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華家門剛打開,就發現三樹已經在門口蹲著了,一身的露水,梅姨娘嚇了一大跳,站遠了兩步,問他乾啥來了?
人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說:“我媳婦說憐兒姑娘讓我來駕車拉貨,我高興了大半宿沒睡著,就趕早過來了。”
梅姨娘望了望院子外麵,乾淨得沒有一根雜草,再看一旁堆著一摞剛□□根兒還裹著泥土的草,她嘴角抽搐,“這也是你拔的?”
三樹更不好意思了,“來早了,順手拔的。”
夏天天兒本來就亮得早,梅姨娘要早起做飯,她抬頭一看,天還未大亮,可以想見這家夥來得有多早了,怕不是半夜就跑過來了。
她打開門讓人進來,說:“憐兒還沒起來呢,這些時日她每天都忙活得很晚,老太太不讓我們叫她,說讓她多睡會兒,你有得好等。”
三樹臉上笑嗬嗬的,說沒事。
“一會兒我去幫他們做點事兒,慢慢等,不著急。”
都半夜就來了,還不著急。
梅姨娘心裡偷笑,倒不想揭穿這鄉下傻漢子。
一家子隻她一人和小果兒一塊負責了灶房的事兒,但她起得早,小果兒是孩子覺睡得多,所以這會兒還真沒人起床,她轉身往灶房裡走,三樹就擼擼袖子,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兒,幫他們家把喂雞喂豬的活兒全乾了。
等他乾完這些,梅姨娘飯也做好了,一家子開始陸續起床。
先是華詹起來拿著柄木劍在院子裡練了會兒,鬆快筋骨,再是陳氏攙著老太太出來。
華詹一出來,三樹就鬆了口氣,他跟木頭叔的姨娘自然是不敢多說話的,換成木頭叔就熟悉自在些,畢竟也是幫他駕過幾回馬車的交情,便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看他練劍,等他停下來,就湊上去說話。
“木頭叔,你劍舞得真好,這是啥招式啊?”
一個舞字讓華詹皺了皺眉頭,他低低道:“殺人的招式。”
三樹一下就嚇住了,腳步還往後倒退半步,木頭叔雖然說話淡淡的,聲音也沒刻意上揚,但他本能地在那一瞬間感覺到畏懼,一股驚心的感覺從腳底板一直竄到天靈蓋,連胳膊上都起了雞皮疙瘩,他摸摸手臂,嘿嘿一笑,“木頭叔,您真厲害……”
他隨即想起木頭叔原先是個高高在上手握權勢的侯爺,聽說還上過戰場,他手上的功夫那是真功夫,是真能殺人的招式。
“舞劍是取悅人的招式,殺人的叫練,一日不練手生。”
華詹不說後邊這句還好,說完把年輕的小夥子嚇到腿軟,要不是惦記著虞憐給的差事真想拔腿就跑了。
木頭叔可怕,木頭叔真可怕!
華詹淡淡糾正一句後,走到井邊提了通水,洗漱一番才回屋吃早飯,還回頭喊了三樹一聲。
三樹扒在門框上,不敢進去,小聲問:“乾啥?”
“木頭叔您讓我做啥我就做啥,您彆殺我。”
華詹:“……早飯吃了沒?”
梅姨娘這時從後邊端了盆饅頭進來,捂著嘴偷笑:“人天還沒亮就來咱家了,肯定還沒吃。”
華詹便讓他留下一塊吃。
“找我兒媳?”
三樹還是站在門口不敢進,傻乎乎點頭說是。
華詹坐下也沒立刻吃,等全家人都坐齊了才會動筷子,這是規矩。
回頭又讓三樹進屋,“坐下說話。”
三樹苦著一張臉躡手躡腳地進屋,看桌邊隻兩條長凳,知道位置隻夠他們一家人坐,也沒好意思直接入座占了主人的位置,更重要的是木頭叔還坐那呢!
他便從外頭找了張小木凳坐過來,雙手乖乖放在膝蓋上,縮著腦袋,一動不動,比兒時上村學怕挨先生手板子還端正。
老太太和陳氏洗漱完過來,見小夥子縮頭縮腦地坐那頗有一絲小可憐的意思,還以為華詹把人怎麼了,齊齊投去疑惑的眼神。
華詹:“……”
一家人坐下了,也都沒動筷子,梅姨娘盛了一大鍋粥過來,再用小碗一人盛了一碗,要給虞憐盛的時候,老太太往孫媳的房間看了一眼,攔下了,“憐兒這幾日累得厲害,再等她一等,不忙著盛。”
話音剛落就見裡頭門開了,虞憐出來喊了聲祖母爹娘,老太太看她起得早,甚少賴過?床,心疼得直說:“怎麼不多睡兒?憐兒你多睡會兒,那些事你爹替你盯著呢。”
這些時日孫媳是怎麼一個人扛著這些事忙過來的,老太太看在眼裡,她一邊驚訝孫媳能乾的同時,更多的還是心疼。
一個姑娘家家的,操勞這些多事兒,哪能不辛苦的?
也不知道魏國公府那虞三郎夫婦是怎麼教的孩子,會養出這樣品格的女兒,興許以前在京城裡沒經過什麼事兒,看不出什麼,一到了這鄉下地方,環境不好,一切都得重頭再來,才能更清楚地看出孫媳的品行和能力。
她天生就具備這種能力,不管遇到什麼,都能自如地應付。
什麼建房子什麼開荒,她從前哪怕一概不懂,到了這時也能張羅得明明白白,能掌控住大方向,這一點即便是她自己年輕時候,也不敢說遇到這種情形能應付得來。
虞憐去院子洗漱回來,發現老太太看她的眼神慈愛得能滴出水來,還吩咐梅姨娘把蒸好的一碗蛋羹端過來。
“我叫梅姨娘每天給你燉一碗,憐兒你好好吃,彆累壞身子。”
雙胞胎在對麵眼巴巴看著,小果兒倒是懂事,知道嫂嫂辛苦,沒敢露出眼饞的表情,也跟著說:“嫂嫂吃,補身子。”
要是叫虞憐知道老太太心裡所思所想怕是會忍不住露出笑意,這點工作強度算什麼?從前在給資本家做事的時候,她一沒人脈二沒背景,一個剛出校園的小姑娘想混出點人樣兒,就拚了命地努力,就為了能夠升職加薪,那時才真叫苦,白天受氣晚上熬夜學習查資料,為了能給公司創造利益,她從研究公司製度到私下搜羅人才,暗地裡做的努力不計其數,跟那時比起來,現在不過爾爾。
她這會兒自己算是老板東家,是村民們在給她做事,她也不過到處走走看看,掌握住大方向即可,倒是談不上累,想起這是在給自己未來創造一個舒適的環境和家園,她樂在其中都來不及,怎談得上累?
一家人坐整齊了要吃飯,老太太喊梅姨娘給邊上坐著的小夥子端一份過去,讓他捧著饅頭慢慢吃。
三樹感覺真開了眼界,原來木頭叔家吃飯是必須人到整齊了才動筷子,換成他們家或者村裡任何人家都是餓了就吃,一到飯點了,就跟餓狼撲食一樣,誰會耽擱時間,見著桌上有白米粥白麵饅頭甚至還有一份蒸蛋,還不狠了勁兒吃?
看梅姨娘遞過來的兩個大白饅頭,他連忙擺手說不要。
“我餓不著,吃過了的。”白麵饅頭精貴,外頭包子鋪賣一文錢一個的都比不上這個一半大,咋好意思吃?
虞憐這才注意到三樹過來了,她道:“先吃著吧,一會兒吃完了再談。”
虞憐是沒想到三樹來得這樣快,原定華三多至少還要一兩天才能回來。
吃過飯後,她跟三樹談了談,讓他駕著馬車去鎮上找華三多,省得他再回來一趟。
三樹當下就說好,“憐兒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乾。”
駕馬車三樹是最喜歡的,喜愛地摸摸馬頭,被馬哼了一大鼻子氣也不在乎,高高興興駕著馬車就從華家院子裡出去,這時村民們都上工乾活兒了。
見著三樹駕著馬車,都投來羨慕好奇的眼神,離得近的就問他乾什麼去?
“是不是憐兒給你吩咐什麼活兒了?”
三樹咧著嘴笑得可開心,“是哩,我去鎮上給憐姑娘跑腿,幫她拉拉貨。”
這活計好啊,駕馬車隻要坐在馬車頭上,隻要馬聽話不造反,他就不費什麼勁兒,況且那馬車那樣大,走在路上還威風,三樹一路就收割了不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大樹媳婦也有些驚訝,她弟媳沒聘上,怎麼反倒給自己男人找了活兒?
鎮上——
三樹到了鎮上繞了一大圈才找著華三多,彼時人正在街邊酒館裡的桌上趴著睡呢,呼呼大睡的,小二愁得眉頭都皺起來了,見著三樹找人,眼睛一亮,“這是你家兄弟?趕緊帶走趕緊帶走,昨天跟一幫子人在這兒喝酒,人都走了,就他賴在這邊不走,直接睡下了!這不是耽誤我們事兒嗎?”
三樹氣得眉毛倒數,憐兒姑娘這樣相信華三多,把采買這樣重要的事兒都交給他了,他就是這樣報答她的?
拿了憐兒姑娘的銀子跑來喝酒,耽擱事不說,還花銀子,簡直是混賬到令人發指!
他沒好氣走過去把醉漢華三多給搖醒了,“你再不起來,我直接拉你去見憐兒姑娘了!你咋能這樣,憐兒姑娘交代你的事兒辦好沒有啊,你咋能在這邊醉酒一晚上?”
華三多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都是一個村的,一眼就認出是誰,先是打了個嗝,一身的臭酒味把三樹熏得一張臉都皺了起來。
華三多說:“三樹?你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