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門道(1 / 1)

反派長媳 雲東曼 7684 字 2024-04-30

華家小院圍了不少人,裡三圈外三圈的,嬉嬉鬨鬨的可吵。

起初是兩三個跑過來問話,想找點活兒乾,後來得了虞憐的肯定,消息就傳開了,幾乎全村隻要閒著沒事的村民都來了,哪怕些個彆的手腳慢地裡活還沒乾完,這會兒也緊趕慢趕,想著先把這邊有銀子拿的攬下來再說,否則過了春忙再去鎮上縣城找活兒就難了。

到了那時人多活少,掙幾分銀子難不說,還得大老遠來回跑,哪裡比得上在村裡乾活輕鬆?

連村裡有名的懶漢都來了,問他地裡活兒稀稀拉拉的沒乾完,來湊什麼熱鬨?人就說:在地裡乾活見不到銅板,給彆人家做工是立馬能見錢的事,拿到手上才是正經事,不乾是傻子!

村裡人說話嗓門大,本來三五個就足夠熱鬨了,這一下全村都來了,把華家這個小院子站得丁點兒空地都沒,第一回應付這種場麵,虞憐心裡沒有當“地主”的快樂,反而無奈地扶額,老太太更是第一回跟這麼多的村民打交道,頗有些頭疼,跟著就讓陳氏扶著她進屋,把事全交給虞憐處理。

這正和陳氏意思,她本來就想躲屋裡去,礙著上回辦暖屋飯的事兒,讓婆婆訓了一頓,就不好躲起來,強忍著站外頭,得了吩咐,立即就攙著老太太回屋。

院子裡站著的不光有小媳婦大嬸子,更多的還是搓著手找活兒乾的漢子,各個五大三粗的,說話嗓門嘎嘎大,好不害臊。

“木頭叔木頭叔你倒是給個準話啊?”

“是啊,木頭哥,我們現在閒著呢,大把的力氣等著使,保準幫你們把新房子建得好好的,要多好有多好,還要開荒是吧,這地裡活兒我們也在行,強得很。”

三樹也插嘴:“木頭叔……”

木頭叔·華詹·木頭哥默不吭聲了好一陣兒,到這時按了按額頭,才開口打斷:“這事……我不做主,你問我兒媳,家裡中饋都是我兒媳在做主。”

村民們一臉茫然,聽不懂中饋是什麼,二大爺敲了敲桌子給村民科普:“那是人家大戶人家才有的說法,意思是掌管家中大小瑣事,銀子進出人情往來皆在內,我年輕時候去趕考的時候聽說過一些,大戶人家概由家中夫人或長子媳婦管中饋,料想木頭家也是如此。”

華詹點點頭。

話說到這裡,村民便知道了華家真是虞憐這個年輕漂亮的小女子在主事,她漂亮是真漂亮,美得跟天仙似的,一張巴掌大的臉五官精巧,膚色白得毫無瑕疵,好看極了,那通身的氣派哪像鄉下人?反正窮極所有上邑村村民的語言都沒法說那是咋樣的好看,就是好看!

就這樣看著貌美年輕的姑娘家華詹和老太太就放心她管著家事兒?哪怕他家落魄了淪落到鄉下,但想想之前也好歹是侯府啊,不說家業銀子多少,事兒肯定不少,這姑娘還真好生厲害。

村民們先前隻聽跟虞憐有過接觸的那些個嬸子媳婦老太太說過兩句,說這姑娘是個好的,雖然出身高貴,但為人伶俐,很有門道,但總歸是透了彆人的嘴,了解不深,這會兒近距離見了,還得了華詹這個當家人的肯定,說他家全是他兒媳做主,有些個便起了些心思,好歹是高看一眼的。

老爺們跟老爺們說話慣常是胡胡咧咧的,不講究什麼,哪怕跟村裡女人婆子說話也這般,但這會兒要找虞憐這樣貌美的貴小姐說話,卻變得期期艾艾起來,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說大聲了怕嚇著人家,說小聲了自己個兒彆扭著,一時間哪怕著急搶活兒乾,也安靜了下來。

有些帶著家中婆娘來的,便私下推推婆娘,讓婆娘去跟人家講。

於是一幫嬸子媳婦便熱情客氣地上前跟虞憐打交道,套近乎,有人不知道喊虞憐什麼,就喊起什麼小姐來。

虞憐啞然失笑,“嬸子們彆客氣,我姓虞名一個憐字,喚我名字便好。”

按著時下的習俗,多數婦人婚後都冠以夫姓,或以夫名家的稱呼。譬如陳氏嫁了華詹,眼下背後這些嬸子議論她時也不喊她本名,直接一口一個木頭家的,這般稱呼。

虞憐隻說自己名兒,未提及夫婿,在場人卻自個兒腦補了一番,以為她怕提起夫婿傷心,也因都多少聽說過她嫁進來的奇事,心裡添了好感和憐惜,當下就笑開岔開話題,一口一個憐兒跟著叫,有的輩分大的親切喊一聲憐丫頭也使得。

一時間氣氛倒是熱鬨親和起來,這些嬸子媳婦熱情得跟虞憐活似一家人。

虞憐從前在職場與人打交道多了,倒也遊刃有餘,她不是愛磨蹭的人,寒暄兩句,便直入正題,將這次招工乾活的事說清楚。

“如你們所說,開荒是不難,,揮揮鋤頭鏟土除草是大家做慣了的,隻建宅一事稍有些難度,若有人精於此事的可私下來找我,工錢另算。”

聽到這裡就有人問:“若建屋子的工錢是不是更多一些?”

虞憐點頭,那人便說:“那我要做建屋子的活兒,以前咱自己的房子都是自個兒建的,這事難不倒我。”

虞憐笑著說:“要報名的各位先到我這登記下,明兒我再依據個人情況決定做哪一樣活兒。”

這言下之意是挑不能挑的了,得由她自己來選。有些人沒蓋過房子,感覺要選不上工錢高一些的活兒,心裡頭有些不舒服,耐不住的就提了出來,“這不公平,同樣出工出力咋工錢不同?”

虞憐道:“各位不必著急,並非隻依據經驗來挑選,若體格強壯做事勤快的也能優先選上,工錢差的也不多,隻我要選一個精通建宅之事的人來領頭負責,這叫工頭,工頭報酬高得多,若有認識的人也大可推薦過來。”

雖說古代蓋房子不像現代要蓋高樓大廈那樣技術難度高,但房屋之事事關居住安全,虞憐還是比較慎重的,他們一家沒有一個懂這些的,便要找精通之人來負責會靠譜些。

“今日大家報名之後,後日這個時間再過來。”

說到這裡虞憐停了下來,往周圍看一圈,語速慢了些,但聽著語氣要重上些,倒讓人忽略了她的年齡和外貌,豎著耳朵老實聽著:

“凡乾係銀錢、雇傭之事都易引些矛頭,我便醜話說在前頭,凡偷奸耍滑,仗著鄉鄰情分作妖之人我皆不要,二村裡人不少,哪怕我這要開荒要建屋子可能也要不了這麼多人,興許有些人選不上,但沒關係,等下回我們這還要做彆的事,都能輪得上。”

虞憐說完,小院安靜了一瞬,過了會兒才有漢子說:“咋可能偷奸耍滑,我們都是勤快人。”

“那是,不勤快沒飯吃啊!”

二大爺說:“說你們便好好聽著,隻你們勤快人?彆仗著人家初來乍到,又是京城來的臉皮子沒你們厚實就想偷懶騙銀子,假如選上了就好好乾活,沒聽見憐丫頭說以後還有彆的活兒乾?”

二大爺一說,村民們都老實點點頭!後麵散了就稀稀拉拉三兩個一夥兒離開,一路上還小聲議論著華家人。

多數還是在說虞憐。

“我說這京城來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樣啊,說話一套一套的,請個工還有這麼多講究,唬得我一愣一愣的,上回我去鎮上地主家做事,也沒覺得這般緊張。”

“就是,跟咱這種泥腿子一點都不同,彆看她年輕,講起話來感覺比我家老爺子還厲害,我聽著又高興又不高興。”

“啥叫又高興又不高興啊?哈?你一個人又不是長兩顆腦袋還能又高興又不高興?彆是傻了。”

有個漢子摸摸腦袋,一臉憨厚說:“我這也說不上,反正明天好好表現,我能乾活就能選得上!”

“說得對,我現在心還提著呢,明兒一定要好好表現一番,能早點乾活多掙錢是好事。”

懶漢華三多叼著一棵狗尾巴草經過,一群人見了對著他的背影笑話。

“就這樣的,長得跟瘦排骨頭似的,要高不高要壯不壯,還懶得很,地裡活沒乾完,媳婦又剛生了娃沒伺候著,指定選不上,還來什麼來!”

華三多聽見了停下來,扭頭吊著一雙眼睛,做了個鄙夷的表情,把一群人氣得不輕。“一群蠢貨。”

說完人就走了。

後邊幾個村裡同樣遊手好閒的年輕人跑過去,跟著一塊勾肩搭背地走,惹得村裡人更加鄙夷不滿了,在背後指指點點地說道。

……

二大爺跟二爺奶閒著沒事在華家院子多坐了會兒,虞憐也跟二大爺嘮了兩句,主要是探聽河邊這塊地適合種些什麼作物。

二大爺說:“種些稻穀麥子倒是行的,就是得精心伺候,主要看天吃飯。”

二大爺望了望天,勸了句:“若隻一家人吃飯倒用不上這麼大塊地,不如你們乾脆留出一些租給彆人來種,你們收三成利錢是好的。”

怕華詹和虞憐聽了不高興,就解釋說:“這年頭種田也不好種了啊,官府稅多,若遇上年景不好的時候,收不上莊稼還得虧一些稅,你們家這麼大塊地若要莊稼欠收,虧得可就多了。”

“聽二爺一句勸,一家子糧食夠吃就行,彆擔著這麼大風險,若佃租給彆人,還能收些租子。”

華詹不懂農家之事,虞憐自己心裡有些思量,但沒考慮清楚前她便不說,隻說謝二爺提醒。

二大爺跟著提醒村裡哪些人靠不住,哪些人吃苦耐勞又勤快,乾活是一把好手,多數村民還都是勤快肯乾的,二大爺比較嫌棄的是諸如華三多這類人。

“打小就混,打小就沒勤快過,把他老娘氣死了,現在媳婦生了娃都沒人照顧,也沒法下地幫他乾活,就把一地裡的活兒拖到現在還沒乾完,他大哥二哥都不搭理他,這娃就想著掙快錢,是會偷懶的,彆請他。”

跟著又說了幾個壞種子,有酒鬼有賭鬼,有心思不正愛鑽研歪路的,反正村裡再好也會出幾個孬貨。

交代完這些,才和老伴回去。

虞憐出去送了趟,見著走出去十幾步路遠了才回來,門邊碰見兩個雙胞胎躡手躡腳地要溜出去,又給抓回去,惹得倆嗷嗷叫著大嫂壞。

二大爺這邊路上還在跟老婆子說:“木頭家這個兒媳是個厲害的啊。”

二爺奶說:“這又怎麼說?我倒覺得人家姑娘不錯,大家小姐重情重義,照顧家人周到,哪裡不好?人家是個好孩子。”

二大爺吹胡子瞪眼,“我哪說不好了?好是好,隻是人家厲害著呢,我年輕時候去府城趕考時聽過一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說話做事都有章程,有門道,很能管事,我看木頭家的就不賴,年紀輕輕的本事不小。”

二爺奶還是沒聽明白。

二大爺乾脆說了個清楚明白,“剛才她說的那些話你就沒聽出一點門道來?”

“什麼門道?不都說得挺清楚的?我覺得這姑娘實在。”

二大爺:“……那叫恩威並施,她先告訴咱村裡這些人,她那有糖吃,但又事先說清楚其中利害,讓你警醒些,選上了不敢做壞事不敢偷懶要踏實乾活,沒選上也彆嫉恨,趕明兒人家還有活兒呢,一根棍子兩顆甜棗,不把那些人哄得服服帖帖的?明兒一早定然都攢著一把力氣,準備好生表現。”

“老頭子你不說我沒感覺……你一說,我倒真覺著幾分厲害了。”

“由小見大,等著吧,我覺得木頭家以後興許還真能把日子過起來。”

他望了望天,風水輪流轉,百年前他家先人能出頭,到了今日後人栽了一個大跟頭,但倘若這家裡的人能撐得起來,能立得住,如何起不來?關鍵還是看人。

兩個老頭老太太閒話說著慢慢走回去,華家小院這邊,虞憐把雙胞胎遛了一圈,就回了屋,拿出上回在鎮上買的紙筆,慢慢研磨,把一份詳細的招工事宜寫了個清楚,本來腦裡已經成形但還沒完全琢磨詳細的東西也慢慢寫清楚了,這一寫就寫了個大半宿,連晚飯都是匆忙吃了應付的。

老太太見了也不叫三個孩子去打攪她,雙胞胎相衝進房裡找大嫂“報仇”,小果兒想跟大嫂說話,都被攔了回去。

還把兒子叫身邊說話,“你這當爹的也太不負責任了,一句家中中饋都交給兒媳,就把事情全給憐兒做了,村裡這麼多人她怎麼應付得過來?”

當兒子沒有跟娘爭論的道理,他隻低聲應是,頓了頓又說:“兒媳做得挺好的。”

“反倒是這些兒子是不懂的,若是插手倒給憐兒添亂。”

娘倆說了會兒話,老太太忽然醒悟過來,盯著兒子的臉看了有一會兒,才默然長歎一聲,不再說什麼。

兒子雖說現在身體看著是比之前好些了,但都是一路走下來被逼著撐起來的,她也看出來華詹沒從長子之死的事情中走出來,無論是連累家族百年基業坍塌還是長子的死,都讓他深受打擊,甚至心灰意冷,有些意興闌珊了。

明麵上看著是不顯,但不過是不想讓家人擔心罷了,也知道現在家中隻他一個成年男丁,怕這些老弱婦孺沒人護著,才強撐著,否則若他一人,還不定怎麼想不開。

兒子讓老太太有些頭疼,她揮揮手,“不早了,便去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