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盛夏,天兒熱,不多時采來的菌菇野菜就曬好能收了,整整收了兩筐子菌菇,兩筐子野菜。
一家子女人小孩蹲在地上,對著兩筐菌菇兩筐野菜嘖嘖稱歎。
雙胞胎小下巴一仰,驕傲說:“我們采的!”
小果兒趕緊點點小腦袋。
老太太和陳氏梅姨娘也有些奇妙的成就感,眼下還不到種田播種的季節,她們體會不到種子種下去收成的成就感,但親手洗乾淨了曬乾的菌菇野菜卻讓她們有種微妙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們看這些菌菇野菜的眼神都親切了。
虞憐當場拍板說:“今天就殺一隻肥雞燉湯!”
幾個女人小孩便眼睛發亮,雙胞胎想起雞肉的味道,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當即就舉著小手自薦說要負責抓雞。
還不等虞憐同意,兩人就往雞窩裡撲去,頓時院子裡一陣雞飛狗跳,雞群到處撲騰,發出咕咕咕的慘叫,倆小子被奮起反抗的雞群啄得頭發也散亂了,小臉灰撲撲的,最後一人抓了一隻到大嫂跟前獻寶,為了誰抓到的小雞更肥,應該吃哪隻,還差點打了起來。
虞憐乾脆兩隻都抓來殺,上回采了菌菇回來本想當天就殺一隻,但後來一想,曬乾的菇子燉雞味道更好,便一直等到了今天。
她準備給華天曲這個小夫子弄上一碗,二大爺家弄上一碗,剩餘的自己家裡吃,分量夠多,讓他們一次性解個饞。
但問題來了,一屋子女人誰也不會殺雞啊,梅姨娘哪怕現在廚房之事做得爐火純青了,還是不會殺雞啊。
虞憐兩手按著雞脖子,梅姨娘揮著刀磨雞脖子,惹得兩隻雞在院子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最後還是前來教三個孩子的小夫子板著一張臉,一刀下去,給了兩隻雞一個痛快。
晚飯時候,蘑菇燉小雞終於做好了,虞憐讓饞的流口水的雙胞胎給小夫子和二大爺家各自送去一碗,一家人炒了個青菜,一個野菜炒雞蛋,然後煮了一鍋乾飯,配著雞肉吃。
天擦黑,少年在灶上燉著藥和粥,他娘的病還沒養好,得先吃完了飯,然後隔半個時辰喝藥,喝完再睡覺。
這時門被拍醒了,男童清脆的聲音著急喊著:“小夫子,小夫子,快出來開門!”
華天曲認出這是自己的兩個學生的聲音,兩人聲音著急,他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跑出去。
卻被塞了滿滿一大瓷碗的雞肉,混合著菌菇的香味兒,黃澄澄的雞湯泛著油沫,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再抬頭一看,倆小子跑沒影了。
原是著急回家吃雞肉。
少年站了會兒,雙手小心翼翼捧著碗回屋。
晚飯時候,給他娘的粥裡加了一半的雞肉和雞湯,成了雞肉粥,趙寡婦吃得滿嘴流油,問兒子哪兒來的?
少年掀了掀眼皮:“娘說彆有用心的那家人。”
趙寡婦心口一梗。
少年等娘吃完飯,又給她端來藥讓她喝下,自己才出去吃晚飯。
他已經許久不吃晚飯了,白天在華家教書就在他家吃,晚上回來隻單單給娘煮點粥湯吃,他為了節省糧食,隻喝點湯水。
這回的晚飯同樣沒米,但他捧著半碗雞頭吃得很飽,這碗很大,又裝得實在,哪怕倒了半碗給娘,也夠他吃了。
到了晚上睡覺還在想,一籃子菌菇野菜不值錢,哪值得一碗雞肉?
另一邊二大爺家也收到雙胞胎送過去的雞肉,樂得二爺奶給回了好些甜餅,讓雙胞胎帶回去當零嘴慢慢吃,雙胞胎更高興了,捧著甜餅跑回家的小腳步越來越快。
送完雞肉,倆小子回家路上碰見了他們爹駕著馬車從外頭趕回來,兩人趕緊喊爹,讓爹停下來。
兩人上了馬車,高興說:“爹,你今天有口福了,咱家的菌菇野菜曬好了,小夫子殺了雞,梅姨娘燉了雞肉,還炒了雞蛋!就是嫂嫂叫我們送雞肉給彆人,不夠。”
華詹都聽懵了,倆小子說話顛三倒四的,他皺皺眉訓斥他們,讓他們彆著急好好說話。
雙胞胎催促:“說啥啊,爹你快點啊,晚了就吃不上了。”
華詹扭頭盯他們,“好好說話。”
雙胞胎隻好喘了口氣說:“娘嫂嫂梅姨娘和祖母不敢殺雞,小夫子幫忙殺的雞,菌菇燉了雞肉,可香了,梅姨娘還用野菜炒了雞蛋,今天煮乾飯,嫂嫂不讓我們先吃,讓我們送雞肉給小夫子和二爺爺,可是我們自己都不夠吃。”
華言咽咽口水。“雞肉這麼好吃我能吃下一頭牛那麼大!”
華行:“我能吃下一頭豬!”
華言:“牛大!”
華行:“豬大!”
倆小子就爭起來了。
華詹:“……”
最後一人敲了一腦殼,讓他們閉嘴。華詹訓斥道:“做人做事莫要小家子性。”
雙胞胎捂著腦袋問:“啥叫小家子性?”
“得了好吃的,不願分給對自己好的人,這便是小家子性,有的吃就好。你嫂嫂平時做事,在一旁多學著點,凡事莫要貪心。”
雙胞胎撓撓腦袋似懂非懂,隻曉得爹大概是說給二爺爺和小夫子分雞肉吃是好的。
那便好唄!
兩人趕緊趴在爹身上,纏著他快點。
華詹趕了一天的馬車,腰背肩膀都有些酸痛,讓兩個人一壓更酸了,但他隻言未語,隻加快了手中的鞭子,讓馬兒跑更快些。
雙胞胎哄馬兒:“到了家就給你喂草草吃!”
父子三人到了家,飯菜剛擺上桌,還散著一股香香的熱氣,雞肉的香氣飄到了院子,雙胞胎跳下馬車,來不及等爹就衝了進去,完全忘記了剛才跟馬兒承諾過要給它喂草。
華詹也不著急,停好馬車,給馬兒喂了水喝青草,洗乾淨臉和手才進了屋。
進屋時,一家人都沒動筷子,排排坐在桌前等他。
三個孩子饞的盯著桌上一大盤雞肉在咽口水,哪怕這樣了,還是乖乖等著爹,不敢先動筷子。
華詹坐下來,拿起筷子,三個孩子看眼嫂嫂,看嫂嫂點頭,就像得了特赦令,拿起筷子爭相夾著雞肉,吃得嗷嗷香。
老太太問兒子:“最近怎麼回事,都回來這麼晚?”
她看著兒子曬黑的臉和疲憊的眉眼有些心疼,“你年紀不小了,愛惜點自個兒,成天駕著馬車在外頭跑,到底是什麼事?”
華詹搖搖頭,“沒什麼,娘彆擔心,我隻是無聊轉轉。”
陳氏偷偷紅了眼睛,她隱約感覺到相公是在外麵做什麼事,每天回來都睡得很沉,從前在軍隊練兵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累過。
竹影躺在屋頂,翹著二郎腿,嘴裡啃著乾硬的饃饃,鼻尖聞著下麵傳來的雞肉香味,想著侯爺瞞著全家人去當車夫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更心酸些還是侯爺更心酸,一時間眼淚從嘴巴裡流了出來……
他想了好久,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主子說讓他暗裡保護他們沒錯,但是沒說過讓自己必須隱在暗處啊,哪怕有皇帝的人注意著,隻要他找出機會用彆的身份光明正大出現在侯爺他們麵前,也未嘗不可。
到時有了明麵上的身份,才更好地保護侯爺一家人!
竹影開始下定決心要出現在侯爺他們麵前,也一直在暗地裡觀察著機會,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主子的兩個熊弟弟闖了禍,也讓他找著了機會。
翌日虞憐把要寫給爹娘的信件和給爹娘的菌菇野菜都親手打包好了,坐上馬車,跟公爹一起去鎮上找鏢局寄東西。
陳氏忙著繡屏風,她繡好的帕子荷包拿去鎮上賣,鎮上有大戶人家的夫人瞧中了她的手藝,下了大筆訂單,讓她給繡個她女兒嫁人時用的屏風,因著時間趕得緊,陳氏已經連著好幾天沒空陪老太太說話了,一直忙著繡。
老太太也忙著喂豬,想喂肥一點,這幾天感覺腿腳更有力了,還跑到河邊的坡上多割了些豬草。
一家人各忙各的,一個不注意,雙胞胎帶著妹妹小果兒上山去了。
上回他們聽小夫子說那個野蜂的蜜是甜的,還能給祖母補身子,就一直惦記著。
雙胞胎本想自己溜上山采蜜,被妹妹抓了個正著,隻好捂著小果兒的嘴,讓她彆說出去,還答應帶她一塊去。
小果兒有些猶豫,嫂嫂說了小孩子不許到處亂跑,要去遠一點的地方得給大人打報告才行。
雙胞胎翻了個白眼:“這是驚喜,我們偷偷采來蜜,獻給祖母嫂嫂娘補身子,你說她們會不高興嗎?我們還可以偷偷吃,不知道會不會比糖葫蘆甜。”
說完就舔舔嘴巴,小果兒也想象著那味道,糾結了好一會兒,沒等她想好,就被兩個哥哥裹挾上山了。
但上了山,雙胞胎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記路,走著走著就找不到路了,他們不但找不到上回那些長了蜜的樹,還找不到來時的路了,一路往山裡越走越深,小果兒都快哭了出來。
三小隻在山裡頭轉了半天,日頭已經上了頭頂,又累又渴,慌得帶著哭腔喊嫂嫂,更絕的是走到山裡深處,突然一隻覓食的野豬朝他們衝了出來。
竹影昨晚聞了主子家一夜的雞肉味兒,把他饞壞了,第二天一早看也沒什麼事,乾脆趁著天黑前跑去山上捉隻野雞來烤,哪成想,野雞還沒吃成,剛烤到一半,就聽見主子家的三個孩子帶著哭腔喊救命,喊嫂嫂喊爹娘喊祖母,哭得極其淒慘。
虞憐從鎮上寄完東西,順便給孩子們買了紙筆,回來發現三個孩子沒一個在家的,她往二大爺家跑了一趟讓他們回家吃飯,那邊豆子幾個孩子說他們今天沒來過,虞憐又跑去華天曲家找,也沒找著,才驚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