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綿長國道旁的一個汽車修理廠,周圍能看到平房和瓦房,那是一片村子。
當陳益和方書瑜驅車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午九點多。
遠遠望去,國道分岔口有一條山路蜿蜒直,沒入到叢林之中,通往某個山村。
陳益查過資料,山村盛產中藥,直接進貨的話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價格相對低廉,是很多中醫診所的選擇。
可惜沒有開通快遞渠道,隻能親自前往,不然的能方便不少。
當年唐一安出車禍的地方,就在那條山路的某一截拐角。
唐一平的車是迎麵來的,唐一安車內肯定有定位係統,否則前者不可能將位置控製的如此精準。
那麼,撞完唐一安的唐一平,會不會來這裡修車呢?
看著麵前的修理廠牌子,陳益和方書瑜走了進去。
“你好,修車嗎?”
院內有修理工在忙碌,聽到腳步聲扭頭看了過來,開口詢問。
陳益客氣:“你好,我想見見你們老板。”
一邊說著,他掏出了證件。
對普通人來說,警察的身份還是很管用的,能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看到證件的警徽,修理工連忙起身:“哦好的,老板在屋裡呢,請跟我來吧。”
陳益收起證件:“謝謝。”
修理工:“您客氣。”
進了房間,得知來意後的中年老板態度很好,引著兩人落座,並泡了茶。
“警官,出什麼案子了嗎?”老板忙不迭的詢問。
他開修理廠都十幾年了,什麼事都聽過,很多事也都見過。
客戶把車開到這裡,他們負責的就是維修,也不可能去問車是怎麼撞的,除非問題很大那種。
比如幾年前有一次在修車的時候,他發現後備箱袋子裡滲出了血跡,嚇得他差點報警,最後發現是個烏龍,裡麵是剛殺完沒洗乾淨的雞。
現在市局的刑警突然門,他說不擔心是假的。
這就和收二手手機的一樣,有些時候也不好區分來賣手機的人到底是自用自賣,還是偷的。
陳益沒有馬回答老板的問題,而是拿出一張多車拚湊照片遞了過去。
“老板,伱仔細看一看,這幾輛車有沒有在你這修過。”
“時間是四年前的八月二十號,午十一點左右。”
唐一平不止一輛車,李勝國也表示唐一平這些年沒有偷偷購買過黑車,那麼肇事車大概率就在裡麵。
“好的好的,我看看。”老板連忙接過,盯著照片皺眉認真回憶。
許久之後,他的視線在其中一輛車定格,隨即指給陳益看:“這輛,這輛我有印象,因為車主挺大方的,讓我用最短的時間修完。”
陳益神情一震,看了過去。
那是唐一平名下的一輛黑色。
“車牌對不對?確實是這輛嗎?”陳益追問。
老板遲疑:“這……”
“警官,真是不好意思,都四年過去了我真是想不起來,而且我們修車也不關注車牌啊。”
陳益:“隻關注損毀情況,是嗎?”
老板點頭:“是的。”
陳益拿出手機翻出唐一平照片:“是他嗎?”
老板盯著照片回憶了一會,點頭道:“是他。”
陳益:“有沒有當時的維修資料?比如照片。”
老板訕訕:“沒有……修好了也就行了,我們也不可能拍照,也不會記錄。”
陳益:“這輛車誰修的?”
老板回答:“我,我修的,客戶要求很急,我就親自場了,兩個小時搞定。”
陳益:“你覺得是車禍撞壞的嗎?”
老板:“您指的是……撞彆人的車?”
陳益:“嗯。”
老板猶豫了一下,道:“還真不一定,撞其他地方也有可能撞成那樣。”
說完,他指著山路方向道:“這輛車是從山路來的,山路崎嶇很容易磕磕碰碰,所以我才在這裡開了一家修理廠,生意一直很不錯。”
陳益知道老板說的話沒毛病,又拿出一張照片:“如果再加這個呢?”
“這輛車從西向東行駛,你修理的車從東向西行駛。”
老板低頭一看,那是幾張被燒成車架子的汽車照片,各角度都有。
他拿起來仔細看了看,說道:“兩輛車左側前頭都有撞擊痕跡,確實比較吻合,但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這輛車損壞的挺嚴重啊,是從哪掉下來的吧?”
“誒?前幾年確實聽說山路發生了車禍,汽車掉下懸崖,連人帶車都燒沒了。”
陳益微微點頭:“就是那起車禍。”
聞言,老板臉色變了變:“不……不是自己掉下去的?讓彆人撞下去的?”
陳益道:“老板,不要亂猜,你隻需回答你知道的即可。”
老板:“好的好的。”
他再次對比照片,口中說道:“車輛掉下去的時候經過了多次撞擊,有幾處好像很難判斷是岩石撞的,還是車撞的啊?”
陳益:“我們會根據掉落地形,進行多次事故3複原模擬,到時候就知道了。”
老板沒聽懂,小心翼翼道:“那您的意思是?”
陳益:“我們希望你出庭作證。”
老板一驚:“啊?這……”
證人有作證的義務,但卻沒有作證的法律責任,遇到拒絕的隻能去做思想工作。
很多人不願意給自己惹麻煩,又沒什麼好處,何不選擇事不關己呢?
陳益明白這一點,開口道:“老板,我和你說實話,此案是一起凶殺案件,而且還是一起複仇凶殺案,過程非常複雜我不好多說。”
“你的證詞對被告非常重要,影響到他的量刑,而且很有可能是數年。”
“我個人,很希望你能出庭作證,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老板:“我……”
他還是很猶豫。
自己守著個汽車修理廠小日子過得不錯,實在是不想牽扯到刑事案件之中,何況還是一起凶殺案。
“我……我可以拒絕嗎?”他試探性問道。
陳益無奈:“可以。”
老板:“那我……就不去了吧?”
他不想得罪刑警,但確實不想去。
陳益沉默了一會,起身道:“好吧,抱歉打擾了。”
老板也是起身:“不打擾不打擾,您辛苦,真是不好意思,沒幫什麼忙。”
陳益在門口停了一會,轉身掏出一份資料遞給老板。
“你看一看,就當……聽一個故事吧。”
老板下意識接過:“啊?”
陳益兩人離開了修理廠。
站在大門口,陳益點燃一根香煙,看著前方國道來來往往的車輛,久久不語。
方書瑜輕輕拍了拍他,說道:“沒事儘力就好,作為刑警,案子查清楚也就行了,何況你還幫他找了律師。”
陳益:“我也不隻是為了幫他,這起車禍對案情很重要,細節不能遺漏。”
當一根香煙抽完,他掐滅後擺手:“走吧。”
就在兩人準備離去的時候,修理廠的老板手拿陳益剛才所給的資料,奔跑追來。
“警官!警官!”
陳益停住腳步回頭。
老板指著資料道:“這件事是真的?”
陳益點頭:“當然,我以刑警身份向你保證真實性。”
得到肯定,老板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那我願意出庭作證。”
“來修車那個人就是王八蛋啊!我作證!”
陳益露出笑容:“多謝。”
……
一個月後,唐一安的案子正式開庭,不公開審理,所有涉案嫌疑人和證人悉數到場。
此案複雜久遠,細節線索眾多,導致審理過程持續了三天還是沒有結果。
鄭洋非常負責,在此過程中沒有任何懈怠,每天都要研究卷宗到深夜,為下次開庭做好準備。
終於,在二十天後,此案宣判。
唐一安犯故意殺人罪,誣陷罪,因情節較輕數罪並罰,判處八年有期徒刑。
周之月,李勝國,司馬敬犯包庇罪,判處一年有期徒刑,緩期兩年執行。
雙方,皆表示不予訴。
法律規定,故意殺人罪情節較輕者,處三年以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那麼哪些情況是情節較輕呢?
大概有五種。
第一,防衛過當的故意殺人。
如果嫌疑人是在受到不法侵害的過程中,出手過重將受害者殺死,符合情節較輕的判定標準。
第二,義憤殺人。
受害者惡貫滿盈,其行為已經達到令人難以忍受的程度,被嫌疑人私自處死。
這種情況在曆史還是很常見的,多發生於父母和兒女之間,比如父母對不忠不孝的兒女,兒女對罪大惡極的父母。
第三,激情殺人。
主觀不存在殺人故意,但是在受害者的刺激下失去理智,失控而將人殺死。
這種情況,必須具備幾個條件。
首先,必須是受害者的嚴重過錯,導致嫌疑人情緒強烈波動。
其次,嫌疑人必須是在精神受到強烈刺激下,失去理智,喪失或減弱了自己的辨認能力和自我控製能力。最後,作案時必須是激憤的精神狀態,當場實施,而非冷靜後。
第四,因受害者長期迫害。
這種情況有案例,是妻子長期遭受丈夫的嚴重家暴,憤而殺人。
第五,受囑托殺人或者幫助他人自殺。
安樂死國家是不允許的,哪怕受害者強烈要求嫌疑人協助,嫌疑人無奈動手,也是犯罪,也是故意殺人。
此情況,可認定情節較輕。
唐一安的案子,符合情節較輕的標準。
法庭內,在判決書念完的那一刻,唐一安似乎很是意外,下意識回頭看向旁觀席。
那裡有伍雄和陳益等人的身影,視線重點放在了陳益身。
他知道,陳益這段時間應該沒少為他的案子跑前跑後。
其實刑警抓到人審完任務就結束了,後續的事情跟他們沒關係,怎麼判他們也管不了,陳益此舉有著個人主觀因素在裡麵。
“謝謝。”
這十三年的時間裡,對他有恩的人實在太多了,恐怕窮極一生,也無法報答。
周之月,李勝國,司馬敬,伍雄,馮山海,馮蕊等等等等。
還有一個王顏。
雖主動利用,但他也不會讓對方吃虧,二百萬贓款拿不到,自然還有其他方式。
來日方長,下半輩子也才……剛剛開始。
眾人走出了法庭。
“陳益,去我那坐會?”
伍雄對陳益也有著感激,他覺得應該為唐一安做點什麼。
雖然對方不缺錢,但表達謝意的方式有很多。
陳益笑道:“不了,約了朋友。”
伍雄:“哦?方法醫?”
陳益嗯了一聲。
伍雄微笑道:“很般配,等結婚了一定要告訴我啊,這杯喜酒我一定得喝,不然死不瞑目。”
他的性格過於粗獷,七十歲的人了還經常把死字放在嘴邊,很是灑脫。
陳益敷衍了一句:“沒有沒有,同事,同事而已。”
伍雄沒有糾結這件事,拍了拍陳益肩膀:“那就不打擾你們,有空一定去我那坐坐。”
陳益:“好。”
……
省廳,魏劍風推門而入,將一份資料放在了方鬆平麵前。
“方廳,這是本案的詳細調查過程,陳益這小子不是有點東西那麼簡單,還是低估他了。”
“您看看再說。”
方鬆平微微點頭,翻開了文件第一頁。
時間緩緩過去,當他看完最後一個字後,臉的吃驚之色掩飾不出。
“這……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案子?”
“還有,這是正常人能短時間查清楚的案子?”
魏劍風開口:“方廳,陳益的能力正是我們所需要的,放在市局有點可惜了,還是跟著我吧。”
“刑偵總隊的職責,是指導和協調全省刑事案件的偵破,以及直接偵辦特大惡性犯罪,集團犯罪,跨區域犯罪乃至跨國犯罪,他的舞台應該在省廳。”
“在我手裡,我保證他會變得更好。”
方鬆平合文件看了他一眼,道:“那怎麼辦,我都答應老張了。”
魏劍風遲疑:“口頭答應而已,我們可以直接走程序下文件,想必老張那邊……”
還沒聽完,方鬆平罵道:“你這什麼餿主意啊!”
“真那樣乾了,以後還怎麼和老張見麵?反正不是你的老戰友,坑起來不必要臉是吧?”
魏劍風尷尬了一下,道:“好吧好吧,當我沒說,那……”
方鬆平想了想,道:“先在市局,一步一步來,再說他和……呃。”
魏劍風奇怪:“嗯?和什麼?”
方鬆平擺手:“沒什麼沒什麼,你先去吧。”
魏劍風狐疑,這裡邊估計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