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抵達(1 / 1)

反派長媳 雲東曼 10464 字 2024-04-30

出了玄關嶺,就見一望無際的大平原,眼下正是春季耕種農忙時候,一路上還見不少農民百姓正在田裡乾活兒,路上來往的行人客商也不少,和玄關嶺的荒涼天差地彆。

進了錦甘鎮後,屬於人間煙火的氣息撲麵而來,小攤販在路邊叫賣著,鎮裡雖無大的酒樓客棧,小客棧卻是不少,華家一家人進了錦甘鎮後,齊齊鬆了口氣。

雙胞胎早耐不住了,鬨著要吃好吃的,一家人便來不及修整,就在路邊吃了碗麵,麵是這邊的特色手工麵,寬邊削得很薄,勁道十足,配上特色羊肉澆頭和羊肉湯,喝進肚裡,便感覺到一股舒適的熱意流向四肢百骸,沿路來的疲憊也散去幾分。

賣麵的老板很豪氣,每一份麵都用了大海碗,虞憐吃了半碗也就飽了,倒是雙胞胎小小的人兒不知道哪來那麼大胃口,真應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句話,兩人一人吃了一大海碗摸摸肚子還想吃。

老太太說:“路上行李全丟了,你爹娘現在身上沒銀子,再要吃就把你們抵押在這邊,給老板刷碗。”

雙胞胎都驚呆了。

小的華行機靈些,問大嫂還吃不吃?虞憐說飽了,倆小子便又高高興興將她那碗分了吃,這才吃飽。

陳氏看得心酸,這兩個小兒子自出生開始,家裡權勢就到達了頂峰,從小什麼好東西沒吃過沒見過?以前還挑食,什麼都不肯吃,總要當娘的溫聲哄才願意吃,現在一路下來,吃儘了苦頭,連這種民間最普通的白麵都吃不飽,還願意吃大嫂剩下的,她偷偷抹了抹眼睛。想到丟掉的行李,內心更加窒息了。

抄家之後,她其實也不剩什麼好東西,隻是以前隨手放過幾張銀票子,現在正好拿出來用,加上些首飾胭脂,也能賣不少錢,這便是以後過日子的底氣,卻不想,連這些都丟了。

李襄都驚呆了,沒想到他們都落魄到這個地步了,連行禮都弄丟了,銀子也沒了。

“那怎麼辦?”

他說著就要掏銀子,“憐兒我出來時帶了幾張銀票……”

虞憐製止了他,說:“沒全丟,我身上放了些,不至於生活不過去。”

李襄是外人,她也沒把這些說詳細,隻是他的錢肯定是不能收的,若李襄是她的朋友,她一個人過日子生活上遇到點什麼困難,接受他的接濟這沒什麼,但這是華家一家人,不管從哪方麵看,都不該收他一個外人的銀子。

這不單是為人處世的原則,更重要的是華家的風骨也不能丟。

她相信,公爹就是餓死都不會要彆人銀子。

這頓飯李襄搶著給銀子,虞憐這次倒沒拒絕隨他去。

吃完麵,一家人就在鎮上找了家客棧準備住下,李襄和兩個大俠聽說之前華家人在鹽州客棧裡的遭遇,還很警惕,進客棧就先盤查一遍,把小二和掌櫃的都喊來問話,客棧也被他們跑了個遍兒,沒查出問題才放心讓他們住下。

鎮上客棧雖小卻也便宜,這麼多人住宿跟鹽州城一間上等房價格差不多,虞憐乾脆給自己單獨開了一間房,吩咐小二弄來熱水,準備洗個澡洗個頭好好歇息一番。

這一路趕來,她幾乎很少有洗澡的機會,在野外過夜先不說,哪怕有機會在客棧裡住著,也是來去匆匆,最多用熱水擦擦身子。

邊上李襄聽見了,不知想到什麼,耳朵偷偷紅了。

兩個大俠趕緊把這小子拉走了,還真想撬主子牆角啊?

竹影來信說這小子要跟主子搶夫人時,他們誰也沒想到,這次主子一家人搬回祖籍老家,遇上追殺,卻要借著這小子的名義來保護他們。

但無論如何,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小子越陷越深,真去撬主子牆角,他們得幫主子把少夫人看好了。

虞憐在房間裡泡了足足半個時辰的澡,又把一頭長發洗了,渾身收拾乾淨了,舒適地喟歎一聲,感覺渾身的疲乏也去了幾分,有些昏昏欲睡,隻是頭發還濕著睡不下,便坐在窗邊慢慢擦拭著頭發,把頭發擦乾了,吹著風等著晾乾。

一邊思索著這一路來的事,也想著假如能渡過這關,去了隅州該如何生活。

按李襄的說法,皇帝準備殺他們三次,鹽州客棧是一次,這次玄關嶺是一次,最後一次一定是在到達隅州之前,楊仇現在知道他們身邊有兩個大俠這樣的高手跟著,再次卷土而來會不會帶來更多的人馬確保一次成功?

假如真是那樣的話,第三波比起前頭兩次隻怕還會更危險數分。

客棧外兩個大俠在外麵街邊的酒棚喝酒,也談到這個問題。

自古高手最多的地方有兩個,一是朝廷皇宮,二是江湖武林,但自前朝開始,朝廷勢大,武林逐漸沒落,如今隱世的隱世,退散的退散,數得著的高手也不剩多少,倒是宮裡招攬的高手極多,真多來幾個,他們還真應付不過。

“你也彆想太多,這邊離京城多遠啊?他要從這邊去信到京城,再從京城派人馬過來,一來一回哪怕就是頂級高手,也要花上數天時間,到那時黃花菜都涼了,咱們主子一家早到了隅州老家。狗皇帝不是說了,到了隅州就放棄追殺?”

“狗皇帝說的話能信?他這話恐怕是極度自負,沒想過失敗的可能性才會假仁假義放下這麼一句話,我擔心他不要臉麵,堅持滅口。”

“他已經不要臉一次了,不會再不要臉第二次,竹青已經在京城散播了消息,說皇帝派人追殺華家,皇帝這會兒恐怕急著澄清,非但不敢再派人追殺,還得保證主子一家都活著,以證明他這個“仁君”的清白。”

“幸運的話我們等上幾日,那些人就自己撤了,連第三次追殺都會撤銷。”

“那就拖上一拖,讓少夫人他們在這個小鎮裡待上幾天,等風頭過去了,我們再護送他們去隅州。”

“是這個道理不著急,姓李的小子看好了,這小子賊膽包天,又皮厚無比,真讓他拐跑了少夫人,主子以後沒了媳婦,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正說著,就見李襄也往這邊過來,二人招招手讓他過來坐,一塊喝酒。

李襄坐下喝了兩口酒,臉就熱了起來,還飄起了紅暈,他眼神也發飄像是想著什麼,說:“大俠,你們走南闖北,行走江湖見多識廣,你們教教我,要怎麼哄女孩子,怎麼才能讓憐兒把姓華的忘了,接受我呢?”

兩個大俠:“……”

其中一個說:“彆想了,人家也看不上你啊,你看你除了出身,還有什麼?武功三腳貓功夫,既不能打倒壞人,也不能飛簷走壁,論文采你能考上狀元嗎?”他們主子不但武功高強,少時還連中六元,是狀元中的狀元,這小子能比得上?

李襄灌了口酒,辯解道:“我雖然武藝不行,但騎射功夫尚可,以前在國子監比試君子六藝也是拿過名次的,再者我文采也不弱啊,吟詩作賦我哪一樣不行?人家還稱讚我一句風流才子呢。”

要說以前,他總被華極壓一頭,但現在華極都死了,他也不比旁人差!

“小爺我要長相有長相,要家世有家世,文采風流,她怎麼就不喜歡我呢?”他皺著眉灌了口酒,百思不得其解。

後麵喝多了,又自己嘀咕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憐兒願意跟姓華的生死相許,死磕到底,那我又有何不可?”

倆大俠:“……”這小子是說醉話還是來真的?

客棧那邊,虞憐頭發乾了,準備上床睡一覺,把換下來的衣物裡麵裝的錢也拿了出來,放在手邊一數,正好是五百多兩。

她從家裡帶出來的兩千兩銀票放在衣服裡麵,跟著包袱一塊落在馬車裡。但出門在外身上也備了銀子,這五百多兩銀子是之前花剩下的,她娘給了兩千兩銀子,她退回去一千兩,這一千兩和府裡賣雜物和賬房剩餘的百多兩銀子合並在一起,有近兩千兩銀子。

扣除買船票的錢,跟商隊的錢,再扣除一路上花費的錢和來時在京城買的那些物件的錢,總共身上還剩餘這五百多兩銀子。

五張百兩銀票,其餘皆是碎銀子和一串銅板。

虞憐歎了聲,將銀票貼身放好,銀子和銅板放在荷包裡麵,和衣服放在一塊。

她喝了杯熱水,跟著就上床躺下,將繁雜的思緒都拋去,沉沉進入夢鄉,許久未曾舒服睡上一覺,睡前還是大中午,睡醒已經天黑了,是大半夜。

虞憐也就沒出去叨擾彆人,她打開窗戶透氣兒,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見窗前的樹上掠過一抹黑影,再定眼一看,原是風大樹枝搖晃帶來的錯覺。

竹影到了錦甘鎮就跑去看了少夫人,沒想到差點被少夫人發現,他回了兩個同事那邊,下達了主子的命令:“楊仇已被皇帝召回京城,刺殺取消,你們兩個回去,主子命我留在這邊暗中保護。”

兩個大俠愣愣道:“主子身邊也沒幾個人可用,你留在這邊豈不是大材小用?主子身邊正當是需要用人之際……”

竹影笑嘻嘻說:“主子報仇乾大事重要,家人也重要啊,少夫人不重要?我能被主子委派來保護他們一家,是我的榮幸,以後我就留在這邊暗中守護,等主子辦完大事,我還要把一家人整整齊齊交到主子手上。”

兩個大俠這天夜裡留了封書信給李襄,說有急事要辦就連夜離開了。

李襄醉酒醒來,人都蒙了,大俠這麼不講義氣,第三波追殺都還沒過呢,人就跑了???

他整個人變得緊張兮兮,連忙跑去跟華詹說。

華詹皺了皺眉,心裡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細細想來也沒什麼不對勁,那兩個大俠本就是江湖人士,來去自如,如他們這種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有急事了先離開也是正常。

他歎了聲道:“如此我們便早日離開吧,楊仇受了傷,我們在這邊拖越久越不好,若是讓他再多加人手就麻煩了。”

虞憐起床下來吃早飯時也聽說了這個消息,她拿出一張百兩銀票道:“看看鎮上有沒有會功夫的打手,請上幾個護送我們去隅州。”

“這倒可行,隻是憐兒你本就沒多少銀子傍身,又不願意要我的銀子,打手便讓我來張羅吧。”

見虞憐蹙眉,李襄請求地看著她,“你就把我當成一個朋友,朋友有難我自要兩肋插刀,幫著請些打手護送一程有什麼不可以?就當是我最後的心意……”

虞憐和他對視一眼,歎了聲,點頭。

華詹將這些看在眼裡,跟兒媳道:“李家這小子的人情算在爹頭上,兒媳你莫要有負擔,若來日有機會,爹自當會還上。昔日爹和汝陽侯沒什麼交情,且因他女兒嫁給了三皇子,還算得上是敵對陣營,沒想到這次倒因為他小兒子的緣故欠了個人情。這小子為人還算坦蕩熱誠……”

話到這邊便點到即止不說了。

虞憐卻多看了公爹兩眼,隱約領會到了這其中的意思。公爹似乎和老太太一個想法,在她麵前提及李襄為人不錯,似乎有意讓她考慮改嫁李襄,讓她知道就算改嫁了,他們也不會介意半分。

李襄便跑去外麵打聽會功夫的打手,這種邊緣小鎮會武功的人不多,李襄就跑去鏢局找人,倒是真讓他弄來了十幾個人,就當走上一趟鏢,讓他們送人一程到隅州,李襄出手大方,這些人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當天上午一家人吃完飯就退了房,輕車從簡上了路,在十幾個鏢局打手的保護下去了隅州。

錦甘鎮離隅州要穿過幾乎半個穆湯,距離也不算短,這一路行來,一家人精神還挺緊張的,時時刻刻都在提防著皇帝的人,誰知道直至入了隅州地界兒也沒見到一個半個的殺手身影。

李襄自覺是這個隊伍裡唯一能擔事的成年男性,那些個保鏢不算,他一路比華家人也輕鬆不了,騎著馬一路跟在馬車旁邊,不說多累,辛苦肯定是辛苦的,人膚色黑了不少,更是瘦了半圈兒,惹得老太太直呼心疼。

老太太一路看下來,已經把這小子當成自己人了,甚至有那麼兩分當成半個女婿的意思,直說等落了腳就要做上幾頓好吃的,讓他多吃點補回來。

虞憐看老太太看李襄慈愛的眼神,心裡覺得離了大譜,老太太心疼她,鼓勵她嫁人這情有可原,可她現在還是她的孫媳啊,這是把她看成了孫女,然後把她的追求者看成未來女婿???

這要是讓地底下的華極知道了,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這還真親奶奶!

然而一到隅州,一行人還沒落腳呢,汝陽侯派來的人就到了,直接把李襄壓著帶回去,李襄氣壞了,氣紅了臉,感覺在心上人麵前把臉都丟儘了,氣得吼他們:“放開我,我跟你們回去還不行嗎?你們讓我跟憐兒說兩句道彆的話!”

那些人互相看看,自覺小公子躲不過去,才放開人。

李襄跑到虞憐麵前,紅著眼說:“我要走了……”

虞憐點點頭,微微一笑。

李襄低下頭,“你在這邊……吃苦受累……算了。你若是受不了不想過下去,就給我寫信,我派人來接你,不,我親自來接你。”

“我知道你不會要我的幫助,也不會要我的銀子,但是如果過不下去,一定要給我寫信,就托人送到汝陽侯府,要不然送到春日商行也行,那是我舅舅的商行,穆湯就有一家,我會吩咐下去,你跟掌櫃報我名字就行。”

虞憐垂了垂眸子,說:“好……”

青年扯了扯唇笑了笑,“今日一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我爹肯定是不許我再出來了。”

“憐兒我能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嗎?”

虞憐點點頭。他便問道:“如果在華極之前認識我,你會喜歡我這樣的嗎?”

虞憐認真地看了他兩眼,青年眸光瀲灩,升起了希望。

下一秒,虞憐卻挪開眸子,搖了搖頭。

他慘然一笑,“那我走了,再見。”他說著便騎上了馬,頭也不回地離開。馬兒跑起數步,他握緊了韁繩,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卻見虞憐站在原地,微笑著和他揮手告彆。

他笑了起來,露出八顆白燦燦的牙齒,眉宇驕傲肆意,一如往日風流小霸王。

虞憐目送他離開直至看不見身影,才上了馬車。

從內心上來講,假如穿越之時沒遇上原身這麼多麻煩和糟糕的處境,如果能早些遇上李襄,不排除她會選擇和李襄在一起,這是個簡單的孩子。

但在這種時候,她卻不會給他任何希望,孩子是簡單,卻也衝動魯莽,給一點彩虹就能燦爛起來,能無所顧忌做任何事,讓他沒了念想反而會好些。

小霸王依舊過他的富貴日子,她有她自己的小農生活,兩者不相乾。

當日華家人告彆李襄後,就在隅州府城先修整了一天,第二日才前去老家。

華家的祖籍在隅州下轄邑縣的一個靠山村裡。

這個村叫上邑村。

一行人先到了邑縣衙門去辦理了手續,辦完後官府給蓋了章,這才算能在這邊落腳入戶了,沒有這份憑證,買房置地什麼都是不許的,若被查到,還有被當成流民驅逐的風險。

拿著憑證一家人請了個本地識路的車夫幫忙帶路趕車,從縣裡去了老家邑村。

邑村是隅州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村子,這裡依山靠水,村裡們麵朝黃土背朝天,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最多的時候,是在每月一集市的時候,挑點兒山貨糧食或新鮮蔬菜去鎮上叫賣,亦或者去買點生活必需品。

這是個極為落後的普通鄉下村子,村裡以前一直有個傳說,說村裡很早很早以前,走出了個大官兒,村裡還有個族地村學就是當年大官辦的,這個村學雖然直至今天還在辦著,但村民們都不太相信,覺得是族老騙人的。

前段時間,這個村學更是被村長和族老們砸了,說不讀書了以後再不許村裡的孩子讀書了,讀書有什麼用?到頭來一場空,還要連累旁人。

這樣一來,反倒讓村裡的年輕人好奇了,真有這麼個大官?大官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族老才有這個反應?

邑村所有人都沒想到,平時窮得連牛車都少見的地方,在今天會有兩輛馬車進來,更沒想到,會是那個大官的後人……

邑村離著鎮上還有些距離,這村鎮的路沒修幾條,多數都是世世代代的人走出來的,凸凹不平的黃泥路,馬車壓在上麵,對人的身體和屁股是一大考驗,極為顛簸。

才走了半程路,虞憐就有些受不了,老太太更是連連歎氣。

最後乾脆走走停停,走到一半時,見到路上有一件茶棚在賣茶,一家人停下來喝口熱茶,吃兩個饅頭包子。

三個小孩捧著包子到處看看,都不敢相信,自己將來就在這種地方生活?

倆雙胞胎皺皺眉頭,有些嫌棄說:“這也太破了吧?連條正經路都沒有,還有這包子,竟然還摻了粗麵,咬起來硬硬的,一點也不軟和,不好吃!”

賣茶的是一對中年夫婦,聽見這話笑了說:“小客官,您是外地人吧?您不知道咱這十裡八鄉都窮,來往的人都不富裕,大家舍不得吃白麵,這摻點粗麵做的饅頭包子,價格便宜,買的人多,我們早之前也做過白麵包子,價格貴上一文錢,但沒幾個人買啊,後來我們才改成這種包子,便宜實惠!”

“一看小客官你們就是過慣好日子的貴人,不知你們來我們這種小地方做什麼?”

雙胞胎要說什麼,當爹地看眼過去,兩人不敢說話了,就著茶水,啃著包子腮幫子一鼓一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