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局。
雲木香得到準確消息,撫了撫有些憋悶的胸口,可算鬆下一口氣。
她把電話機前的位置讓出來,搓了搓凍僵的雙手,插進口袋時摸到東西,這才想起剛剛收到的那封首都來信。
她隻在兩個月前,把大哥的病曆資料寄去首都醫院。
難道……
雲木香欣喜地掏出信,拆開一看,失望如潮水般湧來。
和父親一樣的建議結果,需要手術。
不說手術難度,隻找顆匹配的心臟就難上加難。
雲木香吐出一口氣,直接撕了信丟進下水道裡,深呼吸後感覺頭腦發暈,暗道不好。
彆又要複燒。
她拍了拍小臉,打起精神往家走。
到家一開門,一個報紙疊的紙飛機直直撞在她腳上。
“媽媽,彆踩到我的大飛機!”
淼淼像隻小企鵝一樣,邁著被棉褲限製的小短腿跑來,吭哧吭哧地彎腰,把飛機撿起來舉給她麵前。
“媽媽,看!奶奶幫我疊的,能從那飛到這,飛好遠好遠。”淼淼小手比劃著。
“嗯嗯嗯,奶奶真棒,自己玩去。”
雲木香進來,反手關上院門,腿上就一重。
低頭就瞧見身上掛了個小胖子,他眨著雙大眼睛,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我飛給你看。”
雲木香隻覺得頭重腳輕,伸出手指抵著兒子的額頭,給推出去。
“我出一身汗,你也不嫌臭。”
“媽媽香香。”說完動了動小鼻子故意嗅了嗅,“恩,香的。”
“去去去,個小臟孩伐靠伐靠。”
雲木香躲賊似地繞開,和兒子保持一定距離。
淼淼不乾,捏著飛機追上去。
“奶奶,媽媽不跟我玩兒!”
“告狀精。”
雲木香橫了他一眼,餘光瞧見婆婆從廚房出來,立馬扶著頭,憋住了鼻子說話。
“媽媽,我也想跟淼淼玩兒,可害怕我這病傳染。”
“哎呦!怎麼出去一趟鼻塞成這樣,頭暈不暈。”婆婆擦乾手上的水,上前摸了摸額頭。
雲木香有氣無力道,“暈,難受~”
一把小嗓子帶著沙啞,說話軟綿綿地拉著尾音。
“淼淼,彆鬨媽媽。”
雲木香順勢靠著婆婆,歪頭衝兒子得意地揚了揚眉。
還告狀,都是她玩兒剩下的。
淼淼仰著頭,小眉毛皺一塊兒,明亮的雙眼裡掛著擔心。
“媽媽,你病的很嚴重嗎?”
雲木香心一軟,滿腦子又是她兒子真乖。
下一秒——
“奶奶,奶奶,帶媽媽去打屁股針!生病了要打針才會好。”
淼淼拽著奶奶的衣服晃著說完,扭頭想學媽媽拍拍頭安慰,一看,太高了,小手最後落在屁股上。
“媽媽乖,媽媽不哭,淼淼吹吹就不疼了,呼呼。”
“……”
真是個臭小子!
婆婆還一臉欣慰,“瞧我們淼淼小小一點就知道疼媽媽。”
雲木香黑著臉,遲鈍地點點頭。
親兒子呢!
“媽媽,我想睡覺,中午不吃了,我下午三點半有節課,你三點喊我起床好伐。”
雲木香略靠靠就直起身,她還惦記著自己出一身汗,肯定有味道。
“不吃怎麼行,空肚子吃藥對胃也不好,我菜場回來給淼淼買了雞蛋糕,你吃兩塊墊墊肚子,我去給你拿。”
“奶奶,我也要。”淼淼立馬不鬨媽媽,跟著奶奶跑了。
雲木香嘴巴裡苦苦的,隻象征性地吃一口,便倒水把藥吃了。
回房洗了個熱水澡,倒頭就睡。
淼淼沒有午休的習慣,吃過飯見奶奶外婆都要睡覺,搬來板凳踩上去,把放條基上的飛機拿下來,便跑出去玩兒。
剛出門,就被喊住。
“淼淼。”
淼淼擰著腦袋四處找,最後看到外婆家陽台上站個人。
“舅舅!”
“你這是去哪兒?”
“舅舅看!奶奶給我疊的飛機,我要拿去給牛牛看。”
二樓,雲沉香麵色蒼白,淺笑著叮囑,“彆跑遠了,不能出大院。”
“知道啦!舅舅也好好養病,淼淼走啦。”
雲沉香扶著欄杆,望著淼淼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冬日日頭和煦,曬得人暖烘烘的。
不少老人便把躺椅搬到門口,飯後坐著曬曬太陽。
淼淼走了好一會,一個小朋友都沒見到,便撲到一個打扇子的奶奶麵前。
“郭奶奶,牛牛在家嗎?”
“吃完飯就跑出去了,找他有事兒啊?”
“我想給牛牛看我的大飛機,郭奶奶,你見過真的飛機嗎?”淼淼抓著紙飛機問。
“就見過天上飛的。”
一陣遙遠的轟鳴聲響起,郭奶奶笑著抬頭,“瞧,看見天上那道白煙沒,奶奶就見過那樣的。”
淼淼仰起頭,碧海藍天,萬裡無雲,他逆著光眯起眼睛,遠遠瞧見一溜煙。
“好小哦。”
他舉起手裡的飛機比劃了一下,還是更喜歡自己的。
“郭奶奶,我去找牛牛了,你好好的哈。”
郭奶奶笑著摸了把小臉,樂嗬嗬地指了個方向。
“牛牛吃完飯就往那邊跑了。”
“我飛嘍!”
淼淼舉著飛機,奔著郭奶奶說的方向而去。
一路向西,是依著單位大院的一片樹林,被院牆囊括在內,時不時來得人多起來,拓平一片空地,成了大院裡的一處休閒地。
淼淼一靠近,就看到平時一塊兒玩的小朋友都圍在一起。
“你們在玩什麼,怎麼不喊我一起。”
牛牛幾個聽到聲音,慌亂地將雙手背到身後。
紅星怯怯地想說什麼,被身邊的勝利給抓住。
“我們又不是你的兵!想乾嘛乾嘛,又不是隻能跟你一塊兒玩。”
“哦。”淼淼認真想了想,也對,“正好你們都在,給你們看看我的大飛機!”
他獻寶似地舉起來,“我跟你們說哦,它飛得可遠了,有我家院子那麼遠。”
勝利斜眼看了下,嘲笑出聲,“這哪裡是飛機,就是張破報紙,我們走。”
“你們去哪兒?”淼淼來不及失落,追上去問。
剛一靠近,肩膀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一屁股坐在泥地上。
淼淼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著眼前小朋友,有點沒回過來神。
天天收回手,居高臨下地盯著淼淼。
“跟屁蟲,沒看到他們都不想帶你玩兒。”
淼淼爬起來,揉了揉屁股,不解地看向牛牛、紅星幾個。
“我們不是朋友嗎?”
勝利蹦出來說:“誰和你是朋友,你跟我們玩兒就是為了騙我們好吃的。”
“我沒騙,我是用好吃的換的,你們也有吃。”
“那些都是你吃剩下,才拿來跟我們換。”天天一句話,讓原本糾結的牛牛徹底冷下臉,衝淼淼說:“我不要跟你玩兒了。”
紅星扯扯牛牛的袖子,“可是……”
“紅星!難道你要當組織的叛徒嗎?忘了我們剛剛宣過的誓!”
紅星一下被嚇住,抓著牛牛,再不敢看淼淼。
淼淼一臉不解地問,“本身就是我吃不下才會跟你們換啊,我喜歡吃的肯定要留著自己吃,為什麼要換給你們。”
好奇怪哦。
不喜歡才會剩下啊。
“不玩兒就不玩兒,我不稀罕,哼!”
淼淼低頭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飛機,轉身就走,每一步都扯著屁股,短短一段路眼睛裡就噙滿了淚水。
天天看著淼淼狼狽地離開,總算是狠狠出了心裡頭的一口惡氣。
他轉過身,繼續分手裡頭的糖。
“我爸爸說了,真正的朋友要學會分享,這些都送你們。”
“哇,好多糖,這要花好多錢。”
“天天你爸爸好疼你。”
天天有那麼一瞬間不安,很快又壓下去,得意地揚起下巴。
“那當然,我爸爸最喜歡我,不像周栕,他都沒爸爸。”
“不對,淼淼有爸爸。”牛牛擰著眉頭打斷天天,十分認真地糾正,“淼淼爸爸是軍人,才會不在家。”
紅星小雞啄米般點著頭,“就是就是,淼淼爸爸是大英雄,我媽媽說,就是因為有淼淼爸爸保護,我們才能好好過日子。”
連勝利也附和道,“天天,這種話以後彆再說了,被大人聽見要挨揍的。”
天天臉憋通紅,看著一個個吃著他買的東西,卻還要想著周栕說好話,因趕走周栕而升起的得意立馬煙消雲散。
果然喜歡跟周栕一起玩的小孩,都跟周栕一樣討厭。
天天垂下頭,“我以後再不說了。”
……
雲木香到點被喊起來,就聽婆婆神神叨叨地說,“淼淼心裡有事,中午帶一身泥回來,我怎麼問也不說,隻說下午要跟你一起去上課,還是跟媽親。”
這話酸溜溜的。
雲木香睡醒想起又重複做得那夢。
她抓了抓頭發,渾身氣壓極低,連帶沒鬨清楚婆婆說的事。
洗漱完收拾一番下樓,瞧見換了身衣服的小人坐在堂屋門口,迎著太陽,嗚嗚嗚地給紙飛機配音。
雲木香才回神,婆婆說得對,兒子心裡有事。
“淼淼。”
門口的人聽到呼喚,扭頭揚起小臉,瞧見她明顯雙眼一亮。
“媽媽!”
雲木香接住炮彈似撲進懷裡的胖東西,後背直接撞到牆上。
“哎呦,兒子你這是把媽媽當年糕砸呀。”
“嘿嘿,媽媽你醒啦,你好點了嗎?渴不渴,媽媽中午沒吃飯,餓不餓呀,一會還要給小朋友上課,淼淼能去嗎?”
小嘴劈裡啪啦放炮似的一連串,吵得雲木香頭大,受多餘記憶影響的悲傷情緒立馬煙消雲散。
雲木香捏了把兒子肉乎乎的小臉。
“怎麼想起來要去學校?你不是不愛去。”
說什麼班裡小板凳上有洋釘紮屁股。
明明就是自己坐不住。
淼淼乖巧道,“媽媽生病了,我去照顧媽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