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大臣臉色堅決,因跪地時長久了,麵色有些蒼白,卻無一人沒有說放棄。
蘇轍看到這一幕都覺得動容。
北宋之所以繁榮昌盛,正是有這樣一幫忠臣愛國的大臣。
也是因為如此,所以蘇轍不忍放任多年後的大宋淪落至那般境地。
他的眼神落在人群中的蘇軾麵上。
沒錯。
蘇軾也是其中一個。
似是察覺到有人看向自己,蘇軾微微抬頭,可在與蘇轍四目相對時,他又連忙低下頭。
他可是記得蘇轍說過的,王安石這人肚量不大,不要輕易得罪王安石。
但他今日還是來了。
蘇轍的眼神並沒有落在蘇軾身上太久,因為這時候官家是騎虎難下,歐陽修已率著幾十個大臣開始磕起頭來,一聲又一聲道:“還請官家三思啊!”
“官家,變法不可行啊!”
……
官家說什麼,歐陽修等人都不起來。
蘇轍隻覺得官家太過仁善了些,不是說明君不好,而是當君王者該有魄力時就該拿出魄力,雖說這群人中不乏不怕死之人,可若官家真的殺雞儆猴,最起碼有一半的人都打起退堂鼓。
還是蘇轍揚聲吩咐道:“……先將範大人扶進去吧。”
說著,他環顧周遭一圈,聲音愈大:“範鎮範大人如今已經暈倒,危在旦夕,難不成你們要眼睜睜見著他昏死過去?若範大人有個三長兩短,你們的良心過得去嗎?”
他的話音落下,才零星有幾個人攙扶著範鎮出來。
蘇轍低聲與官家道:“官家,走吧。”
官家便借著這個機會帶著範鎮重新回去了大殿。
蘇轍剛進大殿,掃眼看向窗外,果然見著方才那群人就有些躁動,一個個道:“官家向來仁善,如今範大人暈倒,官家仍是不為所動,難不成真是心意已決?”
“我看定是如此,若換成往日,官家早就鬆口了!”
“若是官家不答應,難不成我們真要這樣跪下去不成?我倒是不怕死,卻也要死得其所才行,就怕在這裡跪死了,官家仍然不見回心轉意,那就糟了啊!”
“是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很快,這些官員就散去了小半,一個個臨走之前不忘與歐陽修說一聲。
歐陽修直道無妨。
這等事本就講究個自願,哪裡能強迫?
蘇轍這才收回眼神。
太醫已到場,替範鎮把脈後道:“還請官家放心,範大人並無大礙,不過是勞累且饑餓所致,待微臣給範大人施針後就能醒來。”
官家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眼見著太醫開始施針,蘇轍便道:“還請官家離開片刻,以範大人的脾氣……大概他醒來之後又不得消停。”
“你說的有道理。”官家點頭稱是,正欲離開時卻道:“可若朕走了,豈不是範鎮就要對你
念叨一通?”
他可是見識過範鎮那張嘴的(),絮絮叨叨㈩()_[((),沒完沒了。
蘇轍笑道:“官家放心,微臣已有法子。”
官家這才放心。
一刻鐘之後。
範鎮就醒了過來。
桌上已為他準備好了餐食,內侍已為他換了乾的衣裳,太醫也喂他喝了藥……所以醒來後的他除了饑餓難耐,仍是精神抖擻:“蘇大人,官家呢?”
蘇轍掃了他一眼,道:“範大人,您醒了?官家已經走了。”
“官家去哪裡了?”範鎮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如今就要下床去找官家:“我,我要去見官家……”
蘇轍掃了他一眼,道:“範大人,您覺得您若是官家,這時候會見您嗎?”
範鎮腳下的步子一頓。
蘇轍又道:“我一直不明白你們到底是單純反對變法?還是反對王安石王大人?變法雖不完善,但從長遠看來,卻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蘇大人,難道你已被王安石說服了?”範鎮臉色很不好看,更是嘀咕道:“我是說官家怎會答應變法,原來是你與王安石狼狽為奸,哼,真是糊塗啊!”
蘇轍卻道:“我並不屬於任何一派,我所想的隻是老百姓。”
範鎮看哪裡聽得進去這等話?
當即他對蘇轍就是好一通斥責,說他身為天子近臣卻是廢不廢,說他滿口禮義道德,卻根本沒有將老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讓蘇轍再次見識到了範鎮的口才與厲害。
蘇轍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覺得自己就算長了十張嘴,大概也說服不了此時的範鎮。
索性就什麼都不說了吧。
他突然想起不知在哪裡看的一個故事,有人嫌屋子太暗,想要將屋頂掀了,這話一出,自是所有人反對,所以他便退而求其次說要開一扇窗戶,這話一出,就無人反對……畢竟比起掀房頂,開窗戶一事好接受許多。
蘇轍覺得,先叫他們鬨吧,等他們鬨的鬨不動了,自己再出場也不遲。
誰知這件事卻比他想象中要複雜許多。
今日秋雨之下,好幾個老臣都暈倒了,許多大臣也病了。
蘇軾也是其中一個。
每天用飯時,蘇軾咳的肺管子都要出來了,程氏與王弗見了不免心疼,程氏更是道:“六郎,朝中有這樣多人,難不成缺了你一個就不行了?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不如告幾天假吧?”
蘇軾又是咳嗽道:“不行,如今朝中病著的人多,若人人都像我這樣想,豈不是無人支持歐陽大人……”
這話還沒說完,他就咳嗽的說不下去了。
蘇轍像沒聽到這話似的,依舊該吃什麼吃什麼,該做什麼做什麼。
一開始他們兄弟兩人就說好了,不要將朝堂之事帶回家中。
蘇軾雖想堅持,但沒過兩日卻是病的下不了床,隻能告假。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一點沒閒著
() (),折子不斷?[((),更是進諫寫道:“祖宗以來,治財用者不過三司。今陛下不以財用付三司,無故又創製置三司條例一司……”
他不光將這折子轉交給官家,更是任由納諫內容四處流傳,大概意思就是三司條例司不過是個謀利機構,讓百姓驚悚,讓官吏惶恐,更直言王安石就是攪屎棍子。
蘇轍:……
他覺得他這個六哥是怎麼教都教不會,若王安石是攪屎棍子,那他們是什麼?屎嗎?
他一知道這事兒,當即就要去探望探望蘇軾。
誰知他剛走到蘇軾房門口,就被來福攔了下來。
來福硬著頭皮道:“八少爺,少爺吩咐了,說如今他病的厲害,唯恐將病氣過給你們,所以他養病的這段時間,誰都不能進去。”
“這幾日就連吃食都由我送進去給他……”
“不讓人進去?我看是不讓我進去吧?”蘇轍冷哼一聲,二話不說就將門推開了。
他一進去,就見著蘇軾大剌剌躺在床上看書。
二郎腿一翹。
小零嘴一吃。
小日子彆提多愜意了。
蘇軾瞧見蘇轍進來,麵色有幾分驚慌,磕磕巴巴道:“八郎,你……你怎麼來了?”
“怎麼,六哥,我是不能來嗎?”蘇轍不僅進來,更還在床邊坐了下來:“六哥,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在朝中為官,意見相悖本就是常事。”
“可你罵人家王安石王大人是攪屎棍子做什麼?他所作所為難道不是為了老百姓?”
其實當初話一出口,蘇軾就察覺到了這話不妥。
但事已成定局,也無轉圜的餘地:“我知道了。”
說著,他的聲音低了些,道:“八郎,如今你來找我,該不會是想要押著我前去給王安石賠禮道歉吧?”
“我要你去,你就會去嗎?”蘇轍隻覺得頭疼,道:“你這性子比牛還犟,要你給王大人道歉,隻怕比殺了你還難。”
蘇軾笑了起來:“懂我者,八郎也。”
蘇轍隻能苦笑。
蘇軾見他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索性蹬鼻子上臉道:‘八郎,且不提變法一事,你當真覺得成立三司條例司是好事嗎?’
“在三司條例司成立之前,各個機構互相製衡,行政事務全部受中書省統領,使用台諫去製衡中書省,現在冒出個新機構,與中書省互不隸屬,各自為政,這不就是亂了法度嗎?”
“先前禦史中丞呂海呂大人率先發難,不過列舉王安石幾大罪狀,就被貶為鄧州知州。”
“如今朝堂似是王安石一個人的天地,順他者昌,逆他者亡,連歐陽修歐陽大人都不能奈他何,若有朝一日真叫王安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覺得朝中還會有我們這些人說話的份兒嗎?”
他麵上是少有的嚴肅之色,看著蘇轍的眼睛道:“八郎,你比我聰明,應該也知道以目前來說,變法是弊大於利的。”
“我當然知道。”蘇轍麵上也滿是鄭重之色,道:“可計劃是可以變的,一步步往下走,其中若有哪裡不對,再進行改良。”
“眾人拾柴火焰高在,朝中有許多聰明人,我想,若是眾人齊心協力,彆說變法,什麼事情應該都能成功吧!”
說著,他又道:“不說彆的,我覺得變法中的改革學校製度這一點就很好,因材施教,設立武學、醫學、律學等專門學校,這樣我朝來說難道不是好事兒嗎?”
“若這世上有許多像孫翁翁一樣厲害的醫者,孫翁翁就不會一次次長途跋涉從眉州到汴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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