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和陳校長吃完飯已經八點，因為陳校長在飯桌上的一番訓導，再加上他和父母嚴厲強調學校裡是不允許留長發的校訓，儘管母親也在懷疑這番話的真實性，但還是毅然決然地在飯後帶著方格直奔發廊。

剪完頭發回到家敲過十點的鐘，又再收拾洗漱一番，方格上床的時候將近十二點，但她毫無睡意，發梢的長度正好在臉頰下部，細碎的頭發時不時劃過腮邊肉，癢，太癢了。

早上被母親叫醒，摸著惺忪的眼睛來到廁所，方格驚掉了手中的牙刷，她抓起梳子用力梳順頭發，卻發現一覺醒來沒有了昨夜柔順的頭發此刻蓬鬆又四處亂翹，而劉海更是已經跑到眉上去了，她拚命梳，用力拉，卻於事無補，急得暈頭轉向。

“格格，快一點，要遲到了，還在廁所乾什麼？”

母親的聲音由遠及近。

她帶著哭腔委屈道：“媽……”

母親看著方格的一頭亂發，忍不住歎氣，幫她向後攏起頭發，“昨晚那個點隻能隨便找家發廊了，沒想到這麼不專業。嘖，太短了，紮不起來。”

說罷用梳子沾了點水梳順，“就先這樣吧，剛睡醒就是這樣的，過一會兒就好了。”

方格紅著眼圈看向鏡子裡的自己，轉學第一天，她對於新學校美好生活的幻想便全部破滅了。

*

“安靜，彆吵了！上課鈴響多久了，你們都當沒聽見？”

方格站在教室門口聽著班主任站在講台上拍桌子，黑板刷啪啪拍在桌子上，粉筆灰紛飛，班主任麵不改色，依然目光如炬地巡視著整個班級。

“今天有新同學轉來我們班，你們這個樣子丟不丟人？”

“方格，你進來吧。”

大聲的訓斥和溫和的呼喚切換得非常絲滑。

方格緊了緊書包的肩帶，深吸一口氣，進入教室站定在講台下。

“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是1班的班主任陳靈，也是語文老師，方格，你也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

“好的，陳老師。”

方格不敢望向眾人，隻好看著教室後方的黑板，背出早在心裡滾過百遍的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方格，正方形格子的方格。很高興能見到大家，希望我們以後都能成為好朋友，一起努力，謝謝大家。”

台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還有竊竊私語的嘈雜，方格緊張地憋著一口氣。她在教室門口等待的時候就摸到自己的亂發又翹起來了，劉海也跑了上去，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但她覺得一定很滑稽可笑，她聽著周遭的聲音，感覺快喘不上氣來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淹沒她。

“好了，方格，你的位置在那，坐過去吧，準備上課了。”

方格順著陳老師指向的位置看去，她的同桌有著一頭飄逸的長發，她咬住下唇，低著頭走了過去。

她本想和同桌友好地打聲招呼作為一個良好開端，陳老師已經開始板起麵孔準備上課了，看同桌也隻是掃了她一眼，並沒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隻好作罷。

一堂課下來，她感覺筋疲力儘，倒不是因為上課的內容，她粗略地看了一眼書本，剛開始新學期，講的內容都是她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注意力沒一會兒就跑偏了，她開始注意周圍的情況。

同桌一整節課都在埋頭奮筆疾書，一眼都沒有抬過，視講台上口若懸河的老師若無睹；前麵的兩個男同學則是睡了一整節課，右邊的男生中途起來喝了一口水就接著呼呼大睡，左邊的男生沒有任何動靜。方格很仔細地觀察了陳老師的態度，她發現陳老師的眼神幾次飄過他們的身上，但是並沒有出聲叫醒，而是當作沒有看見，她心想這應當已是常態了。

她不是一個擅長社交的人，從小在家鄉縣城長大，身邊的同學朋友基本都是從小學一路直升上來彼此非常熟悉的，形成了固定的社交圈，她不需要去主動結交新朋友，一切隻要順其自然便可。可如今遙遙異地而居，所有的環境、老師、同學都是陌生的，她孑然一人，頗有種無力感。

“新同學剛來，還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大家要有主人翁意識，多多關心照顧。好了，下課。”

方格聽到陳老師的話，心裡總算熨帖了不少。

“喂，你是從哪裡來的呀？”

方格感受到有人用筆捅了捅她的肩膀，轉身望去。

是一個留著劉海、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迎著他的目光，她答道：“我是從山東轉過來的。”

“哇！好遠！你怎麼想到要轉過來的？而且還是來的我們縣、我們學校？就我們這小破地方。”

方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唔，我也不知道，是家裡人安排的。”

聽到方格的回答，她的同桌終於有所動靜，放下筆，轉頭麵對她：“山東？那你一定是個學霸咯？”

她連忙擺手否認道：“沒有，我在家裡的成績一般。”

“到我們這，你肯定就是學霸了。”說完，同桌用腳踢了踢前麵男同學的凳子大聲說道：“李學民李學民，快醒醒，你後麵來了個大學霸！以後你的作業有的抄啦！”

被叫醒的男生一臉不悅，抄起水杯轉身就要往同桌頭上砸，驚得方格趕緊伸手往同桌頭上擋，沒想到同桌哈哈大笑道：“彆怕，他才不敢打我。”

男生瞥了方格一眼後收回握住水杯的手，轉頭又睡回去了。

這麼大的動靜，他身旁的另一人愣是一動不動，方格在心裡忍不住為他讚歎。

“真能睡啊這兩個，睡成豬了。”同桌替她說出了口。

後麵的男生仍一臉興致盎然，繼續叫住方格，介紹道：“這個，你同桌，她叫王冰冰，剛剛那個你也聽到了，叫李學民，然後他的同桌，陳挺。我呢，我叫李竝，兩個立正的立，念‘病’，我同桌，吳曉先。”

方格認真地聽著他的介紹，總算將前後和同桌一一對上名號了。

“誒，你們山東是不是北方啊？”

“嗯。”

“在你眼裡，廣東以北不都是北方嗎？”他的同桌吳曉先嗆聲道。

李竝白了他一眼，繼續專注問道：“北方人是不是真的一個星期洗一次澡啊，那你們說的洗澡是隻洗身子，還是從頭到腳？”

方格被這問題噎了一下，似是根本未料到有此一問。

看到吳曉先和王冰冰也同時將視線聚集過來，她扶額辯解：“不是不是，因為北方冬天冷，所以有時候隻是擦洗一下身子，而不會沐浴，但是其實都看個人習慣，我們家的習慣還是會每天都洗澡，特彆是夏天。”

“你彆急哈哈哈，他沒什麼彆的意思，他就是沒文化，又多嘴。”王冰冰安撫道。

“說得你們不感興趣一樣……”李竝正欲還嘴，上課鈴聲響了，隻好憤憤止住話頭。

有了這個課間插曲，方格的心裡安定了很多，大家都是好相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