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A市,先順道送了珠珠回家,而後又送她回到了自己的小區,臨下車前,秦安喊住她:“等一下。”
葉朝陽摸在車門上的手又收了回來,回頭道:“還有事嗎?”
秦安看著她:“接下來一周沒什麼行程,我在想是給你三天完全不會被我這個老板叨擾的假期,還是這一周裡你隻需要每天中午過來給我做個午飯,其它時間隨你安排。你選哪個?”
聞言,葉朝陽還真慎重地思考了下,謹慎道:“第二種就是字麵意思,沒給我挖坑吧?”
秦安無語,好像他坑了她多少次似的,沒好氣道:“沒有,怕我給你挖坑的話,那我定個時間,上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怎麼樣?夠清楚了嗎?”
葉朝陽笑眯眯道:“清楚了清楚了,那我選第二種。”
聽她選第二種,秦安也滿意:“明天中午彆忘了,忘了的話扣工資或者改到晚餐。”
葉朝陽舉起手機:“我現在就定個鬨鐘。”
說完幾下動作,定了個十一點半的鬨鐘,對秦安道:“好了,秦哥,明天見。”
然後下了車,司機幫她把行李搬下來,目送秦安的車子開走,葉朝陽拉著行李箱走進了自己租房子的小區。
回到闊彆了幾個月的住處,葉朝陽坐電梯來到四樓,找到自個家門前,拿出鑰匙開門。屋子的另一個主人此時不在,她把行李放進自己房間,看著乾淨整齊的房間,就知道肯定有人已經幫她收拾好了,頓時感動地想給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放好行李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撥號的同時給自己倒了杯水。
接通後,手機那邊是個女子聲音:語調帶著點歡快道:“姐,你到家了?”
葉朝陽臉上揚起一抹笑意:“嗯,你現在在店裡?”
女子道:“沒有,知道你今天回來,歇業一天,我現在在外麵超市買菜呢,晚上做頓大餐給你接風。”
葉朝陽喝口水道:“在哪兒呢?要不我去接你。”
女子拒絕:“不用了,馬上就回去了,你剛回來,在家歇著等我吧。”
葉朝陽:“那好吧,我就等著你給我做大餐了。”
電話掛斷之後,一個人發呆的空擋,她想起了跟電話中女子的結識。
女子叫江柳,雖然喊她姐姐,她們卻並沒有血緣關係,她是有一個親妹妹,叫葉晨曦,她跟江柳,按武俠小說裡的說法,算是結拜的姐妹吧。
跟江柳相識的時候,是葉朝陽人生的低穀期,看不到自己的未來是何種模樣。
那時大學畢業後,她找了份銷售的工作,工作半年,以瘦了十斤,小病纏身,自我厭棄的精神狀態收尾,遂年底辭了職。
過年剛回家,爸媽聽到她一六五的個子卻隻有八十斤的體重,很是心疼了她好一陣。
她也過了個安穩年,年後,必須要找工作了,在她媽一遍遍的催促下,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慮,那半年讓人窒息的職場經曆,讓她感到恐懼,看著手機上一個個招聘軟件。不知道自己想乾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乾什麼,自己乾什麼才能讓她的爸媽覺得配得上她這個大學生身份。
時間一天天過去,找工作的事情依然沒有任何進展,而她媽的臉色已經越來越不好看,十幾年伴隨著她的那種冷暴力的感覺又來了,直到最後,徹底爆發。
每天看她開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伴隨著發愁,歎氣,數落。
最後她終於受不了了,拿上行李走出家門的那一刻,她媽沒了冷臉,笑著出門送她,如她上學時候那樣,交代她好好吃飯,注意照顧好自己。
但她知道,這次的離開,是要跟這個家告彆了,幾年,十幾年,又或者一輩子,誰知道呢,她與她媽王女士,她爸葉先生的那道經年累月鑄就的鴻溝,什麼時候才能填平,在那之前,從這一刻起,她將切斷與王女士還有葉先生的一切聯係。
委屈了這麼多年,不反抗也就罷了,要反抗當然要狠一點。這一次,她想,他們應該知道,應該清楚,他們是一對多麼失敗的父母。
一個人重新回到了工作過的那個地方,拉著行李箱坐著公交車遊蕩了大半個城市,最後來到了黃河邊。看著泛黃的河水,彼時真是有股想跳下去的衝動。
但終究沒有,她還沒到活不下去的時候,雖然現在情況很糟糕,但誰讓她到了現在還是覺得活著很好呢,不像高中那時候,困在校園裡,除了學習,就是老師的期望,父母的期望,沒了這些,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就覺得人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稍微抑鬱的時候,常將死亡掛在嘴邊,現在她見識到了更廣闊的世界,雖然有很多讓人痛苦的東西,卻同樣也有許多值得好好生活的東西,讓她不願意放棄這僅有一次的生命。
就算真到了活不下去那一步,她也要找個安逸點的法子,不讓自己痛苦,也不給彆人找麻煩。
即便如此樂觀地想著,她還是忍不住蹲下身捂臉哭了出來,無聲地哭,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睛裡滑下來,難過到快崩潰,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那種一個人無助的感覺包裹著她,似要將她整個人都吞噬。
當時黃河邊人少,隻有零零星星幾個人,她刻意避開了人,她排斥在任何人麵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即便是陌生人。
卻不想淚眼朦朧地抬頭時,看到有人站在她身邊,看樣子應該是一對老夫妻,老爺爺攙扶著老奶奶,老奶奶手中牽著一隻短腿柯基,老奶奶不走,它就乖乖趴在老奶奶腳邊。
而老奶奶,一臉和藹地看著她,看到她滿臉的淚痕也沒覺得驚訝意外,應是早就看出她在哭,蒼老卻又溫柔的聲音問她:“乖,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老奶奶一聲乖,以及那滿眼真切的關心,葉朝陽原本已經收住的情緒再次決堤,即便臉上淚痕猶在,但她想擠出個笑容回她話的,眼淚卻不受她控製,怎麼也收不住,眼前一臉模糊,怎麼擦也擦不乾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低頭捂著臉,覺得無比狼狽。
就在她哭的不能自己時,有人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像是在安撫她,那道慈愛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難過就哭吧,不用覺得丟臉,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是哭過之後,就讓那些傷心事隨著眼淚一起流走吧,我給你說啊,哭泣不是軟弱,是一次與過去的告彆,是一次成長,讓人能更清楚看到以後的路。”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她,或者是實在哭的太凶以至於眼淚分泌不足,她一瞬間竟然止住了哭泣。
努力眨眨眼,用手抹乾餘淚,腿蹲的有些麻,扶著行李箱站起身,看著老奶奶,終於能擠出一個笑容,感激地看著她:“謝謝您,奶奶,哭出來確實好多了。”
老奶奶亦笑了,開解她道:“那就好,人這一輩子,哪能事事如意,總有些難過的坎兒,一時過不去就先繞開,生活又不是隻有一個方向,三百六十度呢,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不是。”
她點點頭,可能不是因為她說的多有道理,而是那份來自陌生人真摯的關心,比什麼都讓她感動。
老奶奶繼續道:“我看人很準的,你是個磁場很強很堅韌的孩子,一定可以讓自己生活的更好,並且不會再孤單了。”
被人這麼誇,她不好意思地看著老奶奶說:“真的謝謝您,我會記得的,堅強。”說完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老奶奶笑得開懷,也跟著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並且強迫拉著老爺爺一起。
看著那對老夫妻離開時的背影。
她想,這就是她覺得這世界一半醃臢一半可愛的原因。
人生中總有一些不經意的暖心與感動。
之後她拉著行李箱離開那處黃河風景區,開始四處找工作,做過服務員,當過前台,雖然身為大學生,卻實在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技能。身處一個尷尬的位置。她當時隻有一個任務,攢錢,攢足夠的錢讓自己在這個城市生活下去,然後再想她想乾什麼,她的未來要如何走。
江柳就是她在一個酒店給人當服務員的時候認識的。她比江柳來的晚,成為同事,而且,她們還住在一個宿舍,低頭不見抬頭見,不可能不打交道,她一個新來的,需要請教老人的地方會很多,即便不熱衷於社交,同事關係還是要建設下的,
一開始,她們兩個人處的還挺好,工作上她有什麼小問題,江柳都會能幫就幫,有時兩個人同一個班,在宿舍休息的時候,也會聊一些表麵閒話,隻要不觸及雙方的隱私,女孩子之間的話題還是有很多的,人也就慢慢熟悉了起來。
隻是不知道後來怎麼就變了,江柳對她的態度突然莫名其妙冷淡了下來,她跟江柳的關係,還不至於讓她熱臉去貼冷屁股,除了必要的工作上的搭腔,江柳不搭理她,她也不主動跟其說話。
她覺得江柳看她不順眼,她想啊若是自己,對一個自己看不順眼的人,不應該是將她徹底忽視嗎?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呢。但江柳不是這樣,她倒是也沒給自己使絆子,就是覺得有點投放過多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