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蘇轍知道自己這時候想了也是白想。
彆說家中或杏花樓的羊肉麵,連一碗尋常的羊肉麵都成了奢望。
他拿起一旁的包子啃了起來。
包子難以下咽,他連喝幾口水才咽了下去。
就在這時,元寶興高采烈走了過來:“少爺,您猜誰來呢?六少爺來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蘇軾就走了進來。
一路走來,蘇軾仍看到不少反對變法的老百姓,臉色自不是十分好看,隻將食盒往桌上一放,道:“喏,八郎,快來吃吧!”
“這些吃食若是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便與來福,元寶一起打開食盒,裡頭赫然有碗羊肉麵。
麵條與肉、湯是分開放的,雖比不上剛出鍋的,卻也味道不錯。
除去羊肉麵,還有三四道小菜,一道道皆是蘇轍愛吃的。
蘇轍道:“六哥,你今日可是專程前來給我送飯的嗎?”
“還是你想來看看變法施行的如何?”
“自然不是,你想的倒是挺美的!”蘇軾嘴硬的很,沒好氣道:“王安石先前將我關在牢裡這麼久,我正在養病呢!”
“是娘非要我來,她說你這些日子瘦了,擔心你今日沒時間吃飯,派我過來監督你!”
正用著牛肉麵的蘇轍是看破不說破。
他想。
這等小事叫來福來不就行了嗎?哪裡需要蘇軾親自跑一趟?
趁他吃飯的時間,閒來無事的蘇軾到處轉了轉,看了看,回來之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嗬,我剛剛看到王安石了,沒想到他這麼大的官兒居然在啃包子,看他那樣子,這包子味道不光不怎麼樣,還難以下咽。”
“八郎,我告訴你,你可不準邀他與你一同吃飯。”
“要是你這樣,我以後再也不來給你送飯了!”
“還有,這裡的老百姓好像對變法一事也沒那麼排斥。”
“八郎,你說變法一事當真能順利進行嗎?”
蘇轍還有要事在身,很快將羊肉麵等吃食吃的乾乾淨淨,擦著嘴道:“六哥,你放心,就算變法真的失敗,也不會危及到老百姓們的利益。”
“變法一事其實與做學問差不多,不可能一蹴而就,得邊學邊看看有哪裡不足,趁早發現,及時更正。”
蘇軾點了點頭:“你辦事,我向來放心。”
他掃了眼不遠處正看向他們這邊的王安石,衝王安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低聲道:“八郎,我知道你忙的很,我就不打擾你,先回去了。”
“反正王安石這人,你還是小心點吧!”
蘇軾抬腳就走。
他離開時,正好王安石過來找蘇轍。
王安石雖小肚雞腸,可不管他心裡怎麼想,明麵上總得裝一裝的,對著蘇軾道:“子瞻,你與子由真是兄弟情深啊……”
蘇軾目不斜視
,徑直走了過去。
半點沒有與王安石搭話的意思。
如今就連歐陽修看到王安石都得與他寒暄幾句的。
蘇轍忙上前道:“還望王大人莫要與我六哥一般見識,他向來就是這個臭脾氣。”
“我比子瞻虛長幾歲,自不會在這等小事上與他一般見識。卍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王安石嘴上如是說,便與蘇轍商量起公事來。
接下來幾日裡。
蘇轍可謂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日日靠著濃茶吊著精氣神。
但好在這些日子卻也是好消息不斷。
比如,變法一事比他想象中順利些。
比如,因他與那些老百姓打交道多了,那些老百姓並不懼怕他,還會從自身角度提出些對變法的建議與看法。
比如,苗才人腹中龍胎已有五六個月了,不僅胎相穩固,據孫神醫所說,苗才人肚子裡的這一胎十有八九是個男孩。
……
蘇轍隻覺得頗感欣慰。
當然。
他也是有煩心事的。
趙允熙就像狗皮膏藥似的黏著他。
這日,蘇轍深夜剛下馬車,趙允熙又湊了上來:“子由,好久不見!”
他一直在這裡守株待兔等著蘇轍。
“郡公何出此言?若我沒記錯的話,我三日之前才見過郡公的。”蘇轍頗有些無奈,可縱然他是官家跟前寵臣,但趙允熙卻是皇親國戚,麵上還是得尊敬趙允熙一二的:“不知郡公今日找我又有何事?”
“若郡公有事,還請長話短說。”
“近來我公務繁忙,實在沒時間陪郡公喝酒品茗。”
趙允熙恨不得將後槽牙都要咬碎了,但麵上卻滿是笑意:“先前我幾次請你喝茶喝酒,你都說沒時間。”
“你也是個聰明人,那我就與你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
“這些日子,我時常進宮想要拜見皇後娘娘,可皇後娘娘卻對我避而不見,今日也是如此。”
“我大概也猜到了皇後娘娘的心思,可且不說苗才人這一胎到底是兒是女,就算這孩子能平安長大,以官家這年紀,隻怕這孩子還沒長大……”
“還請郡公慎言!”蘇轍看向他,揚聲道:“郡公可是想說這孩子還未長大,官家就已不在呢?”
“這等事,不是郡公該操心的。”
“這等話,也不是郡公能說的。”
“我知道,這到手的鴨子飛走了,郡公會不甘心。”
“可從前官家也好,還是皇後娘娘也罷,不是沒有給過郡公機會,原以為您會與郡鹿郡公不一樣,卻發現您與巨鹿郡公是差不多的。”
“還望您以後莫要因這等事前來找我,我愛莫能助!”
這話說完,他抬腳就走。
誰知他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趙允熙惱羞成怒的聲音:“蘇子由,你彆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是你在搗鬼!”
“當日我不過是故意晾著你幾日,你就懷恨
在心是不是?就你這小肚雞腸的性子,你以為若官家知曉你的真麵目後,還會重用你嗎?”
“我告訴你,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信不信我去官家跟前告你一狀?”
“你彆忘了,我可是官家的侄兒……”
蘇轍腳下的步子卻是連停都沒停一下,徑直走了進去。
他怕嗎?
自然是不怕的!
當日他不光將這件事說給曹皇後聽了,更是在苗才人有孕後將這件事委婉說給官家聽了。
當時官家聽聞這話微微歎了口氣:“尋常人身在低穀才知蟄伏,一旦身居高位,就張狂起來。”
“這等小事朕已聽人說起過幾次,可見他並非儲君之位的合適人選。”
蘇轍甚至絲毫沒有將趙允熙放在心上。
回去後,他沐浴後很快就睡著了。
翌日一早。
他難得有片刻閒暇,正陪程氏,史宛等人用早飯的時候,元寶就匆匆忙忙跑了進來:“少爺,少爺,不好了,範鎮範大人與曾鞏曾大人來了!”
蘇轍隻能起身,前去書房。
他到時,範鎮與曾鞏已等候多時,一個在書房急促踱步,一個皺著眉頭坐在原地。
範鎮看到蘇轍,卻是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這老頭還在嫉恨當日蘇轍以他重孫兒嚇唬他一事了。
曾鞏卻是忙站起身來,道:“今日我與範大人前來找你,是有要事的。”
“昨夜官家聖旨已下,將歐陽大人貶為青州知府!”
蘇轍一愣:“怎會如此?”
“如今歐陽大人乃朝中宰相,將他貶為青州知府,豈不是兩降好幾級?”
“是呢!”曾鞏心急如焚,低聲道:“這消息大概官家在早朝時就會對外宣揚,我知蘇大人乃官家信任之人,能否請你屆時替歐陽大人美言幾句?”
“歐陽大人雖說這幾年身子還不錯,可他為官多年,為國為民,若這事已定,我擔心他受不住。”
“畢竟他老人家如今已年邁……”
蘇轍沒有接話。
他在想官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些日子,他並未從官家口中聽出對歐陽修有不滿之意。
“曾大人,你彆說了!我看人家蘇大人壓根就沒有幫忙的意思!”範鎮乃諫臣,嘴皮子厲害得很,冷聲道:“人家蘇大人如今背靠王安石這棵大樹好乘涼,隻怕將歐陽大人對他的恩情忘的是一乾二淨!”
“嗬,我早說找他他不會幫忙的吧?還白白浪費咱們走這一趟!”
蘇轍很快鎮定下來:“你們二位彆著急,官家並非心狠之人,這樣做定有官家的緣由。”
“你們放心,歐陽大人對我的恩情我是沒齒難忘,再有我與歐陽發的私交,我怎會不管歐陽大人?”
如今已將至上朝的時間,他們三人隻能先進宮。
早朝之上,官家當眾宣布了將歐陽修貶為青州知府一事。
此消息一出,滿朝嘩然。
即便官家言辭委婉,說歐陽修年紀大了,青州山清水秀,歐陽修前去青州也能頤養一二。
但能參加早朝的官員又有幾個傻的?
大家知道,不過是因歐陽修擋了王安石的路,所以才會一大把年紀慘遭貶官!
歐陽修近來因變法一事憂心憂神,身子大不如從前,緩緩上前,跪地,揚聲道:“臣多謝官家。”
“還請官家放心,臣此次前去青州,定不會負官家所托……”
話到了最後,已有幾分哽咽。
什麼是忠臣?
這就是忠臣!
不管身居何位,不管朝中如何波譎雲詭,但他為國為民的心卻是不會變的。
如今眾人有多欽佩歐陽修,就有多憎惡蘇轍——他的恩師都落到這般田地,他竟能站得住?也不替歐陽修美言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