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節言而有信(1 / 1)

蟬動 江蘇棹子 5775 字 5個月前

徐恩增心臟猛地一跳,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戴罪立功,剛剛還讓地下黨文庫跑了,確實不能引起金陵方麵的注意,於是連忙說道。

“左特派員所言不錯,洋人向來唯恐民國不亂,特區法院那幫二鬼子又助紂為虐,此事不宜鬨大,那就這麼辦,快,立刻搜查現場。”

他當即一揮手,石振美和一處滬上站的特務們紛紛湧入房內,翻箱倒櫃開始搜尋,沒用多久天井地麵上就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漿糊。

剪刀。

厚厚一遝胃藥包裝紙。

半個饅頭。。

左重從中挑出了這幾件物品說道:“地下黨這是在整理和縮編文檔,將文件裁邊減少文庫體積,否則用不著漿糊和剪刀,可惜了啊。

要是能將這些東西繳獲,西南對我們就沒有了秘密,委員長定然欣慰,徐處長,你害苦我了,千萬不能上峰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嘴裡說著,心中卻歎了一口氣,那位同誌的胃病恐怕已經很嚴重,這種化學類胃藥對身體的損害很大,唯一的優點就是效果強。

吃下去後胃裡就像翻江倒海一樣,很少有人敢於長期使用,隻會在疼痛難耐時吃一顆,可這麼多包裝紙,對方顯然不是偶爾服用。

為了保護黨的珍貴資料,避免生火,住在這裡的人不光要強忍著不適,靠著冷饅頭充饑,還要在敵人眼皮子底下一點點整理檔案。

那一定很痛苦吧。

左重轉過身避開特務的視線,背著手思考了一會,然後一臉冷峻的說道:“徐處長,立刻嚴密關注租界內和國府市區的診所、藥店。

對方的病情離不開藥物,說不定可以利用這條線索找到人,這次彆再出問題了,不然彆說三百根大黃魚,三千根也解決不了問題。”

現場殘留的物證很清楚哪怕他不提醒特務們也會這麼做假裝視而不見,反而會引起懷疑,至於有沒有用可能性基本為零。

地下黨能將這些東西留下,自然會做相對應的準備胃藥又不是政府的管製藥品去周邊城市就能買得到沒必要非在滬上購買。

“好,我明白了。”

徐恩增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拉過石振美小聲囑咐了幾句,估計是讓滬上站的人把嘴巴閉緊,搞砸了白細胞計劃誰都沒好果子吃。

在場的人如今是一根藤上的螞蚱想要活命就得和衷共濟先把中央文庫的事瞞下來等將其他地下黨抓到手,才好爭取主動權。

“發現暗道。”

忽然有特務大聲喊道,聽聲音像是廚房間傳來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沒有暗道,地下黨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跳出一處包圍圈。

同時這表明此地是一個長期機關暗道不是小工程,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和建造時間若是臨時機關沒必要這樣耗費大量精力布置。

“去看看。”

左重說了一句,率先穿過客廳走到了廚房隻見灶台上的大鍋被取下,黑洞洞的爐灶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不過洞口未免小了點。

即使用肉眼觀察,也能看出這個洞口僅夠一個成年人通過,還必須是體型瘦小的成年人,人都這麼勉強,何況那些文檔和資料呢。

他眼中露出了一絲疑惑文庫內的物品為了快速移動必然要放在箱子裡,這麼窄的緊急撤離通道,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全部轉移走。

難道?

左重目光巡視了一圈,找到了一個與目標體型差不多的一處特務:“下去看看通到哪用最快速度回來彙報,我讓徐處長給你記功。”

這會徐恩增正好踱著步子來了,微微頷首道:“去吧,按照左特派員說的做,回來去你們石站長那領賞,咱們特工總部是有功必賞。”

“是。”

麵對白撿的功勞,特務一臉激動的跳下去,過了許久從爐灶鑽了出來,口中喊道:“暗道通向一條小巷,很偏僻,不在監視範圍內。”

“好,回去盯著出口吧。”左重笑嗬嗬拍了拍對方肩膀,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手表,五分鐘,從特務下去到回來,一共花了五分鐘。

這還是在空手的情況下,帶著文檔用時隻會更長,假設地下黨用的是小型箱子多次運輸,就算隻有五箱文檔也需要將近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

這不是緊急撤離。

左重沉默片刻,無奈的搖了搖頭:“現場沒有價值了,派人去出口周圍問一問情況,醫院和藥店不能放鬆,隻能等著目標自己露頭。

如果你們的人手足夠,也可以順著對方撤離線路倒推,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痕跡是不會說謊的,情報工作本就是不斷嘗試的過程。”

“多謝左特派員。”

徐恩增對此一點都不意外,沒人能靠一堆垃圾就鎖定犯人的蹤跡,那是話本上的故事,現實之中不可能發生,至少正常人辦不到。

他異常親熱地說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點,滬上這邊西餐不錯,我在餐廳存了一瓶法國酒莊的好酒,咱們難得共事,要多多交流。”

“多謝,下次有機會。”

左重笑著謝絕了宴請,隨即說道:“徐處長,那左某就先告辭了,有什麼新情況及時通知,我們的駐地在公共租界極司菲爾路75號。

現在你我榮辱與共,力氣要往一處使才好,萬萬不可各打各的小算盤,有矛盾也要等抓到地下黨之後再說,這是咱們的頭等大事。”

“一定,一定。”

徐恩增嬉皮笑臉的應著,至於有幾分誠意就很難說了,特工總部與特務處的恩怨,一點不比跟地下黨的少,雙方要必須倒下一個。

左重忽悠完老徐,緩緩走出客廳,路過天井時用餘光觀察了一下隔壁,二樓窗台上的茶花開得正盛,看到這幕他的嘴角微微揚起。

中央文庫真的搬走了嗎,這不重要,隻要不落在敵人手裡就夠了,這對那位同誌或許是好事,那麼嚴重的胃病真的該去治一治了。

等到邁出石庫門房屋,外麵早已圍上了一群看熱鬨的附近居民,他壓了壓頭上的帽子,在微不可聞的苟特務議論聲中坐上了汽車。

“回駐地。”

左重靠在後座,閉著眼睛吩咐道,這裡可以放心了,希望那兩個宣傳部同誌可以順利撤離,萬一出了問題,滬上地下黨就危險了。

不要小瞧宣傳工作,西南在白區的工作一半是情報,另一半就是宣傳,其負責人掌握了很多重要情報,比如進步文化刊物的位置。

通過這條線入手,能夠查出供稿人、印刷地點、分散渠道等眾多情況,丟失了宣傳輿論陣地,地下黨未來的工作會越來越難開展。

“是。”

這時駕駛位上的歸有光回了一句,順著公路向著極司菲爾路開去,沒開多遠他就看到幾輛汽車迎麵開來,兩邊的踏板上站滿了人。

“副處長,前麵好像是駱馬的人,看樣子是抓到地下黨了,用不用攔下他們問問,或者回去找徐恩增?”歸有光降低車速轉頭問道。

“沒事,走吧。”

左重的心沉了下去,最壞的情況發生了,他看了看一閃而過的一處車隊,趾高氣揚的駱馬和兩個鼻青臉腫的中年人映入他的眼簾。

看樣子被捕人員進行了抵抗,可雙拳難敵四手,一處的人再廢物對付兩個書生總是有把握的,問題是他們為什麼沒有及時的離開。

他想不明白,中央文庫的事情證明老的預警渠道很高效,收到電文後,對方當晚就利用彩燈發出了信號,那這兩個重要人員呢。

難道是因為文庫和宣傳部不是一個係統,預警信息還沒有傳遞到,麻煩了,必須向老通報相關情況,讓滬上方麵做好應變準備。

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同誌,而是敵人的殘忍和狡猾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加之這兩個人輕易泄露了真實身份,說明沒有經過專業訓練。

這兩方麵綜合起來,以左重的經驗判斷,他們很可能熬不過去,真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派這種人來滬上,還是擔任如此重要的職務。

可想想西南的情況,他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或許隻有經曆過磨難,那支隊伍才可以找到真正的領路人以及正確道路吧。

回到極司菲爾路75號。

左重立刻叫來了何逸君,表情嚴肅的說道:“向副局長發報,我說你記,用最高密級的電碼,發送後銷毀底檔,這件事隻限你知道。”

“是,副處長。”

何逸君舉手敬了個禮,拿出紙筆坐到了凳子上,聚精會神的等待著,她知道接下來的事情隻怕關聯甚大,不然副處長不會這麼說。

左重背著手轉了轉,清了清嗓子說道:“白細胞計劃一事,徐恩增擅自行動,導致地下黨中央文庫逃離,並欲向學生行賄掩蓋此事。

卑職本不願與此等敗類同流合汙,唯恐徐孤注一擲,徹底破壞後續行動,隻得虛以為蛇以待時機成熟,請求指示,學生慎終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