坨坨和小叢照舊是勤勞地收拾碗筷,端去廚房洗刷。兜明也把桌子給擦了一遍。
梁小飛把找來的兩條褲子搭在沙發扶手上,站在沙發邊,看著這一家人各忙各的。他心裡有些失落,一家人就應該是這樣的啊。
以前他回家的時候,家裡也是這樣。媽媽飯後洗碗,爸爸擦桌子,他洗水果,各自有各自的事乾。等都忙完,大家會重新坐回桌邊一邊吃水果一邊閒聊。
“小飛,你聽說過最近幾年有妖怪作亂的事嗎?”花旗突然開口問。他擔心還有黑蛟敖文那樣的壞妖怪。如果有,他們得早點避開,絕不亂走。掙夠錢,買夠奶粉,他們就早點回山裡去。
“哈?”梁小飛驚訝,“妖怪?”
“你們祖輩到底是什麼時候遷到深山裡的?”
“現在哪還有妖怪。都講究科學。”
“再說了,建國之後不許成精。”梁小飛跳侃道。
“為啥呀?”西覺和花旗異口同聲,看向梁小飛。
“我不知道。都這麼說。”梁小飛胡亂說道,“反正就不許成精。”
“現在都講科學,不要封建迷信了。”
科學是什麼?封建迷信又是什麼?妖怪們全都不懂。有一點他們聽懂了,現在沒妖精。人類現在這麼厲害,有這麼多小怪物幫忙,厲害的大妖恐怕都得老實地縮著。
小叢端著一個小筐放在飯桌上,“吃桃子。”
梁小飛挑眉,“哪來的大桃子?”他們不是沒錢了麼?
小筐裡的桃比一個成年男人的拳頭還大些,半邊紅著。幾個桃子裝了滿滿一小筐。
“山裡摘的。”西覺隨口應付道。
梁小飛兩個月沒碰米飯,也兩個月沒碰水果了。當即拿了大桃子,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嚼完一口咽下後,梁小飛歎道,“真甜,還有股子香味。”
妖怪們也各自拿了桃坐在一邊吃。
西覺懷裡的雲善盯著西覺吃東西,小嘴無意識地跟著動。
“咹。”他發出小小的叫聲,也嘗嘗那吃的。
西覺低頭,雲善立馬衝他露出笑臉,高高揚起嘴角,露出沒牙的牙床。
“咹。”
雲善等了會兒,沒人理他。他撇下嘴角,開始抽抽搭搭。
西覺立馬就發現他要哭,將桃子咬在嘴裡,扒開雲善的紙尿褲,沒拉也沒尿。那就是餓了,“坨坨,衝奶。”
坨坨放下桃子,跑到飲水機旁,扒開奶粉罐,舀了滿滿帶冒尖的一勺奶粉倒進奶瓶裡。解開童鎖,他按下按鈕,很快聽著機器發出響聲,從小孔裡流出水來。
“你們覺不覺得今天的水比昨天的水好喝?”梁小飛一邊啃桃一邊問。
“好喝。”坨坨把奶粉攪和勻,擰上瓶蓋,“水龍頭裡的水花錢還不好喝。”
“今天的水是兜明從山裡端回來的。”
“端回來?”梁小飛震驚地看向兜明,“你從山裡端回來的?”
“嗯。山裡的泉水。”兜明回他,“沒找到桶。我在衛生間找到一個綠色盆。”
“強啊。”梁小飛給兜明豎起大拇指,滿臉不可置信。
“從哪座山端回來的?”沒聽說後頭這座山有山泉呀。
“往後走三座山,有個小水潭,水是從山頂流下來的。”兜明問梁小飛,“小飛哥,你們的盆是什麼做的?怎麼那麼軟?那麼輕?我端著都怕盆底掉了。”
“塑料做的。放心用,底很牢固。”
梁小飛邊吃桃邊把兜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這才十三四歲的少年,一個上午跑了三座山,端了盆水回來。現在好好的坐在這,還不喊累。嘖嘖嘖,不愧是生活在山裡的,身體素質真的很好啊。
小叢小聲說,“山裡的水不花錢。”
貧窮又勤勞的妖怪們可是能省則省。暫時掙不到錢,那就多省點錢,他們很知道這些道理。
梁小飛:“......其實也不用這麼省,一個月水費花不了多少錢。不過,山裡的水確實是比過濾過的水好喝。”
坨坨晃勻奶粉,滴了兩滴在自己手背上,確定溫度正好。他喊道,“雲善,飯來啦。”
路過桌邊拿走剛剛吃剩的桃,坨坨走到西覺身邊,把奶嘴插進雲善的小嘴裡,一手拿著奶瓶,一手拿著桃子,站在邊上繼續啃桃。
自己嘴裡也有吃的,雲善立刻老實了。他一邊喝著奶,大眼睛咕嚕嚕地轉著,看看坨坨,看看西覺,還要轉回來看看自己的小奶瓶。
剛把桃核丟掉,梁小飛就打了哈欠,覺得腦子昏昏沉沉地犯著困。這兩個月睡得不好,腦子總是這樣,一直困,躺在床上又睡不著。不過他還是要去躺躺的,睡不好,整個人從心到身都覺得累。
“我去午睡了。”梁小飛打著哈欠走上樓。
“小飛哥比你還能睡。”坨坨嘴欠地對著兜明來了一句。
“你不睡?”兜明經過坨坨身邊,伸手對著坨坨腦袋上就是一下。“誰天天最後一個起床的?”
“哼。”坨坨摸著頭,不敢再嘴欠。等兜明上樓,他轉頭小聲和雲善說,“雲善你看,兜明總欺負我。”
還在喝奶的雲善睜著大眼睛天真無辜地看著坨坨。
梁小飛回到臥室,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再有意識時,感覺腦袋舒服多了,他自己有點不敢相信。剛剛是睡著了?拿起手機,時間已經到了下午3點52分。他竟然真的睡著了,還睡了兩個半小時!
能睡著,腦袋舒服,人就清爽,也有精神。梁小飛高興地下樓,見到小叢正在桌子邊改他的褲子。桌子上還散落著藍色帶大花的碎布,這是他家的床單。
梁小飛接了杯水,坐到沙發上。
兜明抱著雲善在沙發另一端。小寶寶身上穿著藍色帶大花的衣裳,正在喝奶。床單上的一朵大花蓋住小寶寶的大半個身子,看著更像是一個花裡胡哨的小包裹。
“雲善的衣服已經做好了嗎?”梁小飛挪過去過去看。
雲善咕嚕著大眼睛和他對視上,突然就衝著他笑了。小寶寶沒牙的口腔裡紅紅的,露出兩排小小的紅色牙床。
“他高興什麼呢?”梁小飛不自覺地也跟著笑。
兜明說,“雲善愛笑。”秀娘以前就常說雲善沒事就愛笑,以後肯定有福氣。
梁小飛伸出手,想要摸摸雲善的小手,被兜明側過身擋住。他們現在還沒有信任梁小飛,是不會讓他碰雲善的。
“你乾什麼?”梁小飛隨意地問了一句,走到兜明正對臉,蹲下身,“我摸摸寶寶小手。”
小叢從桌邊跑來,“雲善不讓摸。”
梁小飛討了個沒趣,心想,這群山裡人養孩子怎麼突然就這麼細致了?連摸都不讓摸了?
雲善喝完奶,砸吧砸吧小嘴,突然放了個屁,“噗”地一聲。自己嚇得一動不動,眼睛都不轉了。
接著他就撇下嘴角,“哇”的一聲哭出來。
梁小飛在一旁覺得有意思,忍不住大笑,“哈哈哈。”
兜明站起身抱著雲善輕輕晃著哄,“雲善不怕。一個屁而已。不怕,不怕。”
“小孩真有意思,自己放屁都能嚇到自己。”梁小飛覺得,這事可有意思。
梁小飛笑得越大聲,雲善就哭得越大聲,就好像知道自己被嘲笑了似的。他的嗓門一直響亮,“哇哇哇”地大哭,哭得梁小飛覺得吵得腦袋疼。
“祖宗,我不笑了。”梁小飛走到雲善旁邊,雙手合十對他搖了搖,也跟著哄道,“寶寶,彆哭了。”一個屁而已。
“蹬蹬蹬。”坨坨抱著一團剛洗完的尿戒子從樓上跑下來,“雲善怎麼哭了?”
“我跟你說,”梁小飛跟著坨坨一起往院子裡走,“雲善寶寶剛剛被自己放的屁嚇到了。”
“哈哈哈哈哈。”坨坨跟著一塊笑,“小崽子膽小。”他記得雲善很小的時候膽子確實小。
“小飛哥,幫我晾尿戒子。”院子裡的晾衣繩有些高,他夠不著。
“尿戒子也做好了?”梁小飛走過去,從坨坨手裡拿出一塊尿戒子,展開一抖,這不就是一塊方正些的布麼。
“你用肥皂洗了沒?”梁小飛手裡乾著活,一邊和坨坨閒聊。昨天他還教了妖怪們洗澡用香皂,洗衣服用肥皂。
“用了。”坨坨自豪道,“保管洗得乾乾淨淨。”這活他乾得熟練。雲善從小到他的衣服都是他洗的。
院子的大門敞開,梁小飛一個轉臉,看見西覺拖著個碗口粗的大樹枝回來了。
“不是山上砍的吧?”梁小飛走過來問。樹枝都這麼粗,不知道樹乾得有多粗。
“砍樹也犯法嗎?”花旗跟在後麵走進來,衣服上兜著些棗子。
“對啊!”梁小飛說,“現在要愛護環境。不可以砍樹。”
“哦。”花旗心道,現在人類的事真多。怪不得妖怪不成精呢。吃什麼用什麼都犯法。
“山上撿的。”就是砍得他也不說砍了。看來以後真的隻能去山上撿樹枝了。
“那行。”梁小飛挺放心。“你們把樹枝撿回來乾什麼?就你們兩個一起拖回來的?”
“撿回來做小凳子。坨坨要的。”西覺說,“還能燒火。”
梁小飛問,“燒什麼火?”他家可沒有燒火的地方。
“我們準備在院子裡搭個灶台。”坨坨跑到院子的東南角,跺跺腳,“就在這邊搭。”
“做飯用火都得花錢。一個月得花多少錢呀?”
“咱們自己壘灶台,掙錢後再買口鍋。”
“山裡的柴火隨便撿撿足夠燒鍋。”
他坨坨可是個會過日子的小妖怪。
梁小飛:......“其實吧,燒天然氣也花不了多少錢。”
“可是我們現在沒錢啊。”坨坨攤開兩隻手,“一個銅板都沒有!”
梁小飛苦笑,行吧,貧窮就是一座大山,重重地壓在他們身上。這群山裡人真的是挺會過日子。
不過這群人還真是不客氣,真的把這裡當自己家了啊!你們要搭灶台,怎麼不一開始就找我商量?!真是不客氣!
花旗去廚房,將帶回來的棗子洗乾淨端上桌。
梁小飛十分不客氣地抓了一大把。“哢哢哢”地一口接著一口啃起來。他心裡想,既然你們不客氣,我也就不客氣了。
棗子隻有一點甜味,不怎麼好吃。但是對於一個兩個多月隻吃過一個桃的人來說,嘗到點水果味道梁小飛就已經很滿足了。
小叢做好褲子,自己在客廳裡套上,蹲下站起來抬腿,一點都不妨礙,大小剛剛好。他還順便把短袖改成了自己穿的大小。剪下的布也沒丟,小叢用褲子和衣服剩下的布,還給自己縫了件像是打了半截補丁的短袖。
“很潮嘛。”梁小飛打量著小叢新做的短袖。看起來有點怪,但是也能看順眼。任誰也想不出來,這件衣服是褲子和衣服裁完剩下的料子做的。小叢還真的是心靈手巧。
“坨坨。”小叢招呼坨坨,“我給你量量。”
“我不想穿褲子。”在山上光了二百年,再讓坨坨穿褲子,他有些不樂意。
“叩叩。”梁小飛指節敲在桌子上,溫和地教育道,“坨坨,現在可是文明社會,不許光屁股,那是耍流氓。”
“啥是文明社會?”坨坨撅著嘴,現在人類事可真多。
“講衛生,衣服要整齊,穿齊。遵紀守法,大家互相謙讓。垃圾丟進垃圾桶,不闖紅綠燈......”梁小飛啃了口棗子,“文明的事可多了去了。”
“行吧。”坨坨心想,怎麼又說那麼多,什麼叫紅綠燈呀?現在人類用好多詞他都沒聽過。
梁小飛坐到沙發上,看著兜明抱著雲善輕輕地晃。雲善小寶寶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他心裡感慨,做小嬰兒真好,吃飽了睡,哭就有人伺候,小小的腦袋裡一定也沒有煩惱。
他無聊地按下遙控器,打開電視。
電視上正好播放偶像劇。西裝革履的帥氣男主正在壁咚女主,眼見著兩人臉越來越近,梁小飛慌忙地調台。這個屋子裡可有三個未成年呢。
兜明突然反應過激,抱著雲善直接跳過沙發。
“哎?”梁小飛轉頭,“看這個反應不用這麼大吧?”家教這麼嚴格嗎?還是封建得太厲害了?
花旗站起身,防備地看向電視,隨時準備進攻。他快速問梁小飛,“裡麵怎麼會有人?”他們在這呆了兩天了,一直都沒發現大黑磚裡藏著兩個人。
“哦。”梁小飛這才恍然大悟兜明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反應。他笑解釋,“不是人藏在裡麵。這個是拍下來的視頻,通過電視機放出來的。和今天手機裡有老虎的視頻是一樣的。”
“電視裡沒人,這隻是放拍好的視頻。”
“沒人?”花旗指著電視上搖搖擺擺的兩隻妖怪,“這兩隻妖怪是什麼?你不是說沒有妖怪嗎?”
妖怪們圍住兜明,緊張又防備地看向電視。
換台後,新的台裡放著彆的內容。電視裡的聲音傳來,“再見,瑪卡巴卡。”
梁小飛轉回頭,:emmm......妖怪?這兩個花園寶寶長得確實和人不太一樣,有點奇怪。沒見過動畫片的山裡人把他們認成妖怪好像也有點道理。
“他們是花園寶寶。也是拍好的視頻通過電視放出來的。你們彆緊張。”梁小飛笑道,“他們真的不是藏在電視機裡的。”
“什麼寶寶長得這麼奇怪?”坨坨大聲問,“你不是說嬰兒是寶寶嗎?這看起來和雲善一點都不像。”這兩個小妖怪比雲善差了十萬八千裡。
“他們統稱叫花園寶寶,各自有名字。”梁小飛解釋,“有一個叫瑪卡巴卡,還有一個叫唔西迪西。”其他花園寶寶叫什麼名字,梁小飛就不知道了。現在年輕人基本都知道有一句:晚安,瑪卡巴卡。
梁小飛見他們一直緊張著,放鬆不下來,又調了一個台。
電視上出現了一條正在蛻皮的黑蛇。
“還是視頻拍好的,放出來的?”小叢試探地問梁小飛。
“對,對,對。”梁小飛猛的點頭。“這節目叫《動物世界》。我小時候愛看這個。”
黑蛇褪完皮,順著地麵爬走。
“這是條剛成年的母蛇。”花旗開口。
梁小飛吃驚地問,“怎麼看出來的?”全身黑的蛇隻憑肉眼就能看出公母?
花旗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短暫地沉默後開口,“看多了就能看出來。原先,山上的蛇多。”
“你們生活的環境那麼危險嗎?”
坨坨趕緊點頭道,“對啊對啊,天天都能看見蛇。”天天都能看到一條黑蛇。
畫麵從叢林裡一下子切到了草原上,成群結隊的角馬正在進行大遷徙。
“角馬?”妖怪們看著電視裡這種陌生的生物。他們第一次見這種像牛又像馬的生物。
非洲草原的河邊,角馬們停下飲水。
一頭頭長嘴的怪東西靜靜地飄在河麵,駭人的黃色眼睛時不時地眨動一下。
危機四伏。
“小飛哥,水裡的是什麼?”坨坨問。
“鱷魚。”
一頭鱷魚慢慢地靠近最前麵低頭喝水的角馬,突然之間進攻,河邊喝水的角馬群受了驚,四散逃竄。
妖怪們瞬間瞪大眼睛。
鱷魚咬住角馬的脖子,將它拖往水裡。角馬不停地掙紮著,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岸邊的同類,隻靜靜地看著,沒有一隻角馬來幫忙。
鱷魚將角馬拖入水中,使出必殺絕技,死亡翻滾。角馬在水裡翻騰著,揚起四隻蹄子,又出現後背。血水很快在河麵飄散開。
沒幾下,角馬徹底不動了。
周圍快速圍過來幾條大鱷魚掙著撕開角馬的身體,狂歡地大口吃肉。
過了好一會兒,電視裡也沒有爬出剛剛看到的小怪物和鱷魚,而是接二連三地出現了妖怪們從未見過的生物。
梁小飛說,那是在海洋另一邊的大草原上。
兜明問海洋是什麼?
“可以理解成很大很大的河,裡麵都是海水,占了大半個地球。地球上絕大部分都是海洋。海水還會是鹹的呢。”梁小飛說。
“地球是什麼?”小叢又問。鹹味的水,那不是不用買鹽了?
妖怪們什麼都不懂,問出一個問題,梁小飛解釋一下,又會有許多新的問題出現。
“地球就是我們生活的這顆星球。”梁小飛拿出手機搜索出地球的圖片給妖怪們看,“我們都生活在地球上。”
我們生活在一個球上?妖怪們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很理解。
看完草原,下麵是一個廣告。
一位寶媽推著一輛嬰兒車走在大街上。
“小飛哥,這是什麼?”坨坨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和小叢早上看過的大嘴巴黑怪物。電視裡,大嘴巴黑怪物裡也躺著個人類幼崽。
“這是嬰兒車。”
妖怪們看著廣告裡的介紹,這款嬰兒車使用便捷,重量輕,功能多。夏天可以為寶寶遮住太陽,下麵還有個小籃子可以放置很多嬰兒用品。電視裡,那個人類幼崽躺在車裡十分自在。
西覺立馬就心動了,“多少錢?”
梁小飛打開購物軟件,搜索這個品牌,看了同款的嬰兒車,“699。”
西覺心想,等掙了錢,他立馬就給雲善買一個這個車。要讓雲善也舒舒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