向陳挺單手舉過來的相冊頁麵，其他三人見狀也湊上來。
……
……
“噗——哈哈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
方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真的很想把簽子刺進對麵正在憋笑的陳挺頭上。
方格從這張自己的照片上看出了“非常努力”四個大字。
努力橫飛的五官、努力堅毅的眼神、努力捏緊的雙拳，還有努力爆炸的……鍋蓋頭……
“對不起對不起，不該笑的，但是……哈哈哈哈哈哈！”李竝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喂喂喂陳挺，過分了過分了啊，你非要截這種黑圖是吧。”看得出來王冰冰在很努力地控製住笑肌了。
“你彆又弄哭了彆人。”李學民也加入討伐的隊列裡。
方格倒是沒有什麼怒意，她隻是再一次地感受到了挫敗感。
好醜，被剪得奇形怪狀的頭發好醜，在眾人麵前出洋相好醜，笨拙地努力但仍一無是處好醜。
“刪掉。”方格隻是簡單地說了兩個字。
至於陳挺嘛，方格早就知道他蔫壞蔫壞的。
“時間還早，你們都去哪？回家？”
因他們向老師報備都經曆了一場苦仗要提前回家休息，吃完炸串以後時間還很充裕。
李學民攬過陳挺的肩提議：“上不上網？”
“回家上。”
“行吧，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李竝三人回家的方向相同，方格轉向陳挺問道：“順路，一起走嗎？”
“走，但是先陪我回學校，我自行車還在車棚裡。”
“不了不了，那我們不順路。”她轉身欲走，被陳挺一把揪住書包肩帶。
“剛吃完炸串就忘恩負義！？”
方格轉頭，一臉鄭重地對著陳挺說道：“你之前也說了，我走不動。”
說完掰開陳挺的手，“明天見。”
陳挺看著方格決然離去的背影，氣不打一處來，“沒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