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李蛾送的銀票，我獨自走到湖邊。

布好結界，我從懷裡取出朱砂筆，淩空畫了張破浪符，在指尖點燃後往湖裡一扔，湖冰頓時炸裂開來，湖水猶如有生命一般朝兩側退去，堆在高處卻不落下，我也得以看清湖底。

和李芝芝所說的趙家的湖一樣，湖底有些許碎瓷片，雖然被湖水泡的久了，但也能看出來製作精美。

突然有一堆瓷片晃了晃，一縷黑煙猛地朝我襲來，我迅速從懷裡掏出束妖鎖，燃起真火就朝那黑煙甩了過去。

“啊——”煙霧中傳來女人的尖叫聲，束妖鎖在我手中收緊，輕輕一扯就拽了回來，黑煙消失不見，隻剩下束妖鎖裡一團扭動著的綠色團子。

想來這就是害了李延的妖。

綠色的，又附著在瓷器上，我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是什麼鬼東西。

那團子將身子扭了扭，想掙脫出來，我伸手彈了它一下。

“再扭就把你徹底撕碎了扔湖裡。”

綠團子果然不動了，我取下束妖鎖，把它扔到地上。

“彆想著跑，你道行太淺。”

團子落地成型，化作一個穿著淺綠色衣裳的素淨女子，發梢上插著兩片竹葉。

我皺皺眉，打量她幾眼，

“你是什麼妖怪，竹葉青？”

“奴家不是蛇，奴家是一鳳尾竹，名喚竹娘。”

“鳳尾竹？？”

這鳳尾竹叫竹娘，三年前死的是蘭娘，趙夫人叫梅娘，還有個那小孩提到的菊娘....

梅，蘭，竹，菊....這不是妖，這隻是四株連法力都沒有的仙草。

“你四姐妹為何淪落至此？”

竹娘看我兩眼，突然就哭了，

“多謝道長解救，奴等本是白鹿澗受了大師點化的靈草，想體驗這人間煙火就來了人間。”

白鹿澗是三大名山之一雪楓山的一處地方，天地靈氣聚集，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二姐蘭娘聰慧，帶領我們在此地落腳，做起瓷器買賣。誰知樹大招風，竟被奸人所害，查封了瓷廠，二姐被那老妖害死，大姐困於趙家難以逃脫，小妹至今下落不明，而奴，也被李延這畜生強行帶回做了夫人...”

竹娘跪坐在地上，掩麵哭泣。

“這些畜生不僅如此，還聽信了那老妖的話，四處抓貌美少女，扔進瓷窯裡活活燒死，說是那樣做出的瓷器成色更鮮豔好看...”

她說的聲淚俱下，我一時語塞，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本以為是小妖作祟，誰知道是仙女討債。

我不由得慶幸提前讓李芝芝前去困住趙其保梅娘的做法。

“那李延...”

“奴把他喚到池塘，淹死了。”

但我好像沒看見屍體，突然想到了什麼，我不自覺抬頭去找，結果還真發現李延裹在湖水裡，浮在半空，手腳耷拉著，顯然是已經死了。

頓時覺得有點窘迫。

揮揮手，湖水落下來，湖麵又恢複風平浪靜。

“他們怕事情敗露，也將奴燒成了瓷瓶扔進湖中摔碎，魂魄四散，難以轉世。”

我想問問她那些人所說的女子哭泣是怎麼回事，失蹤的人又去了哪裡。

還沒說出口，就聽見有利器從身後刺來，我拽著竹娘側身躲過那鐵片，回頭去看，卻是那小乞丐不知怎麼穿過我的結界，還是那套破破爛爛的衣服，佝僂著身子，一雙紅瞳對我怒目而視。

“放開竹姐姐！”

“不是，你這死孩子，我沒傷害她！”

死小孩根本不聽，摸出一把刀衝上來就要刺我，我左右躲閃幾下，護著竹娘，看他那有些門道的三腳貓功夫，心裡直發笑。

我本就對他有氣，想也不想就一伸手——把人打暈了。

竹娘輕輕叫了一聲，把小乞丐從地上拉起來，抱進懷裡。

“死不了...”

“道長！”

竹娘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紅著眼圈看向我，我瞬間太陽穴突突直跳，一種十分不妙的預感湧了上來。

果然，隻聽得竹娘朱唇輕啟，說著要命的話，

“道長，竹娘大仇難報，最後一個願望，求道長收留莫瑾！”

然後就是登登兩個響頭。

我直接都要咬牙切齒了，

“仙子快快起來，不是我不肯，是他自己不情願。”

“道長！瑾兒是為了我們才陷入險境，若沒人保護，他真的活不下去啊道長！道長我求求你，你帶他走好不好...”

竹娘說著就咳了起來，經曆火燒水淹，再美的仙草也失了生機，我看著她正在迅速枯黃的頭發，沉默著點了點頭。

竹娘最終還是灰飛煙滅了，從湖底撈出的那些碎瓷片拚起來後，我看到瓷瓶上一棵翠綠素雅的鳳尾竹，搖曳生姿。

天上又下起雪來，我單手抱起莫瑾，提上瓷瓶，緩慢出了李府。

天地間一片茫然，我從前沒這麼多感慨，此刻懷抱一個來路不明的破爛少年，心中突然有些發堵。

我不願承受一些無法預料的感情，如果不是師父救下李芝芝，我再過多少個十八年也定然孑然一身。

沒有婦人之仁，就沒有背叛和痛苦。

可現在，我卻自己接受了可能會有的背叛，隻是為了那雙好看的眼睛。

彆有那天，否則，我會想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