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用錘子砸死的?和……和我一樣?”
洪永田喃喃自語,整個人失去控製,摔倒在沙發。
腦海中,兩幅不停交錯,一副是曾經發生過的場景,另一幅是想象中的畫麵。
自己,用錘子砸死了女兒的寵物。
女兒,用錘子砸死了人,現在已經被抓了。
殺人罪,最嚴重的可是死刑啊!
“我……我的錯?我害了珊珊?我……我毀了珊珊?”
洪永田口中不停重複,整個人顯得有些魔怔,一連串的噩耗不停的衝擊心神,也不知他是否能承受的住。
麵前,侯娟更加憤怒,謾罵聲又開始了,但洪永田仿佛什麼都聽不到,隻是癱在那裡,雙目無神的盯著方的天花板。
準確的說,是散瞳下的虛空。
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後悔還是愧疚?都已經晚了。
許久之後,侯娟似乎是罵累了,想到已經毀掉的女兒,失聲痛哭。
她或許也在後悔,後悔自己當年為什麼沒有阻止洪永田。
陳益幾人沉默,心中暗歎,沒有人說話。
孩子需要的不是鋼爪下的控製,而是規則下相對自由的環境,個人優秀自然很好,就算平庸也沒什麼,生理和心理的健康成長,才最為重要。
過於強求,隻會適得其反。
還有,殺生不虐生,洪永田能下得去手也真夠可以的,其實完全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式,哪怕是送人或者賣掉,也比殺了好。
更何況,是當著孩子的麵殺,這可真是一點也不考慮孩子的感受。
可能,洪永田正是從小在農村長大,見多了雞鴨鵝狗貓的死亡,才會對動物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最終,在自己的女兒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而這個心理陰影是長久性的,經過發酵之後,導致了洪珊珊人格的缺失,第二人格的誕生。
“我女兒,會被判死刑嗎?”某一刻,洪永田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依然倒在那裡,看著前方潔白的天花板,一臉的絕望。
陳益開口:“不知道,這是法院的事情。”
“洪先生,侯女士,該問的已經問了,該知道也已經知道,我們就先走了。”
自始至終,茶幾的杯子一動都沒有動過,如同裝飾品,孤獨清寂的擺放在那裡,陪襯這個冰冷的家。
也許洪珊珊感受過家的溫暖,但更多的,是不該承受的“血腥”。
很多成年人都無法直麵殺生場景,更彆說是一個小女孩了。
那種震蕩耳膜直擊心靈的慘叫和哀嚎,洪珊珊恐怕一輩子也無法忘卻。
說完,陳益站起了身。
洪永田和侯娟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他們這一刻仿佛失去了靈魂,對周圍一切都充耳不聞。
幾人離開了這個家。
樓下,陳益停住腳步,點燃了一根香煙。
不知是應景還是諷刺,前方不遠處剛好有一家三口路過,也是女兒。
女兒手中牽著一根繩子,繩子那頭是一隻可愛的小狗,它一邊走一邊嗅,還不時回頭看看自己的小主人還在不在。
女兒笑的很開心,一家三口都笑的很開心。
這一幕讓卓雲咧嘴:“什麼事啊這叫,哪有當著自己女兒麵殺生的,有病啊!”
“我真是服了,啥樣的人都有!”
陳益緩緩吐出一口煙霧,開口道:“可惜啊,一個女孩就這麼毀了,彭默也成為了犧牲品。”
“走吧,讓我們去見見另一個洪珊珊。”
……
市局。
審訊室。
陳益坐在了洪珊珊麵前,她還是那副無辜膽怯的樣子,配合長不大一般的娃娃臉,惹人憐惜。
“我真的沒有殺人,你相信我!”
不等陳益開口,洪珊珊聲音響起,隱隱間已經帶了哭腔。
陳益看著眼前的女孩,微微歎氣:“夢裡殺過嗎?”
“夢裡?”
洪珊珊愣了一下,繼而沉默。
陳益:“我不知道你們的記憶互通多少,但你一直有一個朋友,是嗎?”
此話讓洪珊珊身體顫抖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
陳益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忍,很快堅定起來,緩聲開口:“珊珊啊,我來給伱講個故事吧。”
“從前啊,有一個女孩,她很喜歡小動物,也如願以償的養了一隻小貓。”
“她很喜歡這隻小貓,並給它取名……毛毛。”
毛毛這兩個字,讓洪珊珊整個人身體一緊,雙手也握成了拳頭。
陳益:“女孩和毛毛很快成為了朋友,這是女孩記憶中,樂的時光。”
“在她眼中,世界是美好的,無憂無慮,還有著陪伴自己的毛毛。”
“可是在之後的某一天,一個男人拿著錘子,狠狠砸在了毛毛的頭,毛毛發出淒厲的慘叫,痛苦的哀嚎。”
“它想逃,但是逃不出男人的魔爪。”
“它想求救,但你根本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毛毛慘死在男人的錘下。”
“後來,女孩又有了第二個朋友,它叫小黑。”
“小黑比毛毛更加懂事,更加聽話,你們漫步在小區的花園裡,那是女孩最後的美好記憶。”
“那個男人又來了,他拿著同樣的錘子,用同樣的方式,砸向小黑的腦袋。”
“小黑慘叫,抽搐,腦袋碎裂,在女孩麵前停止了呼吸。”
“女孩無力啊,她根本無法阻止那個男人揮動錘子,有時候她想,如果自己是一個強壯的人該多好,如果自己是一個力大無窮的人,是一個有勇氣的人,就可以衝去奪掉男人手中的錘子。”
“再後來,女孩又有了一個朋友,他叫董玉波……”
“彆說了!!”
洪珊珊猛地抬頭,死死盯著陳益。
她眼神中純真在此刻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生寒意的陰冷和無情。
“好玩嗎?”
說出這三個字,洪珊珊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帶著嘲諷,和撲麵而來的心悸。
這一幕,仿佛讓整個審訊室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分。
負責記錄的警員,亦是吃驚的看著眼前換了一個人的女孩,反差之大,難以言喻。
觀察室那邊也騷動起來,所有人麵露驚疑,這就是另一個洪珊珊嗎?
陳益和洪珊珊對視了一會,起身拿著椅子,坐到了近處。
自始至終,洪珊珊那陰鬱的雙目,一直在跟隨陳益的身影移動。
甚至,連雙腿都是微微彎曲,如同蟄伏捕食的獵豹。
整個人,如同進入戒備和進攻狀態。
若不是被帶著手銬,旁觀的人甚至懷疑這個女孩能直接動手撲來,利用身一切所能利用的器官,對陳益展開瘋狂的襲殺。
雙手,牙齒,都是她的工具。
陳益距離洪珊珊不足半米,他伸手翻了翻,翻出了一盒煙,隨即默默點燃。
“我問你好玩嗎?”
洪珊珊口齒微漲,沙啞低沉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呢喃。
陳益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說道:“殺人好玩嗎?”
洪珊珊冷笑:“挺好玩的,渾身無與倫比的舒暢,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再多殺幾個。”
陳益:“有目標嗎?”
洪珊珊:“有啊,洪永田算一個。”
陳益:“他是你父親。”
洪珊珊奇怪:“那又怎麼了?父親不能殺嗎?多有意思。”
“砸碎他的腦袋,場麵一定很美妙,想想就激動。”
說話的同時,她還抬手試探了幾下,就好像手中真的拿著一個錘子。
所有人鴉雀無聲,他們很難想象這番話,竟然會從一個女孩口中說出來,而且說的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似乎殺人對她來說,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一樣的理所當然。
陳益搖頭歎氣:“沒想到,早年的事情能對你造成這麼大的刺激,讓你的第二人格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第二人格越黑暗,越能說明主人格的絕望和渴望。
洪珊珊當年沒有當場崩潰被送進精神病院,還真是奇跡。
洪珊珊咧嘴一笑,笑容讓人心生膽寒:“感情?那是什麼東西?”
陳益詫異。
這所謂的第二人格,怎麼感覺傻萌傻萌的,難道沒有擁有主人格完整的情感認知嗎?
雙重人格,果然是複雜的很。
他略微沉默,解釋道:“就如同……你和珊珊的關係。”
洪珊珊若有所思:“哦……懂了。”
陳益:“你有名字嗎?”
洪珊珊:“你是白癡嗎?我叫洪珊珊。”
陳益沉默了一會,道:“彭默是你殺的?”
洪珊珊:“是,怎麼了?”
陳益:“為什麼。”
洪珊珊笑道:“珊珊受欺負了,我出來幫幫她。”
陳益:“說過程,詳細過程。”
洪珊珊反問:“我為什麼要和你說?”
陳益:“因為你如果不說的話,珊珊會經曆無數次質問,也許你們會吵架。”
洪珊珊想了想,點頭道:“好吧。”
……
案發當晚。
淩晨兩點。
海雲公寓。
一身黑衣的洪珊珊靠在吧台,一邊搖晃手中的紅酒杯,一邊看著指紋鎖被解開的房門。
房門打開,彭默邁步走進。
看到洪珊珊,他眉頭皺起:“你怎麼先到了,怎麼進來的?隻有我和阿波知道密碼才對,他也告訴你了?”
洪珊珊抬手喝了一口紅酒,輕笑道:“當然是輸入密碼進來的,隻允許你知道密碼,不允許我們家珊珊知道嗎?”
“你們家珊珊?”彭默愣了一下,眉頭皺的更深,“你有病吧?”
洪珊珊聳了聳肩,轉身道:“坐吧,我們聊聊。”
彭默冷哼,來到客廳坐下:“約我過來到底什麼事?如果你想勸我離開,彆妄想了。”
“阿波不是屬於你的,是屬於我的。”
洪珊珊走了過來,單手搭在他的肩:“那可說不準哦。”
彭默看了一眼肩膀的手,很是嫌棄的甩開:“彆碰我,你們這些女人,就知道對男人死纏爛打,真是無聊。”
洪珊珊不以為意:“你不也是嗎?”
彭默:“我不是,我和阿波是真心相愛的。”
洪珊珊:“真心相愛?聽珊珊說,隻有男人和女人才會真心相愛,你們這種屬於畸形。”
此話讓彭默變成被踩到尾巴的貓,激動道:“胡說八道!你……你說什麼?聽珊珊說?你精神分裂啊!”
洪珊珊笑了笑,把手裡的酒杯遞了過去:“喝點?”
彭默身體後仰,一臉厭惡:“你都喝過了,惡心!”
洪珊珊笑的更開心了,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轉身來到吧台。
“你為什麼要欺負珊珊呢?”
彭默:“彆裝可愛,還欺負珊珊,真惡心。”
“我隻想告訴你,阿波不是你的,是我的。”
“你以為他曾經跟你在一起過就是你的了?那隻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
“我還聽阿波說,你是一個控製狂?哼,真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你以為他在你的控製下,其實他一直在我的控製下,我想什麼時候收走,就什麼時候收走!”
“現在我反悔了,我要把他從你身邊拿走,你也彆白費力氣了,趕緊消失吧。”
吧台,聽著彭默的話,洪珊珊臉的笑容緩緩收斂,伴隨著眼神眯起,殺意迸發而出。
“你……說什麼?”
彭默頭也不回道:“你聾啊?”
洪珊珊邁步走來,此時手裡拎著一把錘子。
“想什麼時候收走,就什麼時候收走?”
“原來如此,但如果……我比你更強大呢?我就可以阻止你了,就像當年,我真希望能阻止那個男人,揮動手中的錘子。”
彭默下意識回頭:“你說啥……”
砰!
迎接他的,是洪珊珊砸來的錘子。
彭默遭受重擊,身體猛地撲在茶幾。
“你……”
洪珊珊前,繼續砸了第二下。
砰!
然後就是第三下,第四下……
“現在你還能收走嗎?你收一個我看看啊,哈哈。”
洪珊珊開心的起飛,砸了五下後,感覺渾身舒暢起來。
看著趴在茶幾的屍體,她抬手捋了捋垂下的發絲。
“既然你和董玉波關係那麼好,那就天天睡在一起吧,想必他也會很開心。”
……
審訊室,當洪珊珊聲音落下,陳益看著她眉飛色舞的表情,神色古怪起來。
眼前發生的事情,耳邊聽到的故事,可真是夠玄幻的。
果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案子查起來不難,然而過程卻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離奇無比。
“錘子在哪買的?”
洪珊珊:“商店。”
陳益:“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