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森林 有些靈獸即便被打敗,也會為……(1 / 1)

夜白車內寬敞,費左不願入內夜白也不便勉強,可他並不擅閒聊,未免尷尬他從左手邊的小抽屜裡拿出一冊書來。剛剛打開便聽陸雲修問道:“是《禦靈史記》?”

夜白詫異道:“陸先生也讀過?”

陸雲修搖了搖頭:“未曾細讀,隻粗略翻了兩頁。”

《禦靈史記》記載的是炎之國立國之前的禦靈師野史,隻不過內容天馬行空有誇大之嫌,並非正史,所以流傳度並不高。

有意思的是裡麵記載了一段有關七子伏魔的內容,真實性雖不可考,但它所描繪的景象卻十分恢弘震撼,對於沒有親身經曆過那一段殘酷曆史的人來說它幾乎還原了人們內心的獵奇和想象。據說先皇看過這書曾斥其為“滿紙怪力亂神”,所以此書也算是“禁書”了,除了坊間平民為打發時間偶爾讀上一讀,但凡有身份的人都是對其不屑一顧的。

陸雲修雖然好奇夜白為何會看這種世家大族不屑一顧的雜書,但是知道夜白此人行事與常人不同,也就見怪不怪了。

“此書甚是有趣,先生為何不願細看?”

陸雲修沒想到他對這書評價頗高,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翻的內容,如實答道:“這書中有一篇少年遇神的傳說,少年得神垂憐,於是使其長生不老。我雖見識不多,但這等神話仿佛哄騙三歲小兒的伎倆,所以不甚喜歡。”

夜白道:“先生不信有神靈之說?”

“天地之間萬物有靈,神靈亦是靈,但即便有神靈,我等眾生豈能輕易得見,依我之愚見,傳說到底是傳說罷了。”

陸雲修對這些傳說之事不甚在意,反問夜白道:“公子為何對這書如此感興趣?”

夜白將書頁攤開,道:“先生應該知道禦靈有七大神器,我們夜家的應龍之骨便是其中之一,然而應龍之骨傳到我這裡其諸多奧妙已經無從知曉。這書中有關於七子伏魔的內容,對神器的來源也有所推測,我若要勘破應龍之骨的奧妙就需要知道更多關於神器的信息,所以……”

陸雲修詫異道:“既是上古神器,傳承之時怎會不將其中玄機傳予後人?”

夜白緩緩搖了搖頭,道:“我們夜家老祖宗在伏魔之後不知為何沉寂許久,此後終其一生渾渾噩噩,臨終之時隻將應龍之骨傳於後代,並無遺言。東洲一統後世間再無紛爭,神器也極少現世,到如今仿佛成了幾件了不得的擺設,其威力和風采恐怕再難見到了。”

這倒是事實,五大世家因神器立下家族根基,但炎之國安穩了七百年,神器已無用武之地,如今倒有些寶珠蒙塵的意味。

陸雲修卻有不同的看法:“神器隱於世,代表現世安穩,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夜白合起書正色道:“禦靈一道,不進則退,若有一日邪魔肆虐,卻已無人能號令神器,世間豈不成了煉獄?”

陸雲修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被問的愣住了。

好在此時越影獸漸漸放慢了速度,費左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了進來,“公子,前方就是永夜森林入口了。”

夜白與陸雲修等越影獸停穩這才先後下車,夜錚的座駕緊隨其後。陸雲修是第一次來到永夜森林,此時他才知道此地為何被稱為“永夜”。

如此廣闊之地參天巨樹林立,猶如乾雲蔽日,四周黛色參天兩千尺,仿佛是神之手劃出的一片翡翠。古木之下是低一等的靈植,草似人高,枝葉相抵,人在其中不見日光,入口深處如一口黑洞洞的古井,令人無端生畏。

夜錚對那三名弟子道:“此地諸多危險,你們莫要走散,遇事需冷靜,明白嗎?”

“是。”三人恭敬道。

一行人進了入口,夜錚費左二人率先開路,三名弟子居中,夜白和陸雲修殿後。

越是深入森林四周越是黑暗,眾人腳步也漸漸放慢,忽聽李寒宵道:“我帶了火石,潯之師兄你幫忙燃個火把。”

顧潯之猶豫了一瞬,答道:“師弟,永夜森林忌明火。”

李寒宵不解道:“這是為何?”

顧潯之尚未答話,隻聽費左言道:“此處氣候乾燥植物繁茂,若攜明火一旦不慎燃燒起來如何收場?我們捕獵靈獸卻並非要將它們趕儘殺絕,它們若無棲息之地遲早要消亡,屆時我們萬靈係也要絕跡了。更何況此地靈獸習慣了陰暗,對明火十分敏感,它們容易追隨明火而聚集,未免不必要的麻煩不使用明火才成了禦靈師約定俗成的規矩,這是基本中的基本,你可記住了。”

“是,三師兄。”李寒宵知道這位三師兄最是嚴格,平時也是不苟言笑,所以眾多師兄當中唯有他和夜白麵前他不敢多話,此番被訓斥他立時噤若寒蟬。

“你若不習慣夜間視物也並不是非要明火,永夜森林中奇物眾多,其中有一種喚作九幽鈴的花,若以鮮血灌溉便能開花,其花蕊狀似明珠散發光芒,能照三尺。”夜白停住腳步,指著一棵半人高的植物道,“這株便是了。”

李寒宵對夜白向來信服,當即用匕首劃破手指欲將鮮血滴在那花瓣上。

“它散發的獨特氣味可以吸引不少獵物。”夜白指著不遠處一隻比巴掌還大的飛蛾說道。

隻見那飛蛾漸漸靠近,花苞似有感應瞬間張開,花蕊將飛蛾死死纏住,四周一圈小小的花瓣立刻收縮聚攏成球形,遮住了那飛蛾被吞吃入腹的一幕,白色的光芒由內而外透了出來。這花外形酷似鈴蘭卻沒有鈴蘭的美感,仿佛一個生啖血肉的女鬼,卻偏偏要做出如閨秀用餐一般的優雅姿態,令人頭皮發麻。

李寒宵默默捂住手指不說話,顧潯之離得近遞了塊手帕給他,順便把九幽鈴的花莖折了下來,提在手中照明。眾人正準備往前走,忽聽前方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樹叢中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正對著他們虎視眈眈。

“小心!”夜錚和費左在最前麵隨時準備從紫金手環中喚出靈獸。

夜白上前兩步道:“應該是懼狼,上品靈獸,你們三個去試試。”

夜錚看了他一眼,皺眉道:“恐怕不妥,即便他們三人合力,與懼狼的實力相比還是有些懸殊。”

懼狼靠近他們的速度漸漸放緩,顯得有些謹慎,隻是那雙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目標,仿佛那是誌在必得的獵物。

夜白往旁邊的大樹上一靠,說道:“靈獸和禦靈師一樣,雖然分品級,但是同一品級之間也是有差距的。下品靈獸至多能活五十年,中品靈獸能活兩百年,上品靈獸卻能存活千年。這頭懼狼至多不超過五百年,他們三人合力攻擊,雖然冒險,但未必會輸。”

李寒宵問道:“如何斷定它沒超過五百年?”

夜白望了一眼漸漸逼近的懼狼,答道:“對禦靈師來說靈耀境是一個坎,而對上品靈獸來說五百年也是一個坎,超過五百年的靈獸不光擁有速度和力量上的變化,外形上的變化更是首要特征。五百年以上的懼狼額間必定有形似滿月的狼環印,代表智慧的進步;四肢更加修長有力毛色也比其他部位更深,代表速度和力量的進化;瞳色因自身靈質改變而轉為金色,夜間散發金光,代表敏銳度的提升。五百年以上的懼狼對待獵物也會更加凶狠果決,不會如此謹慎。”

李寒宵和顧潯之對望一眼,從對方的眼神中都明白了彼此對夜白的信服。夜白性子冷淡,麒麟山莊裡年輕的弟子們從不敢與他調笑,但是若對禦靈之術有任何困惑或是遭遇瓶頸,眾人心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在他們眼裡,夜白從不囉嗦,甚至他的每一句話都有著極其重要的信息,每個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裴桓師弟,你怎麼說?”顧潯之看向身旁一直默默無聞的男子,裴桓此人身材樣貌都非常普通,再加上平時少言寡語,所以在人群中一向沒有什麼存在感,眾弟子提起他隻用“努力”兩個字來模糊形容。

裴桓知道夜白從不以他人的生命冒險,當下從腰間拔出短刀,說道:“試試吧。”

三人並沒有帶靈獸前來,便是帶了也等同送靈獸入虎口,所以要打敗眼前的懼狼需全靠自身,這也是靈耀境的門檻。裴桓擅長近身作戰,三人默認以他為先鋒,剩下兩人從旁掣肘。

懼狼嗅出了敵意,前蹄猶疑著往後退了一步,後蹄卻悄悄蓄力猛然間往前躥了出去,竟是出其不意搶占先機。顧潯之本就謹慎,此時反應也是奇快,手中軟鞭橫掃出去,懼狼一個趔趄在地上翻滾兩圈竟速度不減直直朝裴桓而去。

裴桓早已有所準備,手中短刀泛著冷冽的光,李寒宵見他這架勢慌忙喊道:“切不可傷它性命!”

裴桓被他這一喊才想起,此番是來捕獵靈獸,而非殺戮。他這一停頓,先前的氣勢全無,又顧及懼狼性命,手上十分力氣竟隻使出了三分。直到被懼狼撲倒在地,那鋼鐵般的臉龐近在咫尺,森冷的利齒刺入臂膀他才反應過來,現在他三人都未必是這懼狼的對手,李寒宵那傻子竟還擔憂懼狼性命,簡直愚不可及。

“不好!”李寒宵見裴桓被壓製自覺失言,自責之下手中長槍倒轉,槍杆朝懼狼後頸而去,他使的是巧勁,令懼狼吃痛的同時又不令其受傷。一旁顧潯之趁懼狼鬆口之際長鞭一甩纏上了懼狼脖頸,用力將懼狼甩了出去。裴桓得以鬆口氣,李寒宵將他扶了起來,滿臉歉疚道:“是我的失誤,你這傷……”

“快躲開!”李寒宵話沒說完便聽顧潯之厲聲喝止,二人回頭一看雙雙捏了把冷汗。

沒想到懼狼被血激發了狂性,不但沒有怯意反倒一鼓作氣衝裴桓而來。懼狼速度過快,眼看著就要撲到裴桓麵前,李寒宵心想,方才因自己失誤才使他受傷,這回無論如何也要替他擋下。於是他橫槍擋在了裴桓跟前,長槍被懼狼咬住,竟逼得他退出丈許。

顧潯之軟鞭再次纏上懼狼,隻是不知為何方才他們三人都未曾傷到懼狼,此時懼狼腹部卻因軟鞭纏繞隱隱滲出血來,恐怕此前已經受過重傷。

眼看李寒宵就要支撐不住,方才悄悄退到李寒宵身後的裴桓閃身而出,手上短刀翻轉,刀柄對著懼狼腹部猛然一擊,懼狼渾身顫栗力量頓失,李寒宵長槍一推,懼狼已然癱倒在地。

眾人尚未發話,裴桓已聚起靈核嘗試與懼狼訂下靈契,那懼狼躺在地上朝裴桓凶狠地嗚咽幾聲,狼牙雖鋒利,卻已沒有半點威脅。靈核剛進入懼狼體內,隻聽懼狼引頸長嚎,其聲哀絕,身上靈力潰散如螢火,星星點點的光芒令眾人驚在當場。

這懼狼竟散儘靈力自戕了。

“這……這是什麼情況……”李寒宵和顧潯之從未見過此等景象,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他們根本來不及思考,李寒宵更是震驚到無法言語。

夜白走近懼狼跟前蹲下查看了一翻,隨後瞥了一眼裴桓手中的短刀,說道:“它之前受過重傷,看傷口形狀,像是短刀。”

顧潯之平複心情後回過神來,問道:“即便它有傷在先才失手於我們,也不必……就此自儘吧?”

夜白起身看著他道:“天地之靈唯有生靈和人一樣擁有意識,若要駕馭必先馴服,一旦馴服成功,締結靈契,修為上共同進退互相彌補,人與靈獸都將如虎添翼。對禦靈師來說這是雙方共贏,但對靈獸來說卻是需要以自由為代價,從此對禦靈師唯命是從。所以並不是所有靈獸都會自願締結靈契,有些靈獸即便被打敗,也會為了自由寧可一死。這頭懼狼,並非首例。”說著他看了夜錚一眼,夜錚臉色鐵青,並不多言。

陸雲修感歎:“我從來不知,靈獸竟如此通人性。”

“你們三人可曾好好上過崔夫子的課?”費左麵容冷肅,斥道,“萬靈係之所以有彆於其他禦靈師,全因生靈之特殊,它們雖為靈體,卻擁有意識和情感,是真正的有靈之物。靈獸雖不如人類聰慧,感情也不如人類豐富和複雜,也正因如此我們才能居於其上駕馭它們,但禦靈師若是自視高它們一等而隨意對待它們,它們也會選擇寧死不屈。我們選擇它們的同時,它們也在選擇我們,但凡你們三人不曾缺席過崔夫子的課此刻也不至於如此驚慌。”

裴桓聞言臉色煞白,十指幾乎摳進血肉,他似乎能夠聽見心底那個聲音在耳畔叫囂著:“這頭畜生寧可死也不願意選擇你,真是沒用啊!”

那聲音尖銳而殘酷,令他整個人不可控製地微微顫栗起來。

“崔老的課實在是太枯燥了,好多師兄弟們都聽不下去……”顧潯之用手肘捅了捅李寒宵,李寒宵對上費左嚴厲的目光瞬間閉上了嘴。

夜白搖了搖頭,說道:“崔夫子雖然囉嗦,但他卻是一位好老師。他一向主張將萬千生靈當成夥伴、朋友,而非武器和工具,以赤誠之心相待,靈獸亦會以命相交,這才是禦靈之道。”

“是。”顧潯之和李寒宵重新上了一課,自此對靈獸有了新的認知。

顧潯之轉頭見裴桓臉色不對,雖氣他方才將夥伴置於險境,但看他如今這模樣還是忍不住勸慰:“裴桓師弟,你的傷要不要緊?我先給你上點藥。此處乃是靈獸寶地,我們不妨到前麵去看看,興許有更適合你的靈獸呢。”

見裴桓一聲不吭,顧潯之抬起他的手臂想給他處理一下傷口,不承想裴桓突然一把將他甩開,獨自往森林深處而去。

顧潯之和李寒宵麵麵相覷,李寒宵平日多受顧潯之照顧,此時頗有些憤憤不平:“這人也太不識抬舉了!”

顧潯之擺手讓他噤聲:“他心中不快,你便少說兩句罷。”

夜白見他走遠生怕多出事端,道:“方才懼狼哀嚎,恐怕引起同類聚集,此地不宜久留,林中複雜,大家須時刻警惕。”

一行人各懷心事追上了裴桓,氣氛卻有些微妙。好在李寒宵生性開朗凡事不存於心,一路上仍舊說笑無形中將氣氛化解。

雖說此地越是深處越是無法透光,但自然之中造物神奇,除了九幽鈴以外竟有著諸多散發光芒的植株,其狀各異,色彩斑斕,仿佛置身林間燈會,惹得李寒宵忍不住連連驚歎。

“師兄,先前是我錯了,此處根本無需明火,我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景象!”

李寒宵拍了拍手邊的藤條,那藤條仿佛有生命一般往上縮了回去,李寒宵跟著抬頭看,頓時又發出一陣驚呼:“七彩尾羽!是仙雉鳥!早就聽聞黑市上一根七彩尾羽竟要賣上百金,有錢人家的夫人小姐們最愛拿來做裝飾了,師兄,我想……”

費左被他吵得有些頭疼,他這人最煩聒噪,當下冷冷道:“你又不是夫人小姐,對那尾羽感興趣做什麼!彆大驚小怪的,仔細四周情況。”

李寒宵乖乖閉了嘴,一雙眼睛卻仍舊四處亂瞟,沒想到還真發現了情況。鑒於費左的威懾,他不敢大聲,隻用手肘拚命戳了戳身旁的顧潯之,顧潯之順著他下巴所指的方向望去,不禁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