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找洪廣彥這件事沒有想象中那麼順利,趙啟明他們判斷對方應該是改名換姓,躲在了江城某個地方。
反常必有妖,這個洪廣彥大概率是有問題的。
如果,他真的參與了當年的盜墓事件,那麼對警方來說,一切真相都將揭開,凶手的身份,也很有可能浮出水麵。
所以,找不到洪廣彥非但沒有讓趙啟明他們沮喪,反而是興奮起來。
越難找,代表對方問題越大,付出和收獲是成正比的。
此刻。
老城區,老年活動廣場。
趙啟明與何時新等人來到了這裡,根據兩天的走訪調查,洪廣彥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居住。
天網監控,也拍到了對方在周圍活動的身影。
這個地方還是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建築,放眼望去平房居多,且大部分都是老人。
偶爾能見到年輕的,也基本都是租房子的外地客。
老城區房租便宜,距離市區也不是很遠,對那些從鄉下來到江城打拚的青年男女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掙錢了,成功了,再搬走也不遲。
這是白手起家融入大城市必須要經曆的過程,還是比較艱辛的。
“分開找,保持通訊。”
趙啟明揮手,眾人四散開來。
他嚴格執行了陳益的命令,有幾名警員是穿著警服的,而不是便裝,所以剛到廣場,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廣場很熱鬨,分不少小圈子,有打麻將的,有打牌的,有下棋的,還有的在交流二胡等傳統樂器。
趙啟明站在遠處,視線掃視,觀察著整個廣場人群,不放過任何可疑的家夥。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目光微微一凝,定格在某位老人的身。
起初對方是在那裡圍觀彆人下棋,但是在發現有警察走訪,逐漸靠近後,很果斷的選擇離開。
趙啟明沒有遲疑,追了去。
老人腿腳不好,所以走的很慢,趙啟明很快追。
“這位大爺,等等。”
趙啟明在老人身後站定。
老人動作停頓,緩緩回頭,笑著說道:“怎麼了小夥子?”
趙啟明盯著他看了一會,開口:“市局刑警,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老人驚訝:“刑警?”
“我叫王大海,彆人都叫我老王。”
趙啟明笑了笑:“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證嗎?”
“可以可以。”
王大海在身翻了一會,隨後將一個身份證遞了過去。
趙啟明接過,發現麵確實是王大海的名字。
“王大海……”趙啟明笑了笑,“不對,我覺得你應該叫洪廣彥。”
聽得此話,王大海那布滿皺紋的臉,有了短瞬的驚色。
“小夥子,你說……什麼呢?”
趙啟明冷哼:“洪廣彥,雖然伱家人都在國外,但想找還是不難的,而且你國內的親戚也不少,彆跟我廢話。”
“二十五年前的事情,該說清楚了。”
洪廣彥:“!!!”
……
江城市局,詢問室。
陳益給了洪廣彥足夠的尊重,沒有把他帶到審訊室,畢竟對方除了買假證的違法行為之外,暫時沒有其他犯罪嫌疑。
而盜墓,也過了追訴期。
到了這裡,洪廣彥顯得平靜了不少,雙手握著警方給的熱茶杯,試圖溫暖自己冰涼的皮膚。
“洪先生,我們聊聊吧。”
坐在對麵的陳益開口,包括趙啟明等人也在。
此刻,應該是能搞清楚二十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洪廣彥低著頭,小聲道:“都過去那麼久了,不是有個什麼……期嗎?”
陳益反問:“那你為什麼要躲起來,還改了姓名。”
洪廣彥沉默。
陳益不準備和對方廢話,直接說道:“已經死了六個了,而且負責鑒定的那位,連兒子都死了,現在知道我們查的是什麼案子了嗎?”
聞言,洪廣彥猛地抬頭,驚愕道:“都死了?!老耿……的兒子也被殺了?!幸虧……”
“耿?”陳益眉頭一挑,“他姓耿?”
說著,他揮了揮手,秦飛前,將曹茂軍的照片放在桌子。
洪廣彥看了一眼,皺眉道:“對啊,這就是老耿,一個老騙子。”
看來,曹茂軍當年是給自己取了個代號,挺謹慎的。
“把其他人的照片也給他看看。”陳益說道。
當所有受害者照片一一擺在洪廣彥麵前,對方深深歎了口氣,整個人仿佛又蒼老了不少。
“都認識吧?”陳益說道。
洪廣彥點頭。
陳益:“叫什麼知道嗎?”
洪廣彥:“隻知道姓什麼,不知道名字。”
陳益:“說說。”
洪廣彥微微抬頭,指著孫健力的照片道:“這個姓孫。”
“這個姓田。”
“這個好像……哦對,姓梁。”
“這個……”
他準確的說出了十幾年前五名受害者的姓氏,唯獨曹茂軍這裡,姓耿。
陳益:“你自己呢?你自己是怎麼和他們介紹的?”
洪廣彥:“我就說我姓洪。”
陳益微微點頭,道:“二十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從田有為開始說。”
洪廣彥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道:“他……他還會殺我嗎?”
正如錢陏多說,這個洪廣彥膽小的很,不過也能理解,畢竟關係到自己的命。
陳益開口:“不用擔心,既然找到你了,我們會保證你的安全。”
想到自己在市局,周圍都是警察,洪廣彥神色有所緩和,隨即說道:“二十五年前,確實是這個田……有為找到了我,說有筆買賣想和我合作。”
陳益:“他是怎麼找你的?”
洪廣彥:“說是我一個朋友介紹的。”
陳益:“誰?”
洪廣彥:“叫錢陏。”
陳益嗯了一聲:“繼續。”
洪廣彥道:“他說知道了一個清墓的位置,裡麵肯定有很多好東西,我就答應了,給了他五萬塊錢,讓他去找人。”
陳益詫異:“素不相識,直接給五萬?”
洪廣彥略微沉默,說道:“我……我看他不像騙子。”
陳益:“……”
錢陏說的沒錯,當年的洪廣彥的確人傻錢多,也有可能是太想去下墓,有一個機會擺在麵前,不願錯過。
“然後呢?”
洪廣彥說道:“然後過了兩個月,他就把人找齊了,一共六個。”
聽到六個,趙啟明等人心中一震。
陳益也是立即追問:“除了照片的五個,第六個人是誰?”
洪廣彥回憶:“他……他沒說名字,是外地來的高手。”
沒有名字?外地?
眾人皺眉,怪不得長時間的走訪調查沒有任何結果,真是田有為從外地找的嗎?
也對,能找到陽城,能找到陶漢輝,自然也能找到其他地方。
那可就難辦了。
“長什麼樣子還記得多少?”陳益問道。
此話讓洪廣彥打了個寒戰:“記……記得很清楚。”
陳益:“可以協助我們進行畫像?”
洪廣彥:“可以。”
陳益點頭:“好,繼續說吧。”
洪廣彥道:“我們準備了幾天後,就一同去了田有為所說的清墓位置。”
“到了之後才發現,那不是準確的位置,隻是一個大概的範圍,當時還覺得田有為坑人,不過……”
“不過他找來的那個高手非常厲害,僅用半天的時間,便依靠自己的能力鎖定了墓口,很……很厲害,很厲害。”
看得出來他對當年那個人還是很佩服的,現在講起來,還能連續用三個“厲害”來形容。
“找到墓口後,主要是姓孫的負責挖掘,他也挺專業的,挖不動的時候,總能找到辦法繼續深入。”
“最終,我們進了那個清墓。”
陳益:“沒用炸藥嗎?不是有一個負責爆破的嗎?”
洪廣彥搖頭:“沒有,帶著一個爆破手隻是以防萬一,沒用。”
陳益:“繼續。”
洪廣彥:“進了清墓之後我們才發現,那是一個濾坑啊!哎……”
提起這件事,他忍不住歎了口氣,回想起來到現在還覺得倒黴。
“知道濾坑吧?已經讓人捷足先登的,已經讓人盜過的!”
“沒辦法,既然來了自然不能空著手回去,隻能仔細搜索,看看是否有一波人遺漏的。”
“沒想到……還真有!”
“我記得當時找到了不少清民窯,一個鏡子,一個瓷瓶,幾個盤子,古錢幣什麼的,具體的記不清了。”
“經過鑒定,老耿說都是真貨,我們就開始分配。”
“那個定穴的高手有言在先,進了墓之後要先選,隻要一樣東西,他就把唐代海獸葡萄鏡拿走了……”
“這是……價值最高的。”
“我悄悄去問老耿這玩意多少錢,他說幾百萬,我當時就驚了,然後……其他人也都知道了,發生了爭吵,說應該平分。”
“最後是田有為和老耿勸說,既然答應了就要講信用,而且沒有他我們也找不到墓,大家這才作罷。”
“沒想到……沒想到在出來的時候,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回憶起令人心悸的一幕,洪廣彥再度緊張起來。
陳益幾人認真聽著,沒有再插話。
洪廣彥聲音有些顫抖:“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個高手是最後一個從盜洞爬出來的,但剛爬到一半,老孫他們就要求對方把鏡子交出來。”
“他當然不可能同意啊,氣的破口大罵,然後……然後他們就動手了,用鐵鏟砸了去,直接把他給砸倒了。”
“幾個人應該是商量好了,連老田都沒閒著,要去搶,但是他攥的很嚴實,死活搶不過來,老孫就……又動手了。”
“我也沒看清怎麼回事,反正鏡子是碎了,老孫氣的一腳把他踹了進去,然後把坑埋了……”
聽到這裡,陳益揉了揉眉心,趙啟明等人也是沉默,這可真是錢帛動人心。
“但我沒動手啊,我絕對沒動手!我都嚇蒙了!根本不知道事情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對對,還有老耿,他也沒動手,我們倆都沒動手!”
洪廣彥不忘給自己解釋。
陳益開口說了兩個字:“繼續。”
洪廣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說道:“後來老耿氣的大罵老孫他們瘋了,但事情已經發生沒有辦法,大家就拿著東西分道揚鑣,從此不再見麵。”
“這個老耿!什麼水平啊!騙子!”
“我拿著東西想去賣的時候,人家告訴我那是假的!”
“雖然仿的很真,但就是假的,清仿品!”
“清仿品倒是也值點錢,但是和真品相比差遠了,說什麼鑒定高手,騙子,坑人啊!”
陳益聽明白了。
洪廣彥到現在還是認為,老耿,也就是曹茂軍,隻是水平不夠而已,而並非存心欺騙。
客觀來講,其實沒有證據能證明曹茂軍就是存心欺騙,但墓裡唯一的真品已經被他拿在了手裡,這就很能說明問題。
再加曹茂軍去世的時候和兒子說過的話……
刻意欺騙的可能性,極大。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欺騙,就不會發生懷璧其罪的事情,那位“高手”也就不會死。
這是間接性,害死了對方,也許正因為如此,曹茂軍才到死都無法釋懷。
“回去之後,我一直很害怕……”
洪廣彥的聲音響起。
“這……這畢竟是死了人啊,而且還死的那麼慘!當時他是被砸死的還是被活埋的?我……我不敢想。”
“因為這件事,我做了好幾年的噩夢,下墓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啊!”
“直到十年後,一個玩古董的朋友跟我聊起,說碰巧遇到了什麼命案現場,一個人被埋在土裡死了,麵前還放著一個鏡子!”
“我一聽,這把我嚇得!!然後就去打聽,真有這回事!”
“我不知道死的人是誰,但總感覺和當年的事情有關係,就想著去找田有為,但早已失去了聯係,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
“我很害怕,就……就躲起來了。”
此時陳益開口:“所以,你認為是有人報仇?”
洪廣彥嗯了一聲,蒼老的臉色變得有些白皙。
當得知所有相關人員全部死亡的那一刻,他已然確定就是有人報仇。
幸虧自己躲的早啊!不然肯定也得死!
詢問室安靜下來。
到此刻為止,二十五年前發生的事情已經非常清楚了。
凶手,是在為父親報仇。
父親被人猛砸腦袋,埋進了墓裡,他就選擇用同樣的方式,結束了孫健力等人的生命。
父親死亡是因為唐海獸葡萄鏡,他就選擇同樣的方式,在每一名受害者麵前,擺了一個鏡子。
讓他們,看著自己死。
正如同當年他們見財起意,看著凶手父親死亡一般。
這其中唯一的變數,就是曹宇寧的死。
一個大學教授,一個和此案根本毫無關係的人,依然進了凶手的殺人名單之內。
這也間接表明凶手已經被仇恨腐蝕,變得瘋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