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學的繼妹第一次見麵。
繼妹就讓我離她哥遠點。
對此我感到非常無語。
晚上我虔誠地對著流星許了個願,第二天循環開始了。
*
1
我和薑衡的第一次見麵很突然。
那天我隻是跟著陳山去他家“友好”地拜訪一下。
一進門,陳山就愣著倒退一步。
“你怎麼在家?”
看著他那副驚慌模樣,我抬眸好奇地端詳著陳山口中的那個‘你’。
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你’那雙明亮清沉的瞳眸,其次才是‘你’出挑的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最後是‘你’健康的小麥膚色與鼻骨上的一點黑痣。
‘你’抱著籃球,腰身勁瘦,手臂上流暢的肌肉線條在純色無袖背心下完美露出,像小狗一樣的亮黑眼睛望著我,聲音淡淡:“同學,我建議你離他遠點。”
丟下這句話‘你’就離開了,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一旁尷尬的陳山。
我一整個二百五拉二胡——就離譜。
“呸。”
陳山在‘你’離開後小聲蛐蛐‘你’,他表情不屑:“不知道在裝什麼。”
我很生氣,我感覺他這句話在隱隱內涵我。
因為我也是一個有點喜歡裝的小女孩。
見我盯著他看,他摸摸腦袋,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向我解釋道:
“那是我異父異母的繼妹薑衡,脾氣很差,也不喜歡理人,你下次看到她把她當空氣就好了。”
我看著陳山這小人模樣,心中不免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的老天奶啊,薑衡肯定把我當成陳山的女朋友了,天殺的!我怎麼能和這等小人綁在一起。
為了澄清這個誤會,我果斷轉身大聲叫住已經走出好幾米遠的薑衡。
“請等一等,薑衡。”
薑衡聞言轉身,蹙眉,好像有些不解。
她可能是在疑惑我怎麼能叫出她的名字,也可能在疑惑我為什麼要叫住她。
她立在原地等我開口說話。
我當即輕抿唇,走近幾步,露出委屈的神情,低聲:“薑姐,陳山欠了我的錢一直不肯還我……”
不等我繼續強調我的無辜,陳山那家夥就打斷了我。
鬼知道他聽覺怎麼那麼好。
他哀嚎:“我的姑奶奶啊,我今天這不是請你來跟我拿錢了嗎,我現在立刻去給你拿,你彆揍我了。”
……我隻是一個沒錢但喜歡裝、又有點力氣的綠茶罷了。
我的演技如今已經爐火純青,他的一點無足輕重的言語並沒有影響到我。
我怯生生地搖頭,口吻可憐又堅定:“沒有,我沒有打他。”
才怪,我就是打他了。
爹的,幾個月不還姥子錢,真當姥子脾氣好啊。
話落,我緊張兮兮地看著薑衡。
說實話我有點近視,薑衡的麵容在金蜜色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模糊,我不太看得清她的神情。
我感覺她好像笑了下。
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笑。
下一刻,薑衡點頭:“我知道了。”
以上就是我和她初次見麵的全部過程。
後來我才知道薑衡早看過我打陳山的視頻。
那是陳山為了勒索我偷偷錄下來的,視頻中沒有露出我的全身,但是拍到了我腳踝上特有的斑斕錦鯉紋身。
啊啊啊啊啊啊,怪不得她笑。
給我整爆炸了。
2
與薑衡見麵的當天晚上,深藍色的夜幕劃下一道銀亮的線條,銀線拖著淡金色的尾巴,轉瞬即逝,但這足以引起我的尖叫。
——那是流星。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流星。
我鄭重且虔誠地許下了一個在我心底埋藏已久的心願。
夜風溫溫,我放下手機,企圖入睡。
難以抑製的興奮情緒卻燃燒掉我的睡意。
直到淩晨我才在輾轉反側中入眠,美好的心願吹進我年輕朝氣的夢裡。
……
終於第二天了。
雖然我睡得晚,也沒有設置鬨鐘,然而我睿智的大腦早早就接受我的強烈指令——早起。
醒來後的我感到一陣失落。
我房間的布局和以往沒什麼兩樣,果然啊,我就不該將希望寄托於虛無的許願,還好我也沒有抱以太大的期望。
今天是這個月假期的最後一…不,半天,中午我要搭乘公交去上學了。
高三簡直不要太繁碌,上一個月學,放兩三天假。
在我開始收拾東西的時候,手機“叮”地一聲響。
我收到了陳山的消息。
[陳山:姐,上次說好的,你今天來跟我拿錢]
?
我的思緒混亂了,心臟狂跳。
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手指往手機屏幕上下滑。
今天是23號,周六。
*
我又一次跟著陳山來到他的家,接著又遇見了薑衡。
這一次我沒有叫住薑衡,規規矩矩地拿回屬於我的500元,我就回家了。
我想驗證一件事。
如薛定諤的貓一樣莫測的事,午夜才能揭曉它。
……剛過12點,月光顛簸,蟲語低鳴,我看見空氣中的微塵起伏、細碎的時空碎片破裂又重新聚合。
我摁亮手機屏幕。
00:00,23號,周六。
屏幕光照亮我蒼白且沉默的臉龐。
我想,我應該在做夢。
3
第二次循環,我在家裡睡了一整天。
第三次循環,我再次睡了一整天。
第四次……
第五次,我把家裡砸了個稀碎後去找陳山要錢了。
我先把他揍了一頓,旋即壓著他去他家還錢給我。
這一回目露驚疑之色的是薑衡。
我唇角揚起淺淺笑弧,朝薑衡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殷婷,希望女停的婷。”
薑衡反應了幾秒,才伸出緩慢右手,拇指張開與我掌心側向相對。
“你好,我叫薑衡,生薑的薑,交衡的衡。”
感受到她掌心的溫熱,我微微一笑。
這讓我有了我真實地身處在現實世界的實感。
不是做夢,我的腦袋沒有出問題。
我覺得,這才是我循環的起點。
4
我問薑衡,我是否可以跟她一起去打籃球。
興許是我那一通賣慘的自我介紹打動了她,她應了下來。
我和她走在去籃球場的路上。
我跟她聊起了我自己,反正等過了午夜12:00她的記憶就會刷新,因此我毫無負擔。
循環的前一晚我才跟母父吵了架,幸福的假象被我徹底打破,我現在仍是怒氣滿滿。
“我弟叫殷天賜,這個名字簡直土爆了,我都不敢跟我的同學說我弟叫這名。”
我究竟是覺得這個名字土呢,還是不敢深究包含在天賜這個名之下母父對他的期盼呢。
應該兩者都有吧。
“父親跟我說,他對殷天賜和對我的愛一樣濃厚,甚至對我比這殷天賜更好,這我能相信嗎?他對我說這話是希望我對她們有深深的感激嗎?還是希望我因為她們的話從而對殷天賜產生愧疚之情,讓我做個伏弟魔呢?”
“如果她們真的愛我,為什麼房子不寫我的名字?”
這是非常隱秘的重男輕女,這種愛的輕重不浮於表麵,如同表皮色澤鮮豔內部高度腐爛的蘋果,咬一口才發現它早就爛掉了。
“她們想用一點小恩小惠就把我打發掉。”
“如果她們真的愛我,就不必一直勸我找個好男人,她們應該給我房子給我錢,而不是始終讓我依靠彆人。”
“如果她們像教育殷天賜一樣教育我的話,也不必擔憂我以後沒有丈夫受人欺負怎麼辦,因為我也可以成為家裡的頂梁柱。”
我越說情緒越激動,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
籃球場的圍欄旁種滿綠樹,白枝抽芽,光景常新。我身旁的薑衡停下腳步,提醒道:“到了。”
她把籃球遞給我。
我有些懵地接過,遲疑:“你…先來吧。”
實際上我幾乎從來沒有打過籃球,我也不喜歡籃球,一切跟體育運動有關的東西我都避之如虎。
她搖搖頭,眼眸烏澈:“我的手臂拉傷了,沒法打球。”
我“呃”了聲,笑容勉強。
“那你拿籃球出門乾啥?”我一個腦瓜三個大。
薑衡實話實說:“我本來隻是去給朋友送籃球的,但是你邀請我來打籃球。”
“……好吧。”我假笑著接過。
之後的時間我開始投籃,而薑衡坐在一旁的地上靜靜地看著我。
她去不遠處的商店買了兩瓶水,偶爾問一下我要不要喝。
讓我有種乖狗狗在等主人回家的感覺,當然了我是主人。
今天很美好,下午回家的時候我還加了薑衡的微信。
唯一的遺憾是我的籃球沒有投進一次筐! ! !
5
第十次循環。
如老熟人般讓我感到親切的陽光老姐探入我狹小的房間,我被喚醒。
起身的我熟練砸碎全家照,然後在微信搜索欄裡麵嫻熟地輸下薑衡的微信號。
在[發送添加朋友申請]裡寫下:薑衡學妹你好,李老師讓我來加下你。
李老師是她的班主任。
這個方法百試百靈。
果然,沒一秒鐘,薑衡就通過了我的好友申請。
[薑衡:有什麼事嗎,學姐?]
[殷婷:我在學校經常看見你,有時候在走廊上看見你跟你朋友打鬨,有時路過你們班門口時你會趴在桌子上發呆,感覺你有心事想去關心你想和你說話,可對你來說我是一個路人……感覺這場暗戀該結束了,祝你天天開心、歲歲平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所以可以給我轉5.2塊錢買海南清補涼嗎?]
[薑衡:?學姐你——]
[殷婷:撤回消息]
[殷婷(誠懇道歉版):不好意思學妹,發錯了]
[殷婷:李老師找你有事,咱倆見麵詳談]
另一頭的薑衡看著屏幕漸漸熄滅。
遇到這種神經質且身份不明的人來加她,並且要求和她出門見麵的情況,一般來說她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再反手打個報警電話。
“喂,警察阿姨,我遇到詐騙犯了。”
很奇怪的,她竟然覺得她跟這個自稱是殷婷學姐的人認識。
於是她答應了。
[薑衡:好]
6
我將薑衡約到了理發店的門口。
我笑哈哈:“我想剃個光頭很久了,今天終於下定決心來了。”
薑衡那像看傻子一樣的眼色深深擊中我,她嘴巴張了又閉合,最終什麼都沒說,隻是溫吞安靜地陪著我進入理發店。
沒有發生什麼浪漫的事情,比如薑衡陪我一起剃光頭。
我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激動,我隻是平靜地摸了摸我錚明的智慧光頭。
7
我開始去做一些彆的有趣的事。
比如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去騎行、去學滑板、去射箭體驗館練習射箭、去跑步、去爬山、用積蓄去報名學習架子鼓、去學烘焙……
有些時候是我一個人去體驗,有些時候我會叫上薑衡。
明天對我來說是重複又不重複的今天,對於薑衡來說,她每天都在初次認識“新”的我。
某一日,在我和薑衡進行完城市徒步後,天色已經黑了。
她把我送到了我家樓下。
我告訴她,我家在十一樓。
她下意識地抬頭去數樓層。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我猜想她的瞳孔裡肯定漂浮著圓月,不過我沒法驗證我的猜想,因為她太高了,我看不到。
數完後她將頭低下,一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樣子。
我瞬間緊張,難道我家進賊了?!
不應該啊,我都在這天循環這麼多次了,我家進沒進賊我難道不知道啊。
薑衡眼眸低垂,小心翼翼地:“殷婷,我感覺我們像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應該不是第一次見麵才對,你是不是我的小學或者初中同學。”
“我是不是把你忘了?”
她緊張地看著我。
瞳仁盈亮,姿態謙微。
漸次亮起的路燈昏黃,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所有細微的神情。
我說:“你鼻子上有個灰塵。”
我知道,那不是灰塵,那是她恰到好處的黑痣。第一眼我就記住了她的這個特點。
看著她呆滯的樣子。
我想,我說了一個冷得不能再冷的冷笑話,這對於我想轉移話題的目的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我被動的感受到某種古怪的暈眩,像是有洋蔥熏到我的眼睛,刺激到我的淚腺,我的喉嚨裡也像藏了讓我變成啞巴的藥,令我無法繼續說話。我故作氣憤地冷冷瞥她一樣,旋即不自然地避開她的目光。
我的餘光看到她著急忙慌地從口袋裡抽出一疊紙巾,繼而焦灼地將紙遞給我。
“謝了,薑衡學妹。”
奇怪的氛圍讓我難以適從,我奪紙而逃。
8
一連幾天循環我都沒有再去找薑衡。
今天的我去嘗試釣魚。
一個小時:一條魚都沒釣到,我不服
十個小時:依然無願者上鉤,我服了
收獲慘淡的我在日落之後憂鬱地收籠回家。
在我回家的必經之路,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不敢置信地反複擦了擦眼睛。
還是沒有把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擦掉。
我的天我的地我的褂子我的襖我的大腦變大棗,這真是薑衡!
她怎麼會在這? !
光影明暗交雜,薑衡似乎在路肩石上坐了很久,手裡編玩著烏拉草,像隻流浪的無家可歸的落寞小狗。
我提著空空如也的釣魚桶,目不斜視地從薑衡身前走過。
我剛走到薑衡身前正對的路上,她就抬起了頭。
我與她視線在空中相交。
——簡稱,對視。
接著我就親眼看到小說中描寫的那種具象化的眼睛一亮。
薑衡瞬間站起身,神采飛揚地急迫地叫住我,見我望過來,她又頓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像在為自己莫名的魯莽而摸不著頭腦。
我眨了眨眼,主動問道:“咋啦,同學?”
薑衡:“我…我想問一下這個小區的出口在哪?”
說完,她的小麥色麵孔爆紅。
後知後覺的,她發現自己找了個非常拙劣的問路借口。
薑衡:我是被下降頭了嗎
我眼睛彎彎,仿佛沒有注意到她的窘迫,和善友愛地為她指路:“你先……然後走到那棵樹那裡走轉,再一直直走就可以了。”
前麵說過了,我擅長演戲。
我用肢體動作輔佐著我的語言,我的描述繪聲繪色,確保薑衡絕對能聽懂我的指路。
最後,無話可說的薑衡找不出彆的理由與我交談。
她禮貌地向我詢問我的聯係方式。
如同她之前答應我一樣。
——我將微信號給了她。
薑衡:懸著的心終於穩了,這大概就是我今天一定要來這兒的原因吧
9
我再一次邀請薑衡去籃球場打球。
這一回我完美地投出一個三分球。
遺憾不再是遺憾。
10
第n次循環。
我終於有勇氣再次給我的母父打電話。
是一日複一日的循環給了我勇氣嗎?並不是。
是我自己,是我本身,賦予我無限的力量。
停頓的時間與無期限的循環令我興奮、害怕、恐慌、孤獨,因為無論認識多少個新朋友,午夜12點一過她們的記憶被刷新,記憶中就不會再有我這個人,隻有我一個人永遠陷在循環裡。
幸好——我是個喜歡突破舒適圈的人。
新的事物激起我沉寂已久的“熱衷”的能力,我已經很久沒有去熱烈的熱愛某一件事物了。
勇氣是一種稀缺的品質。在我為數不多的擁有的東西裡,我卻剛好擁有它。
在人生的旅途中,推翻自己與重建自己都是不可避免的。
自己強大有魄力,才能改變自己,改變生活。
11
空氣中的微小粒子碰撞又轉變,景象扭曲幻滅,我的耳邊響起細小的爆炸聲。
——我昏沉睡去。
第二天,我感覺頭痛欲裂。
我習慣性地看了一下時間,接著想要習慣性地砸碎全家照。
……我退回了床邊。
又看了一眼時間。
09:37,24號,周日。
! ! ! ! ! ! ! ! ! ! ! ! ! ! ! ! !
我跳出循環了!
12
我的願望實現了。
整個世界都變了。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殷霆,雷霆萬鈞的霆。
我有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我的母親年輕有為,我的父親持家有道,女主外男主內構成了穩定的家庭關係。
我的弟弟叫殷亭南,亭男的亭南。
我的女朋友叫薑衡,是體育生,是比我小一屆的學妹。
也是明晰的向陽花。
我熱愛運動。
13
這是我高中時期的最後一場運動會。
紅色跑道灑滿金粉,樹葉閃耀細碎的光芒,猶如粼粼的水波,年輕的微風繞過這洋溢蓬勃的校園。
現在正在進行的比賽項目是女子3000米。
我看到薑衡,看到她的身影與光影重疊。
我忍不住自得地想,她又要贏得一塊金牌了。
我與她與有榮焉。
我不再覺得她像小狗,我覺得她更像太陽。
唔,或許也可以說是,屬於我的閃閃發光的向日葵。
嗯……或許不該用這麼有占有欲的詞語,“屬於”是某一方為某一方所有的意思。
那就說,這是我和我金光閃閃的女朋友。
很快,她衝過紅色的撞線。
我迎了上去,和她擁抱在一起。
這瞬間即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