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始,立春時節,萊山影視城如往年一樣春寒料峭,天氣如要死不活的人一樣,陰沉的了無生氣。中午靠著慈愛又吝嗇的太陽公公蓄了點暖和氣兒,晚上便要一點不剩地如數奉還。在這個四季分明的地方,對於常年輾轉在劇組拍戲的人來說,冷的時候雖教人忍著哆嗦也想罵兩句老天爺作精,但熱的時候卻是罵都懶得罵,動動嘴皮子都讓人燥熱的很。
這兩年,對於也算這裡常客的葉朝陽來說,她是寧願挨凍也不願受熱。因冷的狠了你可以加衣服,熱的爆炸卻也不能脫了衣服裸奔。
但“欣慰”的是,不管你願不願意,萊山氣候就這樣,沒得你選擇的餘地。
誰讓萊山是全Z國最大最專業的影視拍攝製作基地呢?想在娛樂圈演員這個行業混出名堂,你就得把萊山當成家一樣,去適應它。
但即便這樣夏天受熱裹貂皮,冬天挨凍穿單衣的劇組生活有時候異常煎熬,每年依舊有不少人擠破了頭要來這座造星之地,夢想著被人賞識,嶄露頭角,大紅大紫,從此翻身,但大多時候,夢想破碎的無聲無息,還來不及為自己惋惜,馬上又被新一輪的夢想淹沒。
數了數日子,距離春節已經過去了十來天,也就是說元宵節將至,可悲催的萊山打工人沒有假期之說。
位於長盛街的興客樓,是萊山影視城為數不多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在這裡,或者說在萊山的其它星級酒店或者賓館,遇見個明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甚至可以說是家常便飯。
……
酒店某單人房間的臥室內,一陣魔性要命的鬨鐘聲連續不斷地刺激著床上人的耳膜,葉朝陽被迫從睡夢中驚醒,翻個身緩了會兒神,卻實在懶得睜開眼,被迫結束睡眠讓她無比煩躁,片刻後眯著眼一臉怨氣地摸索到床頭櫃上自個的手機,睜開眼,關閉鬨鐘前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半,頓時怨氣更重了,她還沒睡夠啊!
但睡不夠也沒轍。
覆上指紋給手機解鎖,找到通訊錄,撥了個電話出去,許久沒人接,再打,這次將要自動掛斷前終於是通了,她還沒開口,那邊傳來一道慵懶的男聲:“喂?”
聽這聲線,估計也跟她一樣是被迫醒來的,想到這兒,葉朝陽心裡平衡了些,打了個哈欠,對著手機聲音比他還懶道:“是我,秦哥,這個點,您該起床化妝了,晚上還有戲要拍呢。”
沒錯,電話那頭正是她的頂流大明星老板秦安,應該是被打擾了睡眠,秦安帶著一股起床氣的聲音痛苦道:“知道了。”說完這三個字電話並未直接掛斷。靜默片刻後那邊又追問一句:“你已經起床了?”
葉朝陽手裡拿著手機,一個不穩就會砸到臉上,她困的要命,扶著手機合著眼睛有氣無力道:“剛醒。”話音頓了頓,許是困的腦子不清醒,猶猶豫豫對自己的老板大膽提要求道:“秦哥,我有個請求,我想再睡半個小時。”
手機那頭的秦安似乎是被她這句話逗樂了,聲音都清醒了許多:“到底你是助理還是我是助理?老板都起了你還要睡?”
葉朝陽一聽他這麼說,知道沒戲,在他要對自己進一步“諷刺”之前,她搶先一步堵住對方的話道:“當然是我。這就起來。”拉了拉被子,一把蒙住頭,也不擔心手機那邊的人會不會聽到,隔著被子痛苦地小聲抱怨道:“不乾了,下個月就轉行。”
睡眠不足對她來說真的是一件無比煩燥又要命的事情,熬夜更是她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的大敵。當了秦安將近兩年的助理,這種經常日夜顛倒的生活,要不是尚且年輕扛得住,她是真的吃不消。
本以為秦安電話掛了,沒想到手機那邊又有聲音傳過來,隔著被子,聲音有些模糊,但葉朝陽還是聽清了,秦安竟然準了她的請求:“就給你半個小時,睡過頭你就完了!”
聞言,葉朝陽一下子掀開被子露出腦袋,雖然十分驚喜,卻困的已經沒辦法用表情表達她的激動,隻能用語氣傳達她的感激喜悅:“多謝秦哥,你真是個好的不行的好老板。”
說完扛不住困意兩眼一閉再次睡了過去,她自然不能主動掛老板的電話,讓秦安自己掛吧。手機那邊的男人見許久沒有動靜,才掐斷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在鬨鐘第三次開始它催命符一樣的響聲時,葉朝陽睜開眼強行將自己從被窩裡拔了出來,掀開被子,麵無表情踩著棉拖下床,穿著一身粉色的毛茸茸的睡衣,走到窗邊,伸手推開酒店房間的玻璃窗,外麵的冷空氣瞬間撲麵而來,逮著縫隙就往她身體裡鑽,一下子讓她徹底清醒,縮了縮脖子,將睡衣的領子往上提了提,阻止冷氣的大軍壓境。已經灌進去的涼氣還是讓她整個人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冷氣夠酸爽,吹的她迷糊勁兒全跑了。清醒過來,想到這麼冷晚上還要去上夜班,她表情就有點頹喪。
她葉朝陽是秦安的助理,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安是誰,秦安秦大明星,影視圈這幾年成名迅速的男演員,八年時間一步步崛起,從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無名之輩,成功躋身超一線頂流大明星,憑著老天爺賞飯吃或者說自帶天賦的好演技,向觀眾輸出了多部好作品,收獲頗多觀眾緣,並且因為那張底子極好的臉,斬獲諸多粉絲,可謂是實力與流量的最佳代表。
葉朝陽一直覺得強捧遭天譴,做了秦安的助理後,她自然知道秦安是有資本捧的,千裡馬需要伯樂,金子也需要淘金者。
但她跟了秦安快兩年,在她看來,秦安跟某些爛泥扶不上牆的人還是不一樣的,硬性條件一樣不差,那張臉長的確實好,即便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也不能否認他五官的優越,好比建模一般周正的長相,無論單拎出來還是組合在一起,都無可挑剔。但氣質卻跟他周正的臉不太相符,秦安身上有種不羈又矛盾的氣質,那雙演戲時能夠表達諸多情感的眼睛總是藏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即便她自詡看透人心的本事挺高,很多時候也搞不明白這個人,就像個邪氣不羈的妖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卻又不好接近,且脾氣有時候古怪又彆扭,喜怒無常倒談不上,但很多時候讓人覺得頭疼暴躁是真的。
即便這麼褒貶不一地評價他,葉朝陽覺得她這位老板處久了還是比較好相處的,比圈裡那些無緣無故發羊癲瘋以及無理取鬨的主兒好太多了。
秦安他都是情緒穩定且不失風度地挑刺找茬兒。
好在她也是個情緒穩定的人,否則說不定現在她就變成一點就著的炸彈貓了。
作為他的助理跟他相處了一年多,不是白相處的,到如今她多多少少還是摸清了一些秦安的脾氣,總算也習慣了在這樣難以捉摸的人手下工作。
讓冷風將自己的困頓全部吹走,葉朝陽關上了窗戶,回身走去洗手間洗漱刷牙,到了給自己的頭發做造型的節點,想著頭發散著好還是要紮起來,在看著因為靜電飛起來的頭發時,她果斷地紮了個丸子頭,剛對著鏡子欣賞了下自己的成果,就聽見房間的門被人敲的啪啪響。
她皺眉走出洗手間去開門,門打開,就看到她老板的經紀人範琦女士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穿戴整齊,頭發一股腦兒紮到後麵,束了一個低馬尾,毛呢大褂配上一雙低跟長靴,在這立春時節搭配的保暖又時尚。這麵貌顯然是已經把自己收拾妥當,她真的永遠都是這副利索乾練的樣子,相比之下,她葉朝陽走的就是慵懶休閒風。
兩人四目相對,範琦斂眉看著她這副不修邊幅的尊容,臉色不滿,忍不住開口訓斥道:“這個點了還是這副樣子,五點半就要出發去劇組了,不趕緊收拾收拾自己,是要我跟秦安都等著你?”
葉朝陽等她訓斥完,神色無動於衷,也不找理由,也不生氣,這位大牌經紀人盛氣淩人慣了,反駁她?她怕她們兩個會在這門口吵起來,即便她多睡了半小時這事已經經過了秦安的同意,即便她用不了半個小時就可以拾掇好自己,即便她已經做完了她的分內事,剩餘時間充裕的很,絕對不會耽誤事。
但範琦見不得她這樣掐時間做事的行為,就像老板看見掐著點上班的員工那嘴能撅到天上一樣。葉朝陽想範女士以後要是當了老板,那不得天天一肚子氣,畢竟這年頭有幾個不掐著點上班的打工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葉朝陽覺得範琦有點看她不順眼,或許不是錯覺,她這人心思敏感,彆人對她的敵意逃不過她的眼睛。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既然知道範琦可能是看不慣自己,葉朝陽是連吵架都懶得跟她吵得,能忍就忍,忍不了直接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