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凜冬已至,皇城內大雪紛飛,銀裝素裹。

慈安宮的臘梅開得正好,撲鼻的香氣,倒是讓那苦澀的藥味淡了幾分。

沈鏡緣裹著厚厚的裘衣,倚在窗邊的暖榻上,嘴角含著一抹淡笑,聽著廊下幾個小宮女的竊竊低語。

“陛下也真是的,讓咱們娘娘住進這慈安宮,卻遲遲不提尊封皇太後,這叫怎麼回事啊?”

“聽說陛下想要先追封生母為聖母皇太後,讓那位壓咱們娘娘一頭呢。”

“唉~咱們娘娘就吃虧在沒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娘娘但凡生下一個小皇子,還有那位什麼事?”

……

“豈有此理!娘娘,陛下豈敢如此對您?要不是您,他如何能坐上這個皇位?”

暖榻邊,近身伺候的大宮女芙蕖,氣得小臉都白了。

沈鏡緣拈起一支臘梅,湊到鼻尖嗅了嗅,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這算什麼?他們這位新皇,向來最是記仇,隻怕這些年,對她這個養母的怨懟,早就已經埋藏在心底,釀成了一壇陳年的毒酒。

說實話,她本不想撫育新皇的。

前世她做了十年的幼兒園老師,帶孩子早就帶的夠夠的了。

所以,在無意中發現,先皇怕她娘家大將軍府起異心,暗中給她下了絕育藥後,沈鏡緣不但沒有傷心絕望,反而很想給先皇送上一麵錦旗。

老登!你怎麼知道老娘不想生娃的?太感謝了哇!

隻可惜,她想在這後宮佛係躺平,等老皇帝駕崩後,就立刻收拾東西出家做師太。

先皇卻不肯放過她。

老東西!又害怕她娘家勢力太大,威脅到皇權。又想借著大將軍府的勢力,為小皇帝保駕護航,長得不美,想得倒是挺美。

隻可惜,從前的自己,眼盲心瞎,看那孩子乖巧可憐,生母早逝,小小一個,連後宮的奴才都敢踹他兩腳,幼兒園老師的職業病發作,居然真的把這孩子收下了。

十三年的撫育教養,哪怕是養條狗也該養熟了吧?

嗬嗬~她差點忘了,那不是狗,而是一隻養不熟的小狼崽子!

他開蒙晚,沈鏡緣三顧茅廬,卑躬屈膝,才請得大儒出山,親自為他開蒙授課。

他自小體弱,沈鏡緣讓娘家從關外買回乳牛,命人日日為他煮新鮮的牛乳滋補。

他母家卑微,說親的時候,被旁人瞧不起,沈鏡緣豁出老臉,請母親出麵,為他求娶了外祖母家的嫡孫女,世家王氏嫡女為正妃……

一樁樁一件件,沈鏡緣自問,自己這個養母,做的也不比很多親生母親差。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在新皇的眼裡,她為他聘請名師,是羞辱他目不識丁。

她為他聘娶王氏嫡女為正妃,是想借著這樁婚事,推王氏女為後,徹底掌控朝堂。

(ˉ▽ ̄~) 切~~他也不想想,她若真想垂簾聽政,又豈會請大儒對他悉心教導?直接養廢了,豈不更好掌控?

如今,他登基為帝,大權在握,卻一不封王氏為後,二不尊奉她這個皇太後,什麼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嗎?

小狼崽子已經成了狼王,不再需要她這個養母的扶持了。

卸磨殺驢,古今不過如此!

傍晚的時候,風雪正大,新皇命人送來了剛宰殺的牛肋骨,說要給母妃添個暖鍋。

沈鏡緣差點被他氣笑了。

“他怎麼不乾脆送一副雞架子過來?”

不就是現在已經做了皇帝,她這個登天梯徹底沒有了利用價值,就變成可有可無的雞肋了嗎?

難道牛肋骨看著,比雞肋更體麵一些?

芙蕖氣得雙手發抖,被沈鏡緣一把按住了。

“拿到小廚房去,讓人燉個暖鍋來,正好本宮今日想啃骨頭了。”

說實話,新皇不想讓她做皇太後,沈鏡緣自己也並不是很想做這個太後。

她現在巴不得皇帝趕緊跟她撕破臉皮,然後大腳一開,把她送到皇家寺廟去做師太。

師太好啊,管吃管喝,沒有應酬,門一關,誰知道你是在誦經禮佛,還是在裡麵睡大覺?

前世做了十年幼兒園老師,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穿越到這個架空的朝代之後,一路從小嬪妃做到了皇貴妃,天天都在升級打怪,她早就想撂挑子不乾了。

早做師太早解脫,日日睡到大中午,沒事還能調戲一下隔壁的小和尚,巴適得很~

以為今晚又是自己一個人吃飯,沒想到晚膳之前,新皇居然過來了。

皇帝的身後,跟著臉色蒼白的王氏。

沈鏡緣暗暗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是她害了王氏。

雖說當年王氏答應嫁給還是皇子的新皇,也是奔著“以後有可能做皇後”的目標去的。

但如果不是她厚著臉皮上門求親,以她的家世,尋一個如意郎君,白頭偕老,恩愛不離,總歸比入宮要輕鬆得多。

不像現在,被她連累,明明新皇早已登基,她這個原配正妃,居然遲遲沒有被冊封為皇後。

“皇帝來了啊,快坐下,方才你命人送來的牛肋骨,哀家叫人燉了個暖鍋,正好你也嘗嘗。”沈鏡緣就像小時候那樣,坐在那裡,笑眯眯地衝小皇帝招了招手。

新皇韓承泗負手站在那裡,左右打量了一下,突然發怒。

“大膽奴才!朕不過兩日沒來,你們竟敢如此怠慢母妃?”

“來人!將慈安宮一乾人等,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你敢!”沈鏡緣一下站了起來,打翻了暖榻上的小桌。

“母妃,是您從小教導朕,做主子的,要學會約束下人,讓他們守規矩,才不會在這後宮裡挨板子。”韓承泗隱晦地看了芙蕖和淩波兩眼。

這兩個宮女,都是沈家當年送進宮的,身手了得,精通醫術,這些年,沈鏡緣能在這後宮混得如魚得水,帶著他躲過了無數次暗害,離不開這兩個宮女的本事。

若想拿下沈鏡緣,必須先剪掉她的羽翼!

沈鏡緣盯著韓承泗看了好一會兒,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皇帝長大了,母妃也想過幾天清閒日子,這後宮,本宮住了二十年,也膩煩了。”

“聽聞慈航庵的梅林十分清雅,皇帝如果一定要罰她們,就讓她們隨我一同去慈航庵清修吧!”

在宮裡鬥了這麼多年,真是夠夠的了。

雞娃十六年,本來以為親手養大的兒子當了皇帝,後半輩子可以在宮裡躺平享福呢。

沒想到這小狼崽子一朝得勢,就要過河拆橋。她自己死不死的無所謂,反正也活夠了。

但芙蕖和淩波還年輕,她答應過,等新皇登基後,就替她們二人求個恩典,放她們出宮和家人團聚。

韓承泗這小狼崽子,今天擺明了是想借題發揮,趁這個機會,剪除她的左膀右臂。

她若是沒了芙蕖和淩波,就像是瞎子和聾子一樣,在這後宮裡,就隻剩下任人擺布的份兒了。

罷了,都這把年紀了,她也不想在宮裡繼續卷了,乾脆出家擺爛好了。

反正隻要有芙蕖和淩波在,還有她這些年攢下來的私房錢,就算出家做師太,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裡去。

韓承泗突然笑了。

“母妃,朕突然想起來還有國事要處理,就讓王妃來伺候您用膳吧。”

王氏的臉更蒼白了。

韓承泗走後,王氏噗通一聲,跪在沈鏡緣的腳下,淚流滿麵。

皇帝給了沈家和王家一個選擇:她和王氏,隻能留一個。

她死,王氏做皇後。

她活著,王氏就隻能死。

新皇的後宮,不能成為沈家和王家的天下,這就是她親手教導新皇的製衡之術。

這孩子可真會“活學活用”啊……

從她身上學到的本事,反手就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王氏跪在地上,拉著沈鏡緣的裙角,哭得肝腸寸斷。

“母後!母後你救救湛兒吧!”

“臣妾死不足惜,可湛兒他、他才兩歲,若是沒了生母,一個兩歲的幼兒,在這後宮,可怎麼活下去啊?”

沈鏡緣疲倦地閉上了雙眼。

當晚,新皇竟似連一日都等不得,命人送來了一杯毒酒。

是她最愛的青梅釀。

沈鏡緣讓王氏帶走了芙蕖和淩波。

屋外,漫天飛雪,厚厚的積雪,壓塌了慈安宮裡那棵老梅的枝丫。

可惜,今年再看不到初春綻放的紅梅了。

沈鏡緣苦笑一聲,抬手喝下了那杯毒酒。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了王氏和新皇的慟哭聲。

嚎什麼嚎?老娘不陪你們玩兒了,你們這兩個傻逼,自己完犢子去吧!

哼~真以為弄死了她這個太後,就能徹底壓住沈家和王家了?

沈王兩家,數百年世家,家族至少熬死了四個朝代。

如果她這個皇貴妃成了皇太後,沈王兩家,最多就是想辦法把王氏生的兒子推上太子的寶座。

可她要是死了……嗬嗬!

兔死狐悲,到時候,王家和沈家為了自保,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那可就不好說了。

還有王氏這個蠢貨!

她不會真以為,隻要她這個母妃死了,她就能坐穩這個皇後的寶座吧?

新皇弄死自己的養母,可能比較麻煩。可要弄死一個在後宮毫無根基的皇後,甚至都不需要他親自出手……

不過,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已經暗中叮囑過芙蕖和淩波了,等她下葬的時候,就在靈堂上跪求新皇,允許她們去皇陵替她守墓。

新皇極要麵子,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不會拒絕這兩個忠心耿耿的侍女。

安頓好一切之後,橫行後宮二十年的“宮鬥冠軍”沈貴妃,兩眼一閉,在新皇驚恐期盼的眼神中,平靜地選擇了狗帶。

本以為混亂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沒成想,一睜眼,就迎來了更混亂的局麵:

一個臉色陰沉的小男孩,抱著胳膊,冷冷地看著她。

“我說了,今天我就是餓死,從山上跳下去,死外邊,也絕對不會,吃!豬!食!”

沈鏡緣:???

你誰呀?,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