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白眼疾手快地拎起西西,揪著她的後領停在空中。
粗壯的腕足一下打了空,甩出一個巨大的坑來。
塵土飛揚。
西西脖子乍被勒住,呼吸一口憋在胸腔之中。她大幅度地舞動四肢,拚命掙紮。
小白則被她也死死掐在懷裡,整個狗臉被按住,低聲嗚咽地抗議。
感受到手下極其劇烈的動靜,昱白的視線從蟲子身上移開,看到西西滿臉的怒容的樣子,“嘖”了一聲,鬆開抓住領子的手,然後飛速摟住她的腰,像抱小孩似的。
突然騰空失去了唯一的支點,西西剛要出聲,就在下一刻被抱住,但是方才驟然下墜的感覺還縈繞腦中,她死死將腿盤在昱白的腰上,兩隻胳膊緊緊環住他的脖子。
頭發亂糟糟的,碎發像是爆炸一般蓬在臉上,整個人仿佛剛從什麼大地震中逃出來一般,胸膛由於瞬時的恐懼還沒有平息,上下顫動。
昱白看到西西整個樣子,原本想要奚落她的話被噎在喉間。他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下意識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我也是第一次......”
“你彆亂動!”
還沒完全平複下來,就又感受到動靜,西西當即大喊出聲,成功截掉了他說了一半的話。
仿佛是害怕再出什麼幺蛾子一般,她將腿盤得更緊,兩隻腿死死交叉在一起。
昱白一下僵在空中。
耳垂處全是微熱的呼吸,被緊緊纏住的地方像是有著噴發火山一般的溫度,熱騰騰地蒸著他,朝著身體各處逐漸漫延。
......他從未覺得自己這麼溫暖過。
說是炙熱也不為過。
他是生活了幾千年的惡靈。從地獄的黑水裡爬出來後,他就失去了溫度。溫度是人體活著的必要條件,但是他,一個地獄裡的卑賤物種,有什麼溫度的需要呢?
他的血是冷的,惡的,他全身的皮與肉也是冷的,靈魂更是冷的。他靠地獄裡的黑水活著而已。
精神一陣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日日夜夜在地獄黑水裡的日子。
耳邊都是同樣的惡靈在咒怨,它們裂開嘴角,噴出冷氣,用濕漉漉的手按在他的肩上。
他吊在地獄的半空,身上爬滿了惡靈,下麵墜了一串的惡靈,淋淋滴著黑水。
每向上一點,都是徹骨的寒冷與刺痛。
它們嘻嘻地附在耳邊,唱歌似地又笑又叫,宛如海妖塞壬一般地誘惑道:“回去吧,下麵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爬上去了又有什麼用呢?你是惡靈惡靈惡靈......”
他冷眼看著當初的自己。
可笑、無知、弱小。
直到——
一股熟悉的沁香,帶著微微潮濕的熱氣,飄進他的鼻間。
昱白動了動喉嚨。
感受到脖頸處突然撲來的熱度,他的手微微顫了一下,作出不耐煩的語氣:“你乾嘛?”
嗯?
敏銳察覺到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西西眯起眼,在昱白身上掃視起來。
然而下一刻,她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子。
現在是思考這個的時候嗎?
最重要的是那隻蟲子好像生氣了,它的四肢又過來了!
看著急速攀升的腕足,她快速在昱白叫了出來:“昱白!你愣什麼神?它來了啊啊......”
被震耳欲聾的聲音刺激得眼前陣陣發黑。
昱白徹底清醒過來。
他在西西的頭上輕輕拍了一下,阻止了她即將出聲的大吼。
“我知道了。”
他看著即將襲到眼前的兩條腕足,眉毛微微挑了挑。
西西則是看著近在咫尺的黑乎乎的東西,咽了咽口水。
每根有小白那麼粗,表皮很粗糙,像是恐龍的外皮一樣,密密麻麻地布滿凸起,偶然有出生了裂痕,可以看見裡麵暗紅色的內容。
像是沒烤熟的肉。
咦?小白?
突然想到小白,西西強迫自己移開看觸手的視線。
感受到懷裡熱乎乎的東西在亂動,她小心翼翼地鬆開左手,然後掏出來。
正是小白。
她滿臉愧疚地朝小白道歉,為自己遺忘了它,並死死把它按在懷裡而萬分抱歉。
小白傲嬌地哼唧一聲,隨後把狗頭努力從兩人的縫隙間拔了出來,兩隻前爪搭在西西的肩上,白色的毛發在空中微微晃動。
“抓穩了。”
又感受到懷裡扭來扭去的動靜,昱白再一拍她的腦袋,警告道。
“再亂動就把你丟下去。”
西西老實了,她努力歪過頭去看那隻蟲子的動靜。
還是感受到窸窸窣窣的動靜,但是昱白這次沒管了,隻哼了一聲,隨後看向兩隻觸手。
“真惡心。”
觸手一邊揮舞著升高,一邊從崩裂的縫隙間淅淅瀝瀝地滴著黏稠的黑水。
他小聲抱怨,然後猛地拽住一根觸手,狠狠向上一拔。
——碎肉四濺。
伴隨著一聲怪物的嚎叫,昱白嫌棄地甩了甩自己的手,又如法炮製地緊緊抓住另一根,五指用力捏住。
整根觸手由上到下節節崩裂。
暗紅的碎肉伴著黏稠的黑水大片砸回地上。
落到平地後,他鬆開抱住西西的手。
西西滿臉嫌棄地檢查全身,生怕那些惡心的東西濺到身上。
上下都摩挲一遍,又將小白拎起再三抖了抖後,她才放下心,轉過身麵對昱白。
“都......”
還沒等她說完,沉重的聲響打斷了。
蟲子的腕足被斷了,它非但沒有生氣,反倒更加興奮,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咧起嘴角。
“好啊......吃了你們......”
它飛速扭動起渾圓的身軀,朝著兩人所在的方向爬過來。
兩側飛出塵土,發出極大的動靜。
“怎麼還沒死。”
昱白不耐煩了,語氣暴躁。
“真是如出一轍的惡心。”
他低聲嘟囔,然後瞬間消失,出現在蟲子的身後。
在西西逐漸放大的瞳孔中,昱白輕飄飄將手搭在人臉的額頭處。
一個晃神的功夫,巨大的蟲身轟然崩塌。
像是被抽乾了一樣,隻有一層皮攤在地上,層層疊疊在一起。
人麵在幾息之間蒼老了幾十歲,滿是皺紋與枯槁。
它伸出已經乾癟的手指,嘴唇囁嚅了幾下,徹底沒有動靜了。
蟲子死了。死得如此輕易,仿佛之前她同小白那麼辛苦地躲避與逃竄是一場幻影。那麼危險的、差點就殺死他們的東西原來也會死。
她怔怔地看著地上最後的一灘死皮,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描述心中的複雜。
“終於死了。”
昱白一邊拿出手帕,一邊走過來,嘟嘟囔囔。
他嫌棄地用手帕根根擦過,把指縫與指甲的每一處都狠狠擦了一遍。
一聲響指,一團火凝在指尖,帕子被火苗一點點吞噬,直到隻有一縷青煙。
“發什麼愣?”
看到西西傻不拉幾的樣子,他食指屈起,在她的腦門上崩了一下。
“痛!”
西西捂著腦門,不滿地盯著他,試圖用眼神淩遲昱白。
“對了,之前你去哪裡了呀?”
揉著腦門,她好奇道。
昱白向前的腳步一頓。
不要問。
不要問。
隻可惜事與願違。
“咦?我怎麼覺得你身上的氣息......變重了?”
西西抽著鼻子,遲疑道。
他若無其事地緩緩轉過身,將被掐紅的手背在身後,含糊:“去處理一些事情。”
身體在微微顫抖,他的手抓得更緊,直到有微弱的痛意傳進大腦,才恍覺有些太用力了。
他斂起眼底的濃重的鬱色,盯住西西。
指甲深入掌心,漓漓流出血。
西西一驚,想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小白突然跑出來,攔在她的前麵,焦急地跑來跑去:“西西!彆去!這時候的他很危險......”
遲了一步,他看見西西已經跑到昱白的麵前,抓起他的手。
“怎麼會這麼深?”
她一下抓起昱白的手,細細打量,皺起眉頭。
這個傷......是剛才那隻蟲子傷到的嗎?
但是蟲子什麼的攻擊會造成這樣的傷口?
她匪夷所思地打量這處地方。
血還在慢慢朝外湧著,一顆顆血珍珠似的滾落。
她急忙從手環裡拿出之前準備好的傷藥與繃帶。
幸儲存空間不受影響。
慶幸之餘,她又想到白卷卷和言屹,又產生了憂慮。
他們會不會也遇到這樣可怕的東西?
“好像血還在流。”
昱白不動神色地將西西的注意力拉回來,指著手說。
“你彆亂動,亂動血會流得更多。”
西西一把抓住他動來動去的手腕,然而輕柔地將藥粉灑在傷口上。
藥效作用很快,馬上血凝住了。
她又拿出繃帶,看著巨大的繃帶和昱白的手,一下沉默了。
“嗯......可能纏得不太好......”
西西頗為艱難地將繃帶纏上去,直到纏出了一個巨大的拳頭。
她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是一時語塞,草草又裹了幾下後,彆過臉。
她已經儘力了,真的。
但是為什麼學校發的醫療急救用品這麼難用又奇怪啊?
昱白揮了揮自己被捆成一團的拳頭,也沉默了。
看著這糟心的樣子,西西還是忍不住,輕輕地解開繃帶。
她打算還是分開纏一下。
昱白看著她給自己的傷口塗藥。
為了方便操作,西西歪著身子,發絲輕輕垂下,拂在手上,有些癢癢的。
她的目光很專注,而她專注的時候會下意識咬住唇瓣。
“彆咬。”
突然感受到下顎處的外力,西西順著力道下意識鬆開嘴唇,意識到嘴唇又被咬出血後,她舔去滲出的血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將注意集中在傷口上。
昱白盯住她那處滲血的地方,眼中閃起意味不明的光。
他突然抬頭,朝著遠處的小白,扯開嘴角,慢慢笑了。
原本想要衝上前分開兩人的小白一驚,看見那抹怪異至極的笑後,他渾身汗毛直立,下意識後退兩步。
“殺了你。”
他看見昱白比出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