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此事就可以看出安西在朝廷眼中也不是那麼重要,從當今天子繼位以來就對偏遠之地疏忽管製,隱隱有任其自生自滅的意思,就算動蕩也不甚在意,畢竟安西離都城太遠太遠,遠到動蕩傳至京都用了三年...
若非阿翁、阿耶一直鎮守安西,邊境又哪來的安穩,阿耶鎮守安西是為了百姓為了天下大義,阿翁則是家國兼而有之,朝廷可以放棄安西,但是阿翁不能放棄,如果他放棄的話就是失職,衛家子弟也會絕了仕途之路。
他們衛家人脈財富幾代都在隴右,京中局勢早已不同,先帝已去阿翁賭不起當今天子之心,所以就算他知道死守安西是條死路,阿翁也一定會堅守到底,這也是近來衛姈才逐漸明白過來,想起阿翁心情又瞬時間低落了下去。
菘藍跪坐在披風上幫衛姈捏著肩膀,突然叫道:“娘子你又出紅疹了,都怪奴婢,還以為娘子都好了呢。”
衛姈已經麻了,接過菘藍拿來的帷帽帶好。
衛徜過來問:“九娘這是怎麼了?可是吃了什麼不能吃的?”
方嬤嬤也張望過來,豎起耳朵聽著。
衛姈不在意道:“不過是曬多了日頭而已,戴上帷帽就好。”
“還有這等病症?”衛徜好奇,家中從未有人有這怪症,但衛姈體弱見到她的人覺得她多病也是合理。
衛姈耳力很好,聽見不遠處有一隊車馬行來,一眾人數應該不多。還在想會是誰?待到一眾人由遠及近,衛姈扭過頭去發現,還真是巧啊。
衛姈看到了熟悉的幾張麵孔,便是她坐在河邊離官道有些遠,看不清來人長相,也感受到了容璟的氣勢,她都能想象到為首之人立於馬上的漠視一切的眼神,酷似霜天雪地的冰冷寒氣讓人難以靠近。
衛姈沒想到容璟竟會出現在在這裡?還以為他還要在祁縣留些時日。
他們一行人停下來此空地休息,有條不紊的安排,完全不用容璟指揮,這些隨從一言一行皆訓練有素,很像阿翁小時候帶她秋狩的感覺,頗像軍中出來的。
前幾日到沒看出重鳴和輕嘯還有這等背景,難道是大長公主專門為孫子找的?又或者是穎川侯夫人娘家培養的?容璟母親穎川侯夫人是武將家出來的有這等人手也不奇怪長。
衛姈不想與他們打招呼反正也帶著帷帽裝作與他們不識。
衛姈沒見過荀攸之,看他樣子也不像是隨從,隨意從容氣質出眾,他上前跟衛徜攀談起來。
“這位郎君我們乃是河東來的,本以為晌午便能至桑柳縣,錯估了路程,準備路過此地休整片刻再行上路。”
“閣下客氣了,這河邊也不是我家的,大家相逢有緣一同歇息便是。”衛徜請他一同休息。
衛徜看得出來這一行人,以那個高大的黑馬之上那個男人為首,這人麵容娟秀,隻是神情冷淡,隻在衛徜看過來時點頭笑笑。
這人又在裝模作樣了,明明就不想笑,衛姈仗著眾人看不清她表情,也不收斂,一臉嘲諷之意。
衛徜一看此人就知道,此人出身不凡,而與他搭話的郎君,懶散至極帶著一股文人狂士的灑脫與不俗。這樣的兩個人出現在這裡很是少見。
衛徜不僅的眼力極好,還善與人結交,與荀攸之可謂是相見歡。
荀攸之與衛徜互相介紹時居然稱容璟姓褚,他為什麼隱瞞他是大長公主之孫的身份?
雖然衛姈背對他們不想聽他們說話,但是,就這麼大的地兒,聲音還是傳入到衛姈耳中,原來他們一行竟然也是要去衡州。
不過也是衛徵牽涉的賑災糧款一案幕後之人十有八九定是衡州勢力所為,他們自是要到衡州去的。
衛姈聽見荀攸之指使重鳴去打些野味來,荀攸之一頓抱怨,一路上的縣城竟然沒幾家能入口的東西,江南道這邊的美食,不符合他們河東人的胃口等等。
這倒是真的,衛姈在心裡偷偷讚同。
“荀郎君你怎麼今晨吃飯的時候,你還跟老板說飯菜可口,回頭再來呢。”輕嘯拆穿他,重鳴想不通自家郎君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心裡一邊不停說荀攸之壞話一邊去河邊撈魚。
荀攸之不僅沒有尷尬,還更理直氣壯“客氣話,什麼叫客氣話!難不成要跟老板說你家的飯菜真難吃?跟你郎君一樣不通人情沒有人性.....”最後一句在褚珩的凝視下漸漸息聲。
“要不是你們郎君死命叫我們趕路,我用得著這麼累嗎,這麼餓嗎!”荀攸之大吐苦水,他雖不是四體不勤之人,可也比不得褚珩他們這些常年過軍旅生活的人。
輕嘯與荀攸之也熟悉知道他不會往心裡去,說話也不似與旁人一般有禮:“我們郎君最是喜歡清靜的,您說您這一路上叨叨叨叨叨叨,沒完沒了的煩我們郎君,您不累嗎?”
“我說,你們郎君還沒說什麼呢,怎麼你就開始替他抱屈了,你們郎君這般無趣,若是我再不說話,他恐怕三天都不會說一句話,你們應該感謝我。”重鳴拎著兩條魚回來剛好聽見偷偷翻了一下白眼。
將幾條魚遞給輕嘯先架在火上烤著,又返回河邊繼續撈魚。
輕嘯將考好的魚遞給自家郎君和荀攸之,誰知剛剛一直不作聲的褚珩劫走遞給荀攸之的魚搶對衛徜道:“衛兄,不若嘗嘗輕嘯的手藝,也算是我們叨擾半晌的謝禮吧。”
衛徜看著荀攸之餓的冒火的雙眼,有些尷尬“這,這不好吧,還是荀兄先用吧。”
褚珩躲過荀攸之伸來的手冷笑道:“無妨,衛兄先請,他還不餓。”
衛徜看褚珩執意,而另外撈魚的侍衛又叉到幾隻魚回來,便朝褚珩拱道:“多謝了。”將魚接了過來。
褚珩又將自己的這條遞到了衛姈麵前:“我這一條便也給衛郎君吧,我看衛郎君帶有女眷,我等怎好自己先用讓女眷先餓著。”
衛徜剛送到嘴邊的魚頓時不香了,好像被人內涵了...
“還是褚郎君周到。”繞是衛徜這麼會交際的人都尷尬不已,要不是自己已經咬了一口一定讓給衛姈,朝衛姈問道:“九娘餓了吧,先吃點吧。”
衛姈沒接想拒絕,就聽見自己的肚子叫了一聲。
荀攸之還在奇怪褚珩何時這麼多管閒事了,還是跟小娘子有關,他也不餓了頭也不昏了直接伸手奪過褚珩手中的魚,笑眯眯道:“這位小娘子看著便瘦弱,萬萬不能再餓著自己,阿兄請你吃。”
衛姈本也不是什麼嬌羞的人,哪能餓著自己,接過道:“卻之不恭。”
輕嘯在一邊腹誹:雖然瘦弱卻心狠可比男子,若不是知道衛娘子近日來的所作所為,他也難以想象這樣的官宦世家會養出如此雷利風行的女娘,縱然不是在衛家養大,可衛徵何人、衛淇何人也,難道這是衛家的家風?怪哉。
衛姈、褚珩、荀攸之、衛徜人四人圍坐一圈,除了荀攸之與衛徜時不時的交談兩句,東拉西扯,談一些江南道的風土人情,說一說衡州哪一家的樂坊,褚珩與衛姈甚少開口。
衛姈倒也聽得津津有味,嶺南漠北沒少去的她,偏偏江南道這麼好的風景她居然也隻來過一次。
安西的樂坊多為胡姬,善樂善舞,熱情爽朗衛姈時常與他一同去樂坊聽歌賞舞,喝葡萄酒,雖荒唐不羈卻逍遙快活。安西是她此生都再也擁有不到的快樂了,不僅僅是物是人非她已改頭換麵安,也代表著無憂無慮沒心肝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荀攸之這個人十分精通音律,詩詞作曲也十分拿手。他沒來過衡州,居然對衡州的各家。妓院名角都如數家珍與衛徜也算是相談甚歡。
衛姈聽了半晌,栩栩如生的衡州景色仿佛已經映入眼簾。重鳴和輕嘯又將烤好的野兔拿了過來。
荀攸之已經掰了一個兔腿遞給衛姈說:“衛娘子這隻烤的火候剛好,你嘗嘗。”
衛姈有些奇怪,這人怎得這般熱情,她也不推卻,伸手接過來:“那就謝謝荀郎君了。”
荀攸之之前從重鳴口中聽到一星半點知道她是賑災糧款案中關鍵人的妹妹,還是衡州衛家人,腦海中衛姈的形象是知書達理、溫文爾雅、蓮花一般的江南女娘,她戴著帷帽看不清模樣隻是觀她行為倒是颯爽。
他本來還不知道褚珩這般趕路是為了什麼?按理說,趕到衡州也不需要這般級沒日沒夜的,天不亮就出發除了吃喝拉撒一概不歇息與進行軍也差不了許多,行了兩天才趕到這裡,居然要歇息。
與衛徜攀談了幾次發現他們是衛家人,荀攸之便明白過來,這個衛娘子便是之前他從重鳴口中套出來的那位女子,他之前偷偷聽見重鳴說褚珩喜歡她。
他還道是怎樣一個活潑熱情的小娘子,才能讓褚珩這座冰山融化,沒想到與他一樣,有些冷冰冰的。
真是不知道褚珩怎麼想的,這衛娘子看起來也太瘦弱了,原來褚珩喜歡這種的?兩座冰山在一起可真是無趣,無趣啊。
這兩人竟還裝作不認識,莫非這是他們間的情趣?
衛姈還以為他們吃過就會走,誰知衛徜與荀攸之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順勢邀請他們一同上路。
荀攸之當然應下了,他這麼上趕著結識衛徜不就是為了這個。荀攸之這個促狹鬼,就是想看褚珩笑話。
衛姈心想,要是可以接下來的幾日她一步都不想出馬車了。
她不願意跟容璟再有牽扯,倒不是她記仇,畢竟,她與容璟之間沒有情誼,隻是互相利用,所以也談不上生氣。
隻是吃一塹長一智,不想在被利用,再者看見他就總是想起那天的事,想起臨死的感受,那種滋味太過痛苦,還是離他遠點好。
況且她有預感容璟這人要辦的事牽涉的人,說不定比她要複仇還要難,她是萬萬不願牽連進去的。
重鳴和輕嘯應該是被褚珩交代過,不曾在外露出一絲與衛姈認識的痕跡。
在傍晚時分前趕在最後一刻進了桑柳縣。他們一行人雖多,可是為衛徜早前便派人一路上打點布置,所以客棧還是有空房的。
隻是褚珩他們因著提前兩日到此,沒有什麼準備,衛徜便讓了兩間房間給他們。這樣一來,衛姈、衛徜、褚珩、荀攸之重鳴輕嘯他們幾人住在二層,剩下的仆人都住在一層。
夜晚,衛姈在房間裡開始練功,這個身體一日都不敢懈怠,得從基本功開始練起,又不能拔苗助長過於疲憊,否則這心疾立刻給她深刻一擊,好在現她現在的力氣已經有往日兩分了。
夜已深,衛姈褪去衣衫泡在浴桶裡,真舒服,聞著入雲山好似回到了鄯州。
入雲山是她從前最愛的香,不似花香甜膩,她從前五感太好,問不得濃鬱厚重之香,唯有這款香還算入眼,淡泊韻久一般人近身才聞得到,所以並不受眾人喜愛,中原少有,還是昨日在洪縣遇到一個經常去關外的商隊那裡買到的。
“哐哐——”有人敲窗?不走正門?還敲窗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