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民族主義黨派(1 / 1)

張岱進屋之後眾人便走到湖邊一處涼亭坐下,天氣已經入秋,白天也帶著些許寒冷,仆人捧上暖爐、水盆、錫酒壺。

亭子中坐了六個人,分彆是王文龍,張耀芳,陶允嘉,袁無涯,馮夢龍和葉晝則。

眾人邊烤火邊談論,首先講了一陣戲曲創作,袁無涯講起最近葉晝則正在點評的《琵琶記》。

葉晝則搖頭說:“我這兩天寫書遇到了些困難,沒甚新鮮東西。”

袁無涯擠眉弄眼的問:“是不是因為離了女子就沒了靈感?”

陶允嘉則笑說他可以帶葉晝則到秦淮河轉轉。

葉晝則一臉笑容的任由大家調侃,又對陶允嘉道:“陶兄不要食言,我聽說秦淮河上多的是才女,隻是少來南京還未曾真正見識過。”

馮夢龍也是歡場常客,聞言推薦道:“南京固多才女,特彆是那秦淮河,自古都是文氣聚集之地,所生養的女子更是不同一般。”

秦淮河就在南京夫子廟邊上,夫子廟聚集了江南貢院、孔廟文廟、學宮,是整個江南文氣最聚集之地,南京最有權柄的世家大族也多居於附近,真是六朝金粉。

不過換個角度來說,在天下知名的文廟旁邊就是天下知名的紅燈區,“天下文樞”的南京文廟牌坊正對麵就是一艘艘青樓花船,這場景也確實是夠神奇。

講到女子,眾人便開始評論此時有名的才女,張耀芳對王文龍稱讚道:“我以為建陽夫人那篇集字帖子,可稱是當世女子第一。我也看過貴夫人的字,頗有王右軍的神韻。”

張耀芳專心練習書法四十多年,於此道之中頗為精通,曆史上他後來沒考上科舉,捐官後就憑借一手書法本事到魯王家裡做了個長史,大抵相當於有編製的卿客。

此話一出,話題終於被轉到王文龍身上,馮夢龍稱讚道:“建陽的文章也是一絕,建陽在《民族國家論》中關於民族主義的論述真是精到。”

“隻是一些分析而已,其中許多內容在短期之內是極難實現的。”王文龍說。

一旁的葉晝則也加入討論:“我觀當今世上種種學說都想要濟世救民,但是往往落於尋章摘句,為著一點理念上不合,自己搶先爭吵起來。而建陽此書分析人性,卻可以將許多派彆的思想都說清背後原由,真正是抽絲剝繭。這便能見得其中高明之處了。”

葉晝則絕對是個人才,他見識極廣,他不光點評戲曲,也寫過《四書第一評》《第二評》等點評四書五經的作品,而且點評的版本並不如何被人罵,且他不止儒學功底深,還對佛道理論都有精深研究,是個雜糅百家的奇才。

此時葉晝則稱讚道:“建陽的民族主義理論,雖然與現實之中有些出入,或許難以實行,但若因此便以為民族主義走不通,那又是錮見了。”

另外四人也都點頭。

在場眾人包括葉晝則全都是此時的新銳文人,對於民族主義思想全都持積極態度。

這得歸功於此時江南的士人運動風氣,仕商崛起積極的參與政治,原本江南百姓都支持東林,但自從東林勢大之後這個黨派的政治正確包袱就有些太強,新銳文人漸漸覺得東林黨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大家都在找尋更符合他們口味的新的社會運動理論基礎

新出身的民族主義自然也被瞄上。

其實此時的江南已經有了一些傾向於王文龍理論的團體,比如毛文龍等商人組織的《國富論》讀書會,徐光啟等人組織的江南物理社,隻不過還沒有能夠成為登上台麵的力量。

《民族國家論》的推出毫無疑問會再給這進程添一把火。

聽了葉晝則的評價,一旁的袁無涯說道:“道理說來都是通的,可是做事卻又不然,就比如這《民族國家論》,哪怕建陽說的再有道理又如何,在這江南眼看就要被查封了……”

王文龍聞言一愣,他早就覺得今天袁無涯的興致不高,忙問:“出什麼事了嗎?”

王文龍在福州找誠德堂出了福建版的《民族國家論》,首版印刷兩千冊,他離開福州時已經賣出一小半,因為《民族國家論》是學術書籍,本來受眾就不多,能有這樣的銷量就已經非常不錯,誠德堂一定掙錢。

而王文龍來蘇州之前袁無涯就已經找他要稿,王文龍便把江南的《民族國家論》版權簽給了袁無涯的書植堂。

他知道袁無涯這次來南京也是為了跑此書的出版,現在聽來似乎工作有些不順利。

“南京也不敢批,”袁無涯頗為失落的說道,“之前《民族國家論》樣書送到蘇州府學司月處,卡了五天沒有音訊,我在上下都走遍了,打聽得那廝乃是劉成新推薦來的,怕是那劉公公有心要為難,急忙忙來江南找關係,今早聽得消息,劉成怕不就是針對建陽而來,要咱們吃這一排頭。”

聽到這裡王文龍也皺眉,這劉成明顯是恨上他了。

劉成這人品德不高,曆史上也沒啥好評價,王文龍以前耽誤過他掙錢,被他恨上也不奇怪,隻是可惜牽連了袁無涯。

王文龍問道:“書植堂有損失麼?”

“初稿是排的活字版,司月那一關就把我攔下來了,還沒有正式開刻呢,倒也沒損失什麼。”袁無涯無奈的說道:“此事多說也沒用,大家還是講論學問好了。也怪我提起,在下自罰一杯。”

袁無涯提了一杯黃酒喝了,眾人感歎一番,隻能把話題轉回來。

葉晝則道:“我以為要宣傳民族主義,必然要有相關會社。”

“文通兄,這民族主義會社隻怕容易受人攻擊。”王文龍連忙提醒。

葉晝則笑道:“我又不是要組社論政,隻不過是一起討論書本內容,有何好攻擊的?”

王文龍搖頭道:“談論民族主義,不可能不談論實際政治,時間一久社內肯定有人想要往時政方向發展。”

葉晝則道:“建陽書中以為我中華之民族主義若要出現,必然要由對外擴張或是外族入侵時才能產生,要抵擋外族入侵或是組織對外擴張,若無一團體如何能夠實現?”

“我說的是未來,起碼要在有足夠實力條件下才能產生相關團體。”王文龍不認同道:“現在先把那社團組起來,到底是無根飄萍。”

“我以為該得有計劃而行,”張耀芳也說道:“不如先寫小冊子宣傳民族主義的思想,然後拉攏同好組織會社,若是人數多了,日後再做定期的會講,漸漸便能將這民族主義發展成可以登堂入室的力量。”

王文龍心裡暗暗吃驚,無論張耀芳還是葉晝則都是組織過詩會的人,有很強的執行力,而張耀芳的眼界也不一般,他說出的發展方式就是這年代東林黨、複社,以及後來的各種被稱為“東林後學”的會社崛起的方式。

萬曆三十一年距離東林黨正式在東林書院定期集會都還有一段時間,張耀芳居然就已經把這條道路給看得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