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她的視線，秦安眼神微閃，而後低下頭，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聽見的聲音先發製人道：“你好像對他們口中的林總很關注啊？”

秦安這話問的讓葉朝陽有種被拆穿心事的慌亂感，下意識低垂了眉眼，與他錯開視線，盯著腳下的路麵，默默醞釀著她一身的演技，再抬頭時，換上一副搞不懂你話從何來的神情，眼神茫然，全然看不出破綻，掩飾住她心底誰也看不到的那點異樣，對著秦安不慌不忙地淡定否認道：“哪有，我隻是嗅到了八卦的氣息。”

秦安輕輕嗤笑一聲，毫不留情拆她的台道：“你喜不喜歡聽八卦我不知道嗎？不好奇，你都是恨不得捂上耳朵的。”

葉朝陽閉了閉眼，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不及她再為自己辯解什麼，隻聽範琦那邊又說起了她感興趣的地方，遂也懶得多說了，光明正大地放個耳朵聽，秦安在前麵擋著她，她就故意慢了步子掉隊，在後麵聽。

秦安看著她：“……”

範琦問劉副導演：“知道林總今天是來乾什麼的嗎？不能是單純來關心下劇組吧？”

劉副導演搖搖頭：“他跟趙導演在說什麼，我也沒在一旁聽，還真不太清楚。”

範琦哦了聲，然後自顧自猜測道：“聽說飛天不是又要開新項目了？我覺得可能是為了要預訂趙導下一部戲的檔期，估計兩人要合作了，又是一部大製作啊，主角不是還沒定？看來主演們又有的搶了。”

聽完範琦的猜測，劉副導演點頭稱是，而後心裡默默為自己歎口氣，他何時才能不再是個副導演，成為趙傑這樣競相爭搶的大導演啊？本子送上門，根本接不完。為自己偷偷哀傷了下，才接上範琦的話頭：“飛天的口碑在那擺著，不搶是傻子，就算搶到個配角也是好的。”

說著說著，幾個人就快走到了趙傑導演麵前，是個有點微胖的中年人，戴著副眼鏡，穿著上個世紀流行的軍大衣，人在一堆機器後麵坐著，彆看此時一副和和氣氣很好說話的樣子，一旦進入拍攝，就完全變了個人，這個時候，千萬彆跟他嘻嘻哈哈。

而他旁邊此時正坐著一個年輕男人，氣質外貌都是瞬間抓人眼球的存在，在這茫茫人群裡，絕對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人應該很高，因為腿是真的長，以及他坐在那裡，地方看著比趙導演擁擠多了，穿了一件長款加厚風衣，圍了條灰色圍巾，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修長的手支撐著下巴，姿態隨意慵懶。

隔了這麼多年未見，他的模樣發生了些變化，變得成熟了許多，但還是能與記憶裡那個略顯青澀的麵容重合。葉朝陽整個人有點恍惚，八年，沒想到已經過去了八年，更沒想到他們還能再見，雖然現在他不一定能認出她。

八年時間，他從少年學生變成了青年老板，淡了她記憶中的那絲溫和，整個人的氣場鋒利強硬，那張有點模糊的麵容裡如今更多是淡漠冷冽。

還好，她變化也不小，大學畢業後，再也沒紮過學生時期千篇一律的高馬尾，還留起了劉海兒，化起了妝，高中後的兩年裡，她又長高了些，她覺得他們擦肩而過，他可能都不會認出她，何況如今她又帶著口罩，葉朝陽自信地覺得他如何都不會認出自己。

雖然這樣想，卻莫名還是感到心虛。

兩個人對著一堆拍攝機器，沒聽清具體在說些什麼，餘光裡看到他們過來，停止了交談，轉過頭視線齊刷刷投到他們身上。

不經意對上那個人淡漠無意的視線，葉朝陽腦袋比腦子反應還快地迅速低了下去，盯著自己腳尖，腳步放慢，默默地從原本與秦安並排變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察覺到她的動作，秦安回頭瞥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葉朝陽低頭跟在秦安身後，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完全將她擋住，這讓葉朝陽一時很有安全感，像是一道可靠的屏障隔絕了她跟林東鶴。

晚上六點的天色，迷蒙昏暗，但劇組的燈光堪比小太陽，照的地麵明亮又清冷。日夜趕戲的這幾天，葉朝陽吃不好，睡不好，身體就要出點小毛病跟她抗議，眼睛偶爾會乾澀不舒服，昏暗中視力也變得有點差，就是有點輕微夜盲，這是她的老毛病了。好在劇組的燈光夠強悍，否則晚上的她就像個半瞎子，

因為這個毛病，葉朝陽不喜歡陰天，不喜歡黑夜，她永遠鐘愛明朗熱烈的白晝。

到了趙導演他們跟前，劉副導演走去趙導身邊招呼一聲道：“導演，範小姐幾人到了。”說完轉身動作迅速地搬來了兩張椅子，示意範琦還有秦安坐下聊。

趙導演點點頭，熱絡招呼道：“還沒到開工時間呢，一起坐下聊會兒吧，我身邊這位我想不用介紹了吧，林總的大名都知道，也是我們這部戲的投資人之一。”側頭又對那位他口中年輕的林總道：“小秦，還有他的金牌經紀人範小姐，林總應該都知道吧。”

林東鶴無波無瀾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依次快速掃了一眼，而後微笑示意：“自然是認識。”

話音入耳，不止人成熟了，聲音也變得沉穩了，葉朝陽在心裡默默道，褪去了少年時的那種爽朗清澈，添上了彆樣的低沉老成，但一樣好聽。

範琦一臉笑意：“林總這大忙人，真是難得一見啊，幸會。”

林東鶴淡笑一聲：“範小姐莫要取笑我了。”

葉朝陽站在秦安身後，梗著脖子不朝某個方向看，垂著腦袋想像個烏龜一樣把頭縮進殼裡，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人都坐著，她一個人直挺挺地立著，這讓她感覺怎麼也降低不了存在感，整個人都不敢大幅度動作，生怕成為焦點，目光聚集到她身上。

秦安仰頭看向她低聲道：“要是冷的話，你先去棚裡吧，這裡沒什麼事。”

葉朝陽低頭對上他視線，簡直想給秦安一個大大的擁抱，對於她老板的善解人意差點要感動哭了，整個人如釋重負道：“好，那我先過去把包放下，挺沉的。”

秦安點點頭。

得了允許，她正要走，不料趙導演突然喊住她，語氣有點抱歉道：“小葉，劉副導演這會兒不知道又去哪兒了？能不麻煩你接壺熱茶過來？”

聞言葉朝陽不自覺朝趙導那邊看去，然後視線就不受控製地拐去了旁邊的林東鶴身上，對上他打量的視線，她慌的扭過頭一點沒猶豫地答應了：“可以，不麻煩。”她隻想逃離這個地方，避免某個人的審視。

她走後，直到身影不見，林東鶴才收回探究的視線，而後看向趙導演道：“能否冒昧問一下，剛才那位助理小姐的名字。”

趙傑聽他問起葉朝陽，調侃道：“林總這是感興趣？不至於吧，人都戴著口罩呢，你都沒看見臉，雖說小葉確實長了一副好皮囊。”而後看向秦安又道：“不怕說句小秦生氣的話，給你當助理真是委屈了，如此標準的古典美人臉，試試當演員，當偶像，哪個不比做助理好。”

秦安淡淡笑了下，一副冤枉他的語氣對趙傑道：“可不是我不放，是她不願意。”

聽秦安這麼說，趙傑意外道：“是嗎？”

這時林東鶴適時插話進來：“二位可否有人先回答下我的問題？”

趙傑回他：“小葉，全名是叫葉朝陽吧，挺明朗又有生命力的名字。”

他話說完，另外在場的兩個男人全都沉默了下來，秦安沉默，是有一種自己想要藏起來的寶貝眼睜睜看著被人發現並且盯上的無力感，他連從中作梗都來不及。更讓他想不通的是，如趙傑所說，葉朝陽戴著口罩呢，是怎麼引起那個人的注意力的？

而林東鶴沉默，甚至忍不住輕輕冷笑了一聲，剛才不經意對視那一眼，她獨獨露在外麵的那雙漂亮眼睛讓他猛然湧起一股熟悉感，那是記憶被時間侵蝕多年他依然清晰記得的一雙眼，又想到趙傑喊她小葉，那一瞬間，聯想到某種可能性，他整個人都不自覺緊張了起來，期待著什麼卻又怕他隻是認錯了人。

沒想到真的是她葉朝陽！

他就說，即便已經過了八年，他跟她總有一天是會再見的，這麼多年，就是這樣一種篤定的信念支撐他一直等。

但想到葉朝陽剛才全程沒瞅他一眼的反應，分明是早就已經認出了他，舊識重逢，卻冷漠地拒絕給他一個眼神，真是好樣的。

就在一陣長久的無言中，範琦看向林東鶴，打破安靜，好奇問了一嘴：“怎麼？林總是認識我家小助理嗎？”

林東鶴回神，想了想淡淡否認道：“不認識，可能是有些相似之處，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範琦似乎是有點失望：“這樣啊。”

葉朝陽提著熱水壺回來，就感覺到一道視線仿佛要將她身上看出個窟窿一樣，盯人盯的毫不避諱，她知道是林東鶴，換作彆人，她早瞪回去了，但是林東鶴，她不敢。

她當下水壺就想遁走，有人卻非不讓她得逞，大聲道：“葉小姐平時就是這麼當助理的？至少倒了茶再走吧。”

葉朝陽咬了咬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麼感覺這男人像是在找她茬兒。

不欲在這多做糾纏，她回頭彎腰擺好茶杯，拿起水壺挨個倒滿，說話也帶了點陰陽怪氣道：“幾位老板，茶水燙，慢點喝，水不夠了，我再去燒一壺。”

林東鶴再次出聲跟她對著乾：“不用了，葉小姐留下一起喝杯熱茶吧，我想應該還夠一杯。”

葉朝陽皮笑肉不笑道：“不必了，人有三急，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不等他再囉嗦，直接提著壺快步走了。

林東鶴視線從她消失的背影收回來，看著麵前那幾杯熱茶，眼神微冷，恨恨地想，葉朝陽，既然再次重逢，這次你彆想輕易逃開了，被你稀裡糊塗甩了的事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