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設套(1 / 1)

織明 蝸牛非牛 7500 字 2個月前

“你不必說了。”

吳誌忠替徐進勇解了圍,又說道:“宣鎮各將,無論是鎮城的副總兵、參將、遊擊,還是各處分守參將,甚至是那些守備、千戶,彼此間都有著這樣或那樣的聯係。

這裡麵不是姻親,便是表親,最不濟也是合股經營商號,總之,他們通過各種各樣的關係,將彼此都牢牢拴在了一起,就如同一條藤上的螞蚱。”

說到這裡,他突然又問道:“而伯爺為何獨派我威遠營,來張家口清剿通奴奸商?”

“當然是伯爺對我威遠營的信重。”

“這隻是其一……”

“威遠營號,乃皇上禦口親封,就算事情做得過了些,也未必會真罰!”

“這個算其二……”

徐進勇撓了撓頭皮,喃喃道:“那末將就不曉得了,還請將軍為我解惑。”

“適才我講,宣鎮將官之間,各種藕斷絲連的關係,極為複雜,就算伯爺做了總兵,怕也難以似我勇毅軍這樣,如臂使指般運作自如,畢竟下麵的事情,還要靠著他們去做。

即使如此,還不能將他們一舉消滅,畢竟都是朝廷欽命的武官,沒有合適的借口,如何殺得?

何況還要一次殺這麼多?”

吳誌忠接著又道:“而宣府之地,除我北路,便是西路最重,其地處宣鎮西北邊陲,轄下不惟有張家口這等邊貿重地,更可西出河套,北上截斷韃虜與套虜之聯係。

一直以來,都是伯爺最為重視的地方,今伯爺派我勇毅軍前來張家口,既為清剿通奴奸商,也為一舉控製西路軍事。

再有中路,其位於西路與我北路之間,可以阻斷我北路與西路的聯係,所以也是伯爺誌在必得之地。”

看著徐進勇若有所思的樣子,吳誌忠繼續說道:“所以,為了能夠掌控西路與中路,賴家兄弟必死,而史進忠作為賴家女婿,又如何能獨善其身,這也是我殺他的理由,同時也是斬草除根之源頭。

張家口,若不血流成河,又怎能構陷賴家兄弟通奴之罪,又以何因由將其整個家族連根拔起,徹底鏟除?”

最後,他更是語氣陰森地說道:“為了這一天,伯爺隱忍兩年餘,我也是忍了兩年多,而今機會到來,斷不可輕易放過。

就算要為此擔責,甚或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

張家口堡,屬山西各大家奸商的邊貿走私重地,商號、塌房、倉廩眾多,雖已都被威遠營將士查封,但查抄清點也極其耗時,非一日可成之事。

其實,不止是張家口這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裡,大同、山西的幾處地方,也都展開了一係列的抓捕和查抄行動。

三月十五日,夜,張家口那邊的軍報,便已傳回鎮城。

“太順利了……順利得有些奇怪……”

老參將劉廣武手裡拿著軍報,心中滿腹狐疑:“這裡邊……會不會有詐?”

麵對他的疑問,永寧伯張誠笑而不語。

“我倒是不覺得奇怪,也不認為有詐!”

魏知策在一旁,卻接言說道:“張家口守兵,安逸經年,莫說與威遠營比,就是與郭老將軍的標營相比,他都是孫子輩的。

何況,還有內應奪門,若是再橫生出枝節來,憑空多費事,連一個關堡的千餘守兵,都對付不了,那就不是能殺敗韃子的威遠營啦。”

他接著也表達了自己的一些擔憂:“隻是,那賴家兄弟,必然帶了許多人馬,我軍得勝自是必然,就是不曉得,能否一戰擒住他們兄弟二人啊。”

永寧伯這時才笑著說道:“倚強淩弱,又是在我們的預設戰場上,打的還是伏擊戰,若是這樣都不能擒得賴家兄弟,那也是他們的造化。

就算真被他們逃脫,也沒有什麼可怕的,那就揮軍直進,一舉攻下右衛城和葛峪堡,如此,反倒是更能震懾那些宵小之輩。”

魏知策與劉廣武二人,相互對望一眼,都是默言不語,然他們心中卻並不希望有這一天,畢竟擅自出兵攻打本鎮城堡之事,太過驚世駭俗罷了。

張家口堡,那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張誠必須要拿下的地方,而對賴家兄弟,最好還是能將其調虎離山,消滅在城堡之外才好。

如此一來,便可免去攻堅之累,不論是生擒,又或是斬首,他二人的首級與身體,是一樣的用途,都是勸阻守城明軍放棄抵抗,開門投誠的工具罷了。

這時,中軍參讚劉敏慎上前提醒道:“爵帥,吳將軍還在軍報中請示,查抄的奸商與逆臣資財,如何造冊。”

“一如原定。”

聽了這話,永寧伯張誠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他嘴角不經意的上揚,接著道:“鐵料、火藥、鹽巴等違禁商貨,全部入帳,以證奸商通奴之罪。

餘下商貨,以及查抄的金銀,典賣的房產、商號、倉廩等各項,半入私賬,半入公賬,凡入私賬之數,皆由輜車營負責運送回北路。

來不及運送之數,儘數存於當地官倉之內,皆由我勇毅軍將士把守,無本伯授與令牌,除戍守各營主將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和調用。”

他抬眼看了看劉敏慎,又看了一眼魏知策和劉廣武,接著道:“凡入公賬之商貨與金銀諸物,皆存於當地查封之奸商倉廩,待督署與巡撫衙門派員核準後,再行分配。”

永寧伯張誠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張成芳,遞口信給暗堂蘇易陽,憑他使何手段,隻要撬開奸商的嘴巴,本伯概不追究。

然若是拿不下這些奸商,尋不到他們各家的銀窖入口,可是失職之罪,他做不得暗堂之主,本伯便要換人來坐這個位置啦。”

“喏!”

“還有一點,奸商銀窖中的藏銀,咱不必取出,隻需尋得入口,清點造冊後,留信得過的人在彼守護即可,待我大軍自豫省回師之際,再隨軍押運帶回。”

“喏。”

張成芳輕聲接令,將永寧伯的吩咐暗自記下,並未急急前去傳命。

宣鎮總兵衙署,小議事廳內,僅有永寧伯張誠、騰蛇營主將魏知策、參將劉廣武、總鎮撫賀飆、中軍參讚劉敏慎、中軍官張成芳、中軍書辦劉承祖等數人。

永寧伯之所以會毫不避諱地提及暗堂,以及蘇易陽其名,蓋因今日在廳內之人,皆屬其身邊近人,並無避嫌之必要。

就算劉廣武現在還沒有加入勇毅軍體係,然其家中兩子,皆已加入永寧伯麾下,大兒子劉世尊為玄武營副將,二兒子劉世傑原本在工學堂深造,現如今也隨在王元景身邊曆練。

不僅如此,劉廣武更是將自己麾下奇兵營的指揮權,也交了出來,此舉無非是表明心跡,以示不再保留獨立於勇毅軍體係之外軍隊的誠意。

然張誠卻並未徹底剝奪他的兵權,至少在表麵上是如此。

永寧伯隻是做了個順水人情,依著劉廣武的意願,將他麾下最是精勇的二百家丁,轉交給劉世尊統帥罷了。

其實,劉廣武自稱年老多病,隻是借口而已,他就是擔心兒子劉世尊麾下兵馬,不能堪用,才以此為由頭,將麾下精銳派到劉世尊身邊,助她一臂之力。

當然,這裡邊也有替他保護劉世尊之意!

此外,他還將自己騎兵營的中軍親將、族侄劉虎,也派到張誠身邊聽用,等同於實質上交出了自己的兵權,隻是保留著名義上的統屬關係而已。

既然劉廣武如此上路,投桃報李,張誠自然也要有所表示,所以今日議事就請他一同參與,並且毫無保留地坦誠以待。

“大同、山西那邊,可有消息傳回?”

麵對張誠的問詢,中軍官張成芳一直負責情報工作,忙上前回道:“今日才收到的軍報,陳將軍和張將軍所部兵馬,皆已到位,做好行動準備,必能將山右奸商各家老宅與總號,一舉拿下。”

他接著又道:“大同王總兵、山西李總兵的標營,也已精銳儘出,介時除了控製大同、太原兩府城局勢,許出不許進外,還將配合我軍擒捉奸商家眷,查抄奸產。

還有山西副將薑名武,也已承諾,會全力配合我軍在山西境內的行動。另外,遼州營劉將軍已經截斷榆次南北通道,更派出精騎,晝伏夜出,潛行至汾州境內,聽憑國棟將軍差遣。”

永寧伯張誠淡淡地“哦”了一聲,接著又道:“傳書給陳錚、張國棟,王大宇一族,既有王樸作保,本伯,已將之從通奴賊人名單中剔除。

而其更是自願向我勇毅軍,捐輸白銀一百萬兩,以助我大軍入豫剿賊,如此義商,可要嚴加保護,切不可使之受到些微損傷。

否則,我等又有何臉麵,來日再與王樸總兵相見啊!”

“喏。成芳記下啦。”

張誠再次看看廳內眾人,問道:“幾位還有何事要議嗎?”

眾人皆言無他事需議,便紛紛告退,各忙各的事務去了,幾人中,隻有劉廣武沒有具體事務,他直接回家了,而魏知策、賀飆、劉敏慎則各有事務。

魏知策專司鎮城內的防務,畢竟是關鍵時刻,奸商在鎮城也不是沒有勢力滲透進來,還需防著他們狗急跳牆,兵行險著。

而且,就剛才的情報分享得知,吳誌忠在張家口並未擒得山右八大家之首範永鬥大公子範三撥,據可靠消息他很有可能潛來鎮城,欲行不軌。

現在雖然無法完全掌握範三撥的行蹤,然據現有情報顯示,他似乎就隱身在遊擊溫輝府中,而且還帶來了數十名家中豢養的死士。

其實,魏知策、賀飆、劉廣武等人都主張,儘快抓捕範三拔,免得節外生枝,反而不好應對。

然張誠卻對此不以為意,他堅持認為一個範三撥興不起多大風浪,反倒是溫輝這個人,留著早晚是一個禍害。

張誠之意,想要借此良機將溫輝也一舉拿下,既能淨化鎮城內的氛圍,也可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震懾一下那些心中不服的宵小之輩。

不過,張誠也不想自己,尤其是家人身處險境,因此雖在表麵上看去沒有絲毫變化,然卻是內緊外鬆。

原張岩的參將府和鎮朔府內,沒有一個人是多餘的,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換上了“娘子軍”健婦營的女戰士。

健婦營右部在賈紅姑、季繡月的率領下,駐守在鎮朔府內,而蘇珍香、楊娟秀二人率領的左部,則是與楊春妮、楊春雪的中軍騎兵,一同留守在原參將張岩府上。

表麵上看去,是楊麗英與大夫人季軒竹略有不合,才以陪伴在老婦人身前儘孝為由,留居於此,實則是專門在這邊保護兩位老夫人。

所以,除了張誠每次出門都前呼後擁外,總兵署衙與家中看似並未加強防備,實則已是守護得有如鐵桶一般,莫說數十名草寇土賊,就算一般的營伍官軍,怕也攻不進去。

而永寧伯之所以敢如此布置,正是基於對自己麾下健婦營戰力的信任!

騰蛇營將士除了實際控製鎮城南門和西門外,還有一少部分騎兵,分彆駐紮在東、北兩麵城門附近,以便隨時可以控製封鎖鎮城進出通道,其餘大部人馬都是駐在城外營房中。

如此安排,隻為引蛇出洞,就算總兵衙署旁邊的射箭場營房中,也隻駐紮了兩百精銳親衛,可以說在鎮城之內,此刻應該是張誠力量最弱的時候。

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若是這樣,溫輝仍不上鉤的話,那也隻能說明他的陽壽未儘,他的家族也還未到滅亡之時。

而張誠也隻能先留著他,畢竟,隻憑“窩藏通奴奸商之子”這一個不輕不重的罪名,也不至於將溫輝如何。

總之一句話:“這一切究竟如何,全憑他溫輝個人的選擇與造化啦。”

機會擺在這裡,剩下的一切隻能聽天由命,若是他溫輝命不該絕,張誠就隻能設法將他升為參將,出鎮一路,暫時調離鎮城,

畢竟“臥榻之側,又豈容惡狼貪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