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心裡悲愴極了,隻想起一句話:虎落平陽被犬欺!
曾幾何時,她東元侯府在天子腳下滿門榮光,人人奉承巴結,誰人敢惹?何況是伸手打她孫媳?
陳氏也是嚇得直掉眼淚。
就在這時,老太太旁邊的兒媳也忽然一躍而起,趁著大樹媳婦給虞憐整理衣裳,虞憐眼睛尚且還睜不開毫無防備的時候,又推了虞憐一下,這回還被扯著頭發,還抬起了手掌。
那一巴掌要落下來之際,陳氏忽然放開老太太的手臂,鼓足勇氣衝了過去,一把把兒媳抱住了,巴掌便落在了她後腦勺。
鄉下女人從小乾著農活長大力氣大,又是飽含憤怒報複的一巴掌,陳氏身子本就嬌氣些,一下就暈倒在虞憐身上。
虞憐這時才睜開眼睛,見著這幕登時冷了臉,她讓大樹媳婦幫忙把自己婆婆扶好,自己走上前。
她從來都是笑臉示人,也從不擺架子,進退得體,沒人見過她這副模樣,那打人的華寶貴媳婦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虞憐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反折過來,寶貴媳婦當場懵在原地,嚇得以為虞憐要打回來,她婆婆也在身後罵罵咧咧。
虞憐卻沒心思跟這些人計較,在生命安全麵前,任何事情都要往後放一放。
她冷冷放開寶貴媳婦的手,那眼神把這對婆媳震得當場說不出話來,虞憐走過去,那圍著華寶貴的人便下意識讓開。
馬大奮和幾個隊裡的村民這時跑了過來,護在虞憐身後,怕那對蠻橫的婆媳再度出手傷人。
其中一位囔囔道:“人家憐兒姑娘也沒請你,你自個兒非跑來這邊東湊湊西忙忙,都是幫倒忙不說,還把自己折騰傷了,我看這也不關憐兒姑娘的事兒,是華寶貴自己逞強非得上趕著往前湊兒。”
虞憐心下歎了口氣,卻來不及計較這些,親自上前查看華寶貴的傷勢,那一下應該是砸到了頭,後腦勺流著血,地上還有一攤暗紅色的血漬。
假如是前額被砸虞憐還會放心些,但後腦勺最是脆弱還是大腦的關鍵性位置,危險性極大。
她扭頭問其他人:“村裡是否有大夫,快去請來。”
大樹媳婦說:“隻一個赤腳大夫,那個大夫最近四處跑去摘藥草去了,好幾日沒見著。”
“咋辦這咋辦,留了這麼多血,還能活嗎?”
這時華寶貴的老娘又撲過來,又哭又喊的,想撲到兒子身上,被虞憐冷著臉拉住,“你要是不想你兒子活,你就撲上去,你便可勁兒作,耽擱了救治時間,你兒子救不回來就全賴你。”
“咋賴我了,咋賴我了,你這沒良心的黃毛丫頭,我兒子好心好意來給你幫忙,現在出了事你怪我這個當老娘的?是我沒攔著他做這個傻事,非要來你家幫忙是吧!他就不該做這個好人,傻兒子啊!”
虞憐懶得跟一個鄉下老婦費口水,她回頭讓幾個跑得快的青壯小夥子趕快去追三樹和華三多,馬車在他倆手上,村裡沒有大夫,隻能送到鎮上去看,這時候馬車就是救命的搶時間工具!
幾個青壯小夥立即就衝了出去,那拚命勁兒差點就跑出殘影來,所有人都屏息凝氣,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耽擱一些什麼,如虞憐所說的,誰也耽擱不起一條人命。
這時華詹剛剛趕到,他身後還嘩啦啦跟著一群村民,他帶著雙胞胎哥倆在開荒那塊地幫忙,那裡田地麵積大,離著建房子這邊還稍微遠一些。
見著自家夫人昏迷被人抬著,他皺緊了眉頭,但如兒媳的想法一樣,現在不是追究其他事情的時候,關鍵還是先救人。
華詹蹲了下來,細細查看,他有行軍經驗,處理外傷也略懂一二,當下就用布條將華寶貴腦袋上的傷口處理了下,以免失血過多。
這時三樹駕來馬車,幾個漢子趕緊在虞憐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地將人抬到馬車上。
虞憐跟著就自己上了馬車,華詹看了一眼緊隨其後,老太太連忙吩咐兒子:“你看著點兒,不管結果如何,彆讓憐兒吃了虧。”
華寶貴的媳婦老娘也要上來,虞憐指著他媳婦:“你自己上來,馬車坐不了這麼多人,耽誤時間。”
虞憐還讓大樹媳婦也跟著上來,她是本地的青壯年媳婦,帶上她不管做事還是彆的都能幫上忙。
為了讓馬車跑得更快些,虞憐沒讓更多的人上來,三樹揮一鞭子,馬車便一路疾行往村外鎮上去,華三多在身後撒腿跑追著,不單是他,二大爺的小兒子也跟著一塊跑,他想起爹說過,木頭哥的先祖對村裡有恩,讓他們兄弟幾個要多照顧些,眼下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三兄弟必須去一個人跟著,木頭哥一家子對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找著黑心大夫還是出個彆的什麼事,到時會吃虧。
何況華寶貴的老娘不是省油的燈,他過去能給木頭哥和他兒媳作證,免得出了事把責任全賴在人家頭上,以那家子的秉性大有可能乾出這種事來。
原本一個時辰的路程,愣是節省了大半,隻小半個時辰就到了,三樹一路精神緊繃,從來沒有感覺趕車這麼累過,身後有一條人命擔著,他隻能加快加快,生怕慢了一點,就害了人家性命,那他一輩子都睡不好覺了。
到了鎮上最有名的醫館後,三樹抹抹汗,讓他們小心將華寶貴抬出來。
自己還往醫館裡跑,邊跑邊喊,讓大夫快出來救人。
這家是鎮上最大的醫館,縣城府城都有分號,雇傭的夥計辦事還算利索,立馬抬來木頭做的擔架,將人抬進去。
大夫大約年近五六十的歲數,半頭白發,上前把脈片刻又問了是被什麼重物所砸?
大樹媳婦當時就在現場做事,她說得很清楚:“是被建房子那種大號木頭給砸中的,做承重柱那種,本來用不著他幫忙,偏偏上趕著,跟人推搡之下,手腳打滑,那木頭從肩膀掉了下來,正好砸他頭上。”
大夫捋捋胡須,歎了口氣,“隻差半寸,他便一命嗚呼,送救也不及。”
“大夫那他還有救嗎?”
大夫道:“這便聽天由命,我在他穴位上施以銀針止住血,然後包紮下,事後再灌一碗熬好的藥進去,若能熬過今晚便可得救,熬不過你們便立即將人抬走,不可耽擱。”
這樣的結果比虞憐預料的要好很多,她甚至以為這鄉下小鎮興許沒什麼靠譜的醫館和大夫,再說從村裡到鎮上求醫這段路對一個後腦勺受傷出血的人來說也是一道鬼門關,他搞不好就失血過多死在路上。
有一定的幾率救成,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華寶貴的媳婦來了人家大醫館倒是不敢放肆亂叫,便捂著臉在一邊哭,老大夫瞪她一眼,“沒死呢,哭什麼哭?要尋晦氣上外頭去,彆在我家醫館。”
被大夫一頓好訓,寶貴媳婦才不敢吭聲,她哭是真哭,她本以為嫁華寶貴是好事,他上頭那麼多個姐姐都把他當兒子疼,老爹老娘也是把他當成寶,全家的好處全給了他,她嫁過去自然是享之不儘的好處。
沒想到才嫁了一年,娃都沒生呢,華寶貴就出了這樣的事兒,要是當了寡婦,就尋不上好親事再嫁了。
沒人理會這個年輕的小媳婦一腦門的算計,虞憐謝過大夫之後去前堂付了藥費和診費,還讓賬房也開了張收據票子,大夫施針不讓閒雜人等瞧,他們一行人便退在外頭等著,兩個藥童捧住針啊藥什麼的工具,隨老大夫進去。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老大夫才出來,吩咐道:“等藥煎好了,便將藥灌服,不可灑出一滴。”
藥是夥計去煎的,虞憐付的銀子包含了老大夫的診療費,這塊是大頭,跟著就是藥材錢和夥計幫煎藥的手工費,加起來足足花了五兩半銀子。
到了這時,虞憐才有心思了解之前發生的事兒,大樹媳婦就細細說來。
“說來也怪我,興許是瞧著我來幫乾活兒得了憐兒你的看重,我弟媳來了也幫三弟找到活兒,那華寶貴先前沒能選上,見著眼紅,就跟蒼蠅似的跑過來,這邊摸摸那邊轉轉,我大哥說了他幾句,讓他彆來添亂,他就是不聽,非要忙活兒。”
“恰好那會兒見著他們幾個在搬木頭就非要趕著來,人家不讓他插手,他非要,結果推攘之下,他自己腳打滑摔了一跤,這一摔摔著自己不要緊,還撞到了彆人,好幾個人扛著一根木頭,從肩膀上滑溜下來,便砸到了他的腦袋。”
“就這我還沒說呢,他把自己腦袋磕上了,那搬木頭的好幾個也砸了腳,剛才都怕耽擱時間,都忍著痛沒說。真是害人害己。”
華寶貴的媳婦在一旁低著頭,想反駁卻說不出話來,要是她婆婆在,那老太婆臉皮厚嘴巴利索興許能駁幾句。
虞憐看向她,“聽到了嗎?華寶貴是咎由自取,他未經我同意,擅自闖入我家在建宅地內,造成現在的事故,那麼過錯便不在我,現在我們來計較計較你將我娘打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