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家集合在酒店後廚,利用今天上午得到的食材製作菜品。
進到節目組租借的後廚,各種工具調料一應俱全。裴行川利落地穿好圍裙,將綁帶在身後係了個結,打量著案上的鯽魚、五花肉、羊排,還有一盆拚命想越獄的小龍蝦。
都是不好處理,而且很難做好吃的食材。但輪到他們選擇時,簡單一點的菜都被選完了。
方舟過來串門,聽見他們在公然作弊外放麻辣小龍蝦的做法,還有裴行川無語的聲音:“你在試圖用鬼故事把它們嚇死嗎?”
萬山朗給了那隻試圖翻出來的蝦一個腦瓜崩,接住裴行川丟來的圍裙,看向來人。
“你們這都是硬菜啊。”方舟看著那盆揮舞著鉗子的小龍蝦嘖嘖稱奇,“要幫忙嗎?我做菜還是有一手的。”
“真的嗎?”
看見有願意打白工的,前資本家的兒子萬山朗眼睛都亮了,係上圍裙站沒站相靠在案台邊,豎起拇指指了指身後忙活的那人,“裴行川隻比米其林三星少一星。你什麼水平?期望薪資多少?會做幾個菜?”
“起開。”裴行川抬手把一兜子蒜掛他拇指上,拿走了魚和蝦,“彆忽悠人家,把蒜剝了。”
他將那盆活蹦亂跳的蝦放在水池邊上,先拿過那條鯽魚,拎起菜刀刮鱗挖腮,開膛破肚一氣嗬成,看得邊上兩人一愣一愣的。
“……哇哦,你、你家不是也挺有錢的嗎?平時應該不會自己做飯吧。”萬山朗疑問,“怎麼會這麼熟練?”
把魚腸倒進垃圾桶後,白淨的手指穿過腮扣住魚嘴,把處理好的魚放在水龍頭下衝洗。裴行川平淡地說:“我家是暴發戶。”
提及暴發戶,刻板印象總是鑲著大金牙,帶著大金鏈子大金表,挺著啤酒肚的形象,看著裴行川長身玉立,被綁帶束得隻剩一把的腰,萬山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確實太刻板了。”
“是我班門弄斧了。”方舟收回目光,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呢,拜拜。”萬山朗把一把剝好的蒜放在水池邊上,瞅了瞅砧板上改好花刀的魚,“你是這倆菜吃膩了才不吃魚蝦的嗎。”
廚房裡一時隻剩下翻弄魚肉時,浸著腥味的黏膩聲音,裴行川切下幾片薑放入魚肚,用料酒醃上後放在了一邊,含糊道:“差不多吧。”
“那你教我這個蝦怎麼弄。我來處理。”萬山朗把袖子挽起,為了不被夾,扯住一個小龍蝦的觸須把它拎了起來。
裴行川上手避開鉗子捏住蝦頭,將盆子裡的水被倒乾,扯了個塑料袋子掛在水龍頭上,右手捏住蝦尾一擰,蝦頭和蝦尾就分開了,把不要的蝦頭丟進塑料袋子裡。
“臥槽,好可怕,活殺啊。”萬山朗瞳孔微微擴大,指著那個袋子,“它還在往外爬!它隻剩個頭了!還在爬!”
“…它在死之前,肯定是活的。”裴行川抽出蝦線,把處理乾淨的蝦尾放在盤子裡,“好了不指望你了,玩兒去吧。”
萬山朗:“……”
彈幕:
【是誰在說我裴6情緒不穩定的!】
【這平靜中透著嫌棄的語氣哈哈哈】
【萬山朗跟我給媽媽打下手時一樣樣的,跟看著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66,我的全能老公嗚嗚嗚】
【在大潤發殺十年魚的員工都沒你利索】
事實證明,萬山朗能成為後來裴行川口中的全能廚娘,還是很有幾分天賦在身上的。他為了一雪前恥,一邊外放著他那破菜譜,抄起羊排哢哢哢一頓砍,砍成均勻的小段後,加蔥薑點火冷水下鍋焯水。
裴行川一直注意著他的動作,見狀叫住了他,“焯羊肉加的是白酒。”
“啊?說明書上沒說是什麼酒。”萬山朗聽話地放下了,站在一邊注視著裴行川扭開一瓶白酒加進鍋裡,“要分這麼細嗎?”
“要的。”裴行川說:“加白酒的味道比加料酒要好很多。”
“好吧。”萬山朗抿嘴,“還需要小的做什麼,大人請吩咐。”
“掌勺還是我來吧,你把五花肉切成麻將大的方塊,一會兒做紅燒肉。”
用筷子試了肉熟透了,裴行川嘗了一點,眼睛亮了亮。鮮鹹的鹵味在舌尖綻開,味道比預想的要好太多!
萬山朗聞著香味在邊上急得團團轉,“我嘗嘗我嘗嘗。”
“你等等,還沒切……”像是放飯時被餓了八天的大型犬搖尾巴簇擁著,裴行川被他催得手忙腳亂,筷子撕下肥瘦相間的一塊喂給他,“小心燙!”
“!!好吃!”萬山朗被燙得眼淚都出來了,邊嚼嚼嚼邊豎起了大拇指,“穩了。”
“什麼穩了?”
“第一穩了。”
“你都沒嘗出味道就說穩了。”裴行川失笑,“但願吧。”
兩人配合得很是默契,幾個耗時耗力的硬菜不一會兒就利索下鍋了。鍋碗瓢盆叮叮當當響成一片,借著廚房裡熱火朝天的假象,掩蓋無意觸及敏感話題時,各自懷有的心思。
“拿瓶啤酒!”
“好嘞!”碎碎念怎麼做個飯需要這麼多五花八門的酒啊,萬山朗從一打啤酒裡抽出一瓶,在附近翻了翻,卻沒找到啤酒起子。
裴行川揚聲道:“還沒找到嗎?”
“我在找瓶起子……哎!”忽然感覺手裡一空,愕然回頭,萬山朗看到裴行川抽走了酒瓶,走到案板邊拎起菜刀用刀背往上一敲,瓶蓋應聲而落。
半瓶啤酒沏入鍋中嫩肉增香,熱氣轟然膨起,明火幾次舔上半空,鮮亮跳躍的顏色映在萬山朗眼底閃閃發光。
廚房的中央空調宕機了似的不管用,忙活了一下午早就熱得口乾舌燥。還剩小半瓶的啤酒,裴行川拎起看了眼,直接對嘴一口氣吹了。
咽酒時,上下滑動的喉結暴露在空氣中,萬山朗咽了口唾沫,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先前積攢的渴勁也一齊湧上喉嚨,嗡鳴發癢。
欲蓋彌彰地看向對著自己的鏡頭,笑道:
“這大鍋還單手顛勺,裴老師臂力驚人啊。”
接過盤子,最後一道麻辣蝦球也起鍋了。裴行川去淨手,下頜微抬示意萬山朗嘗嘗,“看看鹹淡合適不。”
“天呐——我真的太榮幸了!”萬山朗就等著他這句話,抄起筷子夾了個紅豔豔的蝦球,剝殼塞入口中,蝦肉鮮嫩麻辣,像是烈火點燃了味蕾。
“裴老師。”
冷不丁地聽他喊自己,裴行川下意識看去,見萬山朗一臉認真地嚼蝦肉,“怎麼了?鹹了嗎?”
萬山朗搖頭,“我是想說你手藝絕了。好吃到想讓人原地劈叉以表真心。”
裴行川被他嚴肅的表情逗樂了,忍俊不禁,“你這誇人的方式也絕了。”
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才到集合評比,兩人決定去打探打探其他嘉賓的水平。
祁重華和徐茉是海鮮大餐,很有這邊的特色。方舟和花雪的菜基本是家常小炒,簡單又快速的那種。阮玉姝和韓苑也真沒隱藏實力,那不會做飯可不是說說而已,是真的一點都不會。跟拍pd一直緊張地守在他們身邊怕他們做飯做出什麼化學反應。
萬山朗看了眼那盤狗看了都搖頭的黑紫色不明糊狀物,頭都不敢回,推著裴行川遠離了這個危險之地。
“我就問還有誰?”回去的路上,他已經嘚瑟起來了,對著鏡頭說:“這不手、到、擒、來?啊?我就問他們誰能跟我們比!把廚師長叫出來說話,我們裴老師有話要訓。”
跟拍為了節目效果,笑道:“彈幕裡都在說你沾了裴老師的光,彆高興得太早。”
裴行川羞慚,跟萬山朗這個頂級社牛走在一起,不是社恐都得變社恐。剛走快了幾步想離他們遠些,結果被萬山朗一把攬住脖子薅了回去。
“我就沾!”萬山朗神氣地說:“蔥蒜是我剝的,羊排是我煮的,鍋是我刷的,盤子是我遞的。我這個小碎催這麼重要,裴行川沒!我!不!行!是不是裴老師?裴老師?裴行川你說話呀。”
彈幕裡已經笑翻了:
【好好好,知道你厲害啦】
【萬:我老婆天下第一!(神氣小狗搖尾巴)】
【傻子你勒著習習了!】
【裴行川剛才是被誇得臉紅了嗎哈哈哈】
【裴粉以前這麼喜歡吃獨食嗎?這是什麼能文能武的美人老婆啊】
【小萬好幼稚哈哈哈哈,小學雞嘛】
【真的,我的感覺就是想買珍珠粉結果商家寄了罐辣椒麵兒,剛想找12315投訴他,結果告訴我這是辣椒味的純正珍珠粉。哦~是我錯怪你了,寶貝你好辣,不管你是辣椒麵兒還是珍珠粉我都愛嗚嗚】
【你們多上綜藝吧,這完全跟之前的形象天壤之彆啊。兩個寶寶都特彆好】
【到底是誰在造謠我們山川不和?!他們已經走路都黏一起了,你們還要怎樣啊!要他們do給你看你才相信嗎!】
【……前麵的姐妹冷靜,我個人覺得……也不是不行(托腮)】
時間差不多了,要回廚房將菜送出去。裴行川在一邊安靜地聽萬山朗跟pd扯皮,腳步輕快,隱隱透著輕鬆的心情。
“節目組要請誰來品鑒我們的菜啊?”萬山朗試圖從pd那裡套到點消息,纏著問了一路了。
裴行川先一步進廚房找餐車,目光掃過廚房布局,極其細微的哢哢聲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大步穿過半個廚房,餘光中赫然出現一些正在蠕動著的東西,他才敏感地停住了腳步,僵硬扭過頭朝旁邊看去,隻見案板上密密麻麻爬滿了龍蝦頭。
那些龍蝦頭還活著,失去了下半身,還在靠著鉗子不斷爬行掙紮,內臟蝦黃之類的東西淅淅瀝瀝拖得到處都是,一股生鮮鹹腥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頃刻間壓過一切美食的香氣,電流一般直搗感官。
萬山朗後一步進來,入眼看見裴行川一動不動戳在那裡,下意識朝那邊走了幾步,隨即也看到了這副慘狀,“臥槽,怎麼回事?裝蝦頭的袋子散開了嗎……”
話音未落,視線中人影一閃,裴行川捂嘴倉皇轉身衝出了廚房。擦肩而過時,萬山朗尚來不及反應,跟鏡頭麵麵相覷。
“你們不許跟來。”回過神整個人都是懵的,他抓過一瓶水快步追了出去,還不忘回頭吩咐攝像一句。
“嘔——”裴行川手指緊緊扣在廁所隔間的牆壁上,胃裡痙攣著翻江倒海,將方才喝的幾口酒,吃過的東西,連帶膽汁都快吐了個乾淨。沸騰的血液一齊衝上頭頂,眼前發黑,絞緊的喉嚨還在不斷抽搐。濕冷的腥味環繞在身邊久久不散,仿佛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往外傾倒腥臭的內臟。
他腿軟得站不起來,那些零碎的,自以為深埋的記憶畫麵不可控地跟著冒了出來,耳邊嗡鳴聲不斷,還有叫囂、尖銳的聲音——他感覺到一雙手將自己撈了起來,環過腋下穩穩將他托著。萬山朗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有些模糊不清,“喝口水……你還想吐嗎……”
下意識地,裴行川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甚至惱火他為什麼要跟上來,狹小的空間裡推拒不開,又被半強迫地喂了口水。
“……這是反胃嗎,這都快把胃吐出來了吧。”萬山朗不敢鬆手,揪心地望著他充血漲紅的臉和眼睛,無端想起很多年前坐在牆頭上時,看見那個新搬來的又黑又瘦的小孩。
他的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他家是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