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要回去了嗎?(1 / 1)

雖然說事情有裡正處理,可賀疏弦還是對它保持一定的關注。原以為隔日就會有動靜,哪知道好幾天過去了,都不見縣中風波傳出,像是沒人知道戴成業失蹤的事情。

賀疏弦一打聽才知道,相州近來不太平,長安的使者抵達,要將魏王押解回京,至於罪名,似是謀反。魏王和相州刺史有姻親,他那一亂,相州州府乃至底下的幾個縣也不寧靜。身為安陽令的戴璞,正為謀求新出路忙得焦頭爛額呢。再來就是戴成業本就是眠花宿柳、夜不歸宿的浪蕩子,戴家的人見怪不怪,以為他又去尋歡了,哪會刻意派人來找他。

“魏王謀反是真的假的?”賀疏弦對打聽來的事情很吃驚,如果魏王不願意束手就擒,那不就得興兵?如果魏王手中兵卒不夠用,會向相州甚至是魏州強征嗎?賀疏弦將心中的憂慮跟雲希音一提,想聽她的意見。

雲希音也在沉思,她先前見了碧河一麵,從她那得到新的消息,還是有關賀家村的。賀家看起來跟定遠侯沒關係,是相州彆駕賀群的宗族。賀群原先是定遠侯賀延秀的舊部,明麵上是依向魏王的。不過長安來的人說服他幫忙,條件就是替定遠侯翻案。

雲希音猜測這不是聖人的主意,畢竟當初就是聖人聽從奸佞之言,導致定遠侯滿門枉死。聖人剛愎自用,讓他低頭比殺了他還難。她出京的時候,聖人已經臥病在床,要不然魏王膽子也不會那麼大,是阿娘的主意吧?

賀疏弦很難從雲希音的臉上看出她在想什麼,她好奇道:“雲娘,你怎麼心不在焉的。”

雲希音回神,朝著賀疏弦笑說:“長安既然來人了,那定然不會使事情朝著生靈塗炭的方向發展的吧?”

賀疏弦蹙著眉:“萬一呢?”

雲希音托腮,問她:“如果要強征你入伍,你準備如何?”

賀疏弦可沒有那麼多家國大義,尤其是麵對魏王這等魚肉鄉裡的宵小。“那我就到山中落草為寇,等到戰事了結再回來。”

雲希音瞠目結舌地看著賀疏弦,她阿娘一定是個妙人,要是賀疏弦打小讀了三禮,一定說不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來。賀家村看著寧靜平和,其實暗藏著一種桀驁不馴與狂悖。“你就不怕追究罪責?”雲希音又問。

賀疏弦揚眉笑道:“法不責眾嘛,再者才清理了逆賊,長安那邊會不願‘施恩’嗎?必定會給浮浪戶一個落籍的機會。”

雲希音打趣道:“那我呢,給你當壓寨夫人?”

賀疏弦細細地打量著雲希音的眉眼,心中浮想聯翩,她聽著雲希音的問話,隻覺得心情鬆快,若是真能和雲娘一道度日,也沒什麼不好。可轉念一想,雲希音隻是落難在此,不會長久停留。她們之間,飄萍逝水而已。“你家人要找來了嗎?”賀疏弦問。

雲希音聞言眉頭攢起,臉上的笑容也少了些。等到相州事情結束後,她一定要回長安的。可賀疏弦……躊躇片刻,她還是問出了聲:“你願意跟我回長安嗎?”

賀疏弦眼睫輕顫,她搖頭,輕聲說:“阿娘在此。”她去了長安舉目無親,就仰仗著那點恩情,怕是會被人厭棄。就算雲娘的家人不提,旁人會怎麼看她呢?再者,她以什麼名義跟著雲娘回長安?仆役?還是雲娘的未婚夫婿?她的情況雲娘清楚,可旁人不知道啊。她如何能夠毀壞雲娘的清名?賀疏弦想著,心中像是塞了雲團,悶悶的,吐氣都不暢快。“我不去。”她的這句回答更是明確,可語調間瀉出許多莫名的情緒。

雲希音也煩悶不已。她自認為不是重感情的人,因為她的計劃注定她要走一條孤絕的路,她不能有軟肋。跟賀疏弦相處時間很短暫,可想到分離,她的內心噴湧出強烈的不舍來。“我會記得你。”許久之後,雲希音才說出一句話。

傷感的話題一起,就算轉了話頭,兩人興致都不高,一直到夜裡躺在同一張床上。夜色闃寂,萬籟無聲,向來好眠的兩人都沒睡著。

“阿渝。”雲希音朝著賀疏弦翻去,她很熟稔地抱著賀疏弦的手,低低地喊她名字。

賀疏弦屏息,輕聲問:“怎麼了?”

雲希音想了想,小聲道:“我阿耶去年就病篤了,恐怕不久後將離世。”

賀疏弦咬了咬下唇:“你要回去了嗎?”

雲希音沒答,而是繼續道:“我阿娘先前掌家,可等我阿耶病逝後,局麵恐怕難以壓製。我阿耶的妾室以及庶出的子弟,怕是都想分一杯羹。按理來說,我阿弟勝算最大,但是——”

賀疏弦:“但是什麼?”

雲希音脫口道:“那份家業我也想要,所以我……”不得不回去。餘下的幾個字雲希音沒說出口,賀疏弦也能意會。

“我明白的。”賀疏弦的聲音很小,她壓在身側的手漸漸握成拳。

雲希音察覺到賀疏弦身軀緊繃,她埋在賀疏弦的肩窩,有千言萬語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傾訴。良久後,她才輕聲道:“阿渝,抱一抱我。”

賀疏弦沒什麼動靜,像是睡著了。雲希音去捏她的手,賀疏弦才像是驚惶的鳥雀般動了動,將手搭在雲希音的腰間。她的手心滾燙,隔著單薄的布料貼在雲希音腰側,像是點起一團火。雲希音輕歎一口氣。黑暗中,借著月光隻能看清楚賀疏弦模糊的輪廓。她低頭,紅唇似是無意間從賀疏弦的側臉拂過,她低語說:“睡吧。”

一夜未眠,翌日,賀疏弦如往常般早起。她心情沉鬱,便取了槍來練。一杆銀槍颯颯作響,槍尖如風滾梨花,向下落時又如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雲希音起身站在窗畔看她,思緒紛亂如麻。

安陽縣戴家。

數日不見戴成業蹤跡後,戴家人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妙。以往還有小廝遞信,可這回一點動靜都沒有,像是死了一樣。

“阿郎,大郎他久未歸家,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說話的家仆語調惶惑。

戴璞本就因公務煩悶不已,此刻聽了家仆的話,滿肚子氣,怒聲道:“孽障,死在外麵也無人顧惜!”他並非魏王的親信黨羽,可這些年在任上給魏王送了不少財帛,以期得到擢升。他如今即將任滿,可魏王平白出了事。聖人不是最疼愛這個幼弟嗎?他昨夜得到消息,說魏王在府中遇刺,要知道魏王府上是鐵桶,刺客哪能飛得進去?十有八.九是親信所為。既然有一人背叛,那就意味著魏王府上多小人,長安使者到了,魏王根本沒有翻身的可能。

可戴成業是戴璞獨子,他不可能真讓戴成業出事。罵完之後,當即遣人去尋找戴成業下落,哪知將戴成業往日常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遭,也不見戴成業下落。戴成業好端端的,從安陽縣消失了!

戴璞心中驚駭,如大浪翻滾。他本以為是長安使者將戴成業押住,旋即又打消念頭。若是長安來人做的,早就往他府上遞送消息了。可不是長安使者所為,那會是誰?戴璞煩悶至極,在大堂中來回踱步。

晌午的時候,出去尋人的家仆神色慌張回來了,手中還持著一封血書。

“阿郎,大郎他被山賊所擒!”家仆神色驚懼不安,看戴璞不善的臉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隨後進來的家丁抱著鮮血淋漓的木盒。戴璞神色驟變,當即著人打開木盒,哪知鮮血淋漓的手指冷不丁撞入他的眼簾,除了之外,還有沾血的青玉配飾。

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戴璞肥大的身體抖得像是篩糠。“是、是哪方人馬?”戴璞咬牙切齒地問。縣裡時常去剿匪,可匪類哪裡剿得儘?縣衙與他們之間有些勾當,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知賊人大膽,竟然將主意打到他的獨子身上!到這等時候,戴璞哪裡還顧得上魏王不魏王的?當即讓縣尉領了縣衙的衙役、白直,直往那座山中去了。等到魏王人馬來安陽縣取武器、招攬衙役時,縣衙裡的官差是一個都不剩!

可那些好逸惡勞的官差哪裡是常年遊走在山林間賊人的對手?先不說戰鬥力,這才到山裡就迷了路。等到他們狼狽逃回去時,彆說是救出戴成業了,連自己人都淪喪三分之一,被惹怒的山賊送來新的血書,獅子大開口,要戴璞用一萬兩金贖人。

戴璞跌坐在圈椅中,額上冒著虛汗。

一萬兩金?這是要他的命!

他恨恨地咒罵那些山賊,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來:“大郎怎麼會落入山賊手中?”要知道,戴成業平日裡可不會出安陽縣。

趴伏在地上的仆役怕被戴璞的怒火波及,戰戰兢兢說:“大郎出去打獵。”

戴璞憤怒道:“打獵?這季節打什麼獵?他有那本事嗎?他會動那念頭嗎?去查!瞧瞧到底是慫恿的!”

戴家的家仆動作快,一下子就查到宋歸仁的身上,可宋歸仁一並失蹤了。等戴璞派遣人前往賀家村時,發現宋家空空蕩蕩,老少婦孺,俱是沒有蹤跡。戴家的仆從尋村人問,得到的隻有極其冷漠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