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1 / 1)

留置室。

翟依玲跪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啞女不忍心看到女兒如此,終於是鼓起勇氣上前,雙手把她給扶了起來。

這是母女的第一次肢體接觸,看得出來啞女非常開心,不是因為翟依玲的跪地,也不是因為翟依玲的那一聲“媽”,而是因為翟依玲對她的觸碰並沒有抗拒,坦然接受。

對啞女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翟依玲出生的時候啞女沒有撫摸過她的臉,學走路的時候沒有牽過她的手,最終在十八歲的時候,享受了身為母親的待遇。

可代價是……陸秋成的死。

陳益默默站在旁邊,沒有打擾這對母女的相認,準確的說是單方麵相認。

兩人坐在了留置室的床上,彼此拉著手,啞女應該是有很多話想說但說不出來,翟依玲能說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安靜許久後,翟依玲似乎這才想起來啞女的殺人事實。

“陳隊長,我媽……會被判死刑嗎?”翟依玲詢問。

陳益反問:“你覺得呢?大學生了,應該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縱使對此案感到惋惜,縱使同情啞女和翟依玲,但他此刻的聲音中,帶有冷漠。

翟依玲:“我媽被人騙了,而且還有智力障礙,應該可以輕判吧?”

陳益繼續反問:“她為什麼會被人騙?”

翟依玲:“因為……”

說了兩個字她沒有再說下去,身體顫了顫,低下頭來不敢和陳益對視。

陳益打破了母女相認的和諧美好:“你覺得你媽真的可以被原諒麼,包括你自己,可以被原諒麼。”

分析問題,要從客觀、公正的角度考慮,不能一味的偏向弱勢群體。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啞女和翟依玲的相認很令人感動……陸秋成呢?本案的受害者,就這麼白白死了?

陸秋成對啞女的親情是無私的,沒有血緣關係的他,從小到大一直在愛護著啞女,甚至可以說沒有陸秋成的話,啞女的人生會更加悲慘。

正是這樣一個人,卻被啞女給殺了,可不是簡簡單單“被騙”兩個字就能糊弄過去的。

啞女智商雖低,但她有著一定的判斷能力。

憑馬義龍胡編亂造的幾句話,憑根本無法說明任何事實的錄像,啞女選擇無條件相信,其中的心路曆程,難道不可恨嗎?

說的直白一點,寧願相信傷害過自己的馬義龍,卻不願去相信對自己無條件好的陸秋成,對陸秋成來說,這是何等的悲哀。

還有翟依玲,憑馬義龍的幾句話,把陸秋成對自己的好想象成有目的,這種智商,也不像一個能考入陽城大學的高材生。

這麼說可能有點紮心,但用在這裡很合適: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有什麼樣的女兒。

陳益不否認兩人的悲慘,卻也無法認同兩人絕對的無辜。

翟依玲明白陳益想表達什麼,頭更低了。

啞女不太懂,不過似乎意識到陳益說的是陸秋成,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母愛和認知導致啞女鑄成大錯,理性上馬義龍才是罪魁禍首,感性上啞女也有不小的錯誤。

但凡換做一個正常人,哪怕信了,也得去質問陸秋成。

啞女不正常。

不正常,不是開脫的理由。

法律會怎麼判陳益不知道,在他這裡,全員有錯,都要自我反省。

陳益沒有給翟依玲太多時間,感覺差不多了,他重新給啞女帶上了手銬,將翟依玲帶出了留置室。

翟依玲很難過,她不想回學校,期望能在市局多待一會,陳益也沒有拒絕,隨她去了。

接待室,陳益見到了馬建昆夫婦。

在經曆馬義龍母親的激烈質詢和馬建昆的再三追問後,這對夫婦最終是接受了兒子教唆殺人的事實,而且還是性質非常惡劣那種。

不是為了報仇,不是衝動殺人,完全是為了一己私利,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後果。

陸秋成死了,啞女和翟依玲也需要用一生,去為自己的錯誤贖罪。

“我兒子會被判死刑嗎?”馬母哭哭戚戚的,整個人都蒼老了不少。

她也是母親,陳益講究方式方法沒有過分指責,將目光放在了馬建昆身上。

“馬義龍完成這次教唆殺人依靠的是啞女和翟依玲,能依靠啞女翟依玲是因為他在十八年前誘奸了啞女,你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嗎?因為在少年時,他大量偷看了你購買的打孔碟片。”

“懂我意思嗎?”

陳益聲音響起,話中內容讓馬建昆直接呆在了那裡。

馬母也是愣住,隨即轉頭看向自己的丈夫。

碟片和陸秋成被殺沒有直接關係,但在本案中,卻是不可忽視的一個小細節。

那個時代,有相當一部分強奸犯都是受到了淫穢物品的影響。

國家為什麼要打擊淫穢不良信息,主要就是保護未成年人。

首先,淫穢不良信息會對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產生極大的傷害,他們的身心發育尚未成熟,這些不良信息容易誘發未成年人的心理問題。

過度接觸,會使未成年人產生性壓抑或過度刺激,導致性傾向異常,從而失去對傳統價值觀的認同,對父母、老師成年人的尊重和信任降低。

其次,淫穢不良信息也會對公共道德和社會安寧帶來負麵影響,這些內容引發的問題很多,嚴重的就是相關犯罪,馬義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一次事件引發連鎖反應,最終演變成巨大悲劇。

當然,損害國家形象也是一方麵。

不要覺得這是小事看看無所謂,基數大了,總會有人受到嚴重的負麵影響,比如馬義龍。

“我……”馬建昆顯然沒想到這件事會追溯那麼久,他第一反應不是認錯,而是解釋,“那個時候……大家都買啊。”

陳益:“所以在那個時候,強奸案件高發。”

案件高發和時代治安有很大關係,其他原因也不能忽視。

“你還說我溺愛,都是你的錯!”馬母有些失去理智,兒子犯罪已成定局無法更改,她需要宣泄口。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陳益起身離開了接待室,剛剛關上房門,屋內便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

馬義龍的惡念演變成現實,隻要和他有關的人,無一例外全部受到了巨大傷害,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

陳益又去見了馬義龍的妻子,他答應馬義龍要處理好他兒子的事情,不會食言。

馬義龍的妻子並沒有流淚,可能是打擊過大讓她產生了心理防禦機製,也可能是兩人的關係並沒有那麼要好。

提到兒子,馬義龍妻子唉聲歎氣。

父親變成了殺人犯,對兒子的一生都會有很大影響,她不能讓兒子知道這件事,至少現在不能。

已經無法改變,她隻能帶著兒子離開這個城市,去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開啟新的生活。

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馬義龍。

時間久了,也許這件事能漸漸平淡,人要往前看,要繼續活著。

當天晚上,所有外人離開,隊裡正在做案件的收尾工作,準備上報檢察院審核。

陸秋成無父無母但是還有親戚,關於下葬的問題翟依玲主動請求去做這件事,陳益表示讓對方和陸秋成的親戚商量,他做不了主。

還有陸秋成的遺產。

陸秋成在中達科技的工資還是不低的,這些年他為了攢錢買房子小有積蓄,遺產繼承也是個問題。

第一順序繼承人和第二順序繼承人已經全都不在,剩下的親戚並非法定繼承人,並且也沒有撫養關係,按照規定遺產應該歸國家所有。

陸秋成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親戚並沒有管過他,所以就算有人來爭奪財產,陳益也不會讓一分錢落到這些人手裡。

至於啞女和翟依玲……

沒有遺囑,又是過錯方,還是外人,自然沒有資格去染指這筆錢。

兩天後,陳益來到看守所見到了柴文方,剛一見麵,柴文方就迫不及待的詢問東化村的殺人案和自己的減刑問題。

“伱說的是真的,確實有一起命案,現在已經破了。”

“算是重大立功表現吧,我會幫你把刑期減到百分之五十。”

柴文方興奮,百分之五十完全是意料之外了,原本十年變五年,原本六年變三年。

“陳隊長,什麼案子啊?她為什麼要殺人?”好奇心每個人都有。

陳益沒有和柴文方多聊,起身準備離開,口中說道:“什麼案子你就彆問了,很……不好的一個案子。”

“這件事,我替受害者謝謝你,在裡麵好好改造,出來後……彆再犯罪了。”

看著陳益離開的背影,柴文方愣住。

一個支隊長對自己說謝謝,他能看得出來,不是為了破案所帶來的功績。

這個案子,很慘嗎?

沉默良久,柴文方深深歎了口氣,擔驚受怕的搞錢確實不是長久之計,要想得到彆人的尊重,首先要學會尊重彆人。

“好,我不乾了。”

他對自己說,也是對陳益說。

看守所外,陳益點燃一根香煙,微微抬頭看向視線儘頭的雲彩和藍天。

很多事情不必強求,安於現狀也不是壞事,至少能安安穩穩自由的活著,就算不能享樂財富和地位,享樂親情足矣。

柴文方如此,馬義龍也是如此,前者還有機會去明白這個道理,後者沒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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