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陽,你這寫的太好了!”晚上王文龍就留在沈家吃飯,沈璟在飯桌上還在看王文龍的書稿,合上書稿便連連稱讚。
王文龍拿起桌上《狄仁傑:通天魔教案》的書稿笑道:“遊戲之作而已。”
沈璟感歎說:“這可不是什麼遊戲之作,上天入地,融彙各家,說是公案卻又像武俠,說是武俠卻又像神魔,說是神魔,卻又像講史演義。”
他笑道:“我本來隻喜歡詩詞戲曲,因覺得沒什麼體例,故不愛去看它。但你這書寫的飄渺之間卻又真實,真讓人一看便不舍得放下。”
許仲琳的《北海屠龍記》連載結束,《蘇州旬報》急需一部符合男性審美的續上,可是讀者們已經被《療屙錄》和《北海屠龍記》養刁了胃口,在蘇州征集的投稿都不堪用,王文龍所幸自己上場,寫了這本《狄仁傑:通天魔教案》。
雖然主角都是狄仁傑,但是和偵探《狄公案》不同,《狄仁傑:通天魔教案》王文龍基本上采用徐克電影《狄仁傑之通天帝國》的設定,故事中的狄仁傑年輕帥氣,身負絕世武功,手執亢龍鐧,頭腦又極為聰慧,對付的也是養了海妖的海沙幫、會易容術的通天教、召集方外術士組成的異人坊等擁有超凡力量的組織。
徐克的三部狄仁傑電影出名之後,後世各種網絡網絡影視都流行過一陣狄仁傑題材,王文龍無聊時也看過一些,什麼狄仁傑大戰日本忍者,狄仁傑破解九龍玄棺,狄仁傑運河探魔龍,狄仁傑戰陰兵……可寫的內容實在太多了。
王文龍對於《狄仁傑》係列的期待也不算高,反正隻要按照三目式的標準流程去寫,融一些後世的狄仁傑故事題材,這種糅合驚聳、奇詭、冒險風格的狄仁傑故事完全可以批量創作。
這樣的狄仁傑宇宙,說白了根本就不是偵探,而是如《奪寶奇兵》一般的冒險故事,同時又結合了唐傳奇中飄渺出塵的仙人鬼怪,還有被王文龍炒熱的武俠題材,明代人一看自然就深陷其中。
王文龍打算寫成單元劇模式,一個故事長則二十萬字短則六七萬,很適合用來在報紙開天窗的時候湊內容。
沈璟看完王文龍帶來的稿子,心裡沒著沒落,問道:“建陽這書稿可是要刊登在《蘇州旬報》上?”
王文龍點頭道:“《北海屠龍記》連載結束後就先換上這一部《通天魔教》。”
“太好了。”沈璟滿臉期待,想著的卻是王文龍既然決定把這本刊登就一定會寫完,到時自己一定要從王文龍那裡先把稿子弄來,搶先看個痛快。
等到菜快上齊,沈璟的弟弟沈瑄才回到家裡。
沈璟問道:“如何這麼晚才回來?”
和王文龍見過,沈瑄坐下才說道:“我到蘇州會朋友去了,談了些生意,有些想要投銀子。”
沈璟問道:“什麼生意?”
沈瑄道:“京城回來的那個王百穀正號召著重修吳子充的長吟閣,他來到蘇州募款,我想投一注銀子走他的門路。”
王文龍聞言好奇:“他找人捐錢修閣樓,又有什麼門路不門路的了?”
“建陽有所不知,”沈瑄笑道,“王穉登今年剛剛從京城回來,他二十年前在杭州起的‘南屏社’當時誰人不知?結交了多少權貴。如今他又進京修史滿十年,通了好些門路,我聽王穉登話裡話外的意思,隻要咱們投了錢入社,日後儘有回本的機會,如今江南好些有些錢財的人家都給他投錢呢。咱們若是去的晚了,隻怕還排不上號。”
王文龍問:“他可說了做什麼生意?”
沈瑄搖頭道:“這如何會明說?麵子上當然隻說是為了修建園林,但其實我見人家投了多少錢,他都有仆人記著呢,想來這就算入股了。”
經曆過後世各種反詐宣傳的王文龍,聽到這話瞬間就覺得不靠譜,提醒說道:“這人莫不是騙子?”
一旁的沈璟則早已大搖其頭,他咽了一口菜勸道:“賢弟你過去隻在鄉間經營一些田莊生意,日子也自好過,何必把錢投向這也不知何處來的門路?那王穉登即使不是騙子,就看他當年給袁煒任記室就知這人也是沒什麼風骨的,咱們沈家去親近他做什麼?”
王文龍原本還沒弄清楚,這王穉登是誰聽到沈璟所說的“袁煒記室”這才反應過來。
這王穉登也算是蘇州的風流人物,隻不過此君從不參加科考,隻是個山人,所以在曆史上的位置比較偏,王文龍一時真沒想起。
王穉登自幼便有才子之名,五歲能做對,六歲能寫大字,十歲能寫詩,接著他就憑借自己的才能四處遊曆,給人當清客相公過活,在嘉靖年間就北上京城,得到當時大學士袁煒的賞識。
這袁煒也沒啥好名聲:嘉靖喜歡求仙問卜,而袁煒考中進士之後就直入西苑,服侍嘉靖皇帝修仙,特長是寫做齋醮的時候敬告天神的青詞,袁煒竟然依靠這樣的本事一路升到閣老,人稱“青詞宰相”。
而投靠袁煒的王穉登能夠被賞識就是因為他做了一首充滿道教玄機的《瓶中紫牡丹詩》。
袁煒想把他推薦給嘉靖皇帝做詞臣,但是當時嘉靖皇帝正在處理嚴嵩和清流的鬥爭問題,暫緩此事,緩了一年袁煒就死了,又過一年嘉靖也駕崩了,之後王穉登就一直在京城中給人做卿客,附庸風雅,二十幾年前還和複古派的“後七子”在杭州做了一個“南屏社”,當年挺有名氣,後來還依靠名聲被招進京城參與修史,但混來混去也沒得到官位。
王文龍又問沈璟:“這長吟閣又是何處?”
沈璟笑道:“那是當年相府山人吳擴在秦淮河邊所修的閣子,多少年前的事了,建陽年輕,想必沒聽過。”
王文龍知道吳擴是幾十年前嚴嵩的門客,自號“相府山人”,和王穉登一樣也是個客卿,這長吟閣大概就相當於後世的文人會所。
總結起來,這王穉登就是個掮客,最近應該是京城裡不好混了,於是又跑回江南來混,還弄了個重修當年好友吳擴所留下長吟閣的名頭籌錢。
沈瑄卻信誓旦旦的說:“賢弟,我雖然往日隻是經營田畝,但這次事情我卻打聽過了,有十足把握。”
“這王穉登在京城結交了很多門路,他這次從京城回來,光是京中大官給他寫的送彆詩詞就湊了滿滿一冊,那集子我還拿回來了的。有如此多大官給麵子與他,怎麼會作假?”
沈瑄從袖中拿出一冊刊印的頗為精致的詩集遞給兩人,沈璟翻過後點頭:“這書印的倒是不錯。”他把書遞給王文龍。
王文龍翻了翻,發現裡頭果然有許多經中高官給王穉登所寫的送彆詩,甚至連沈一貫都寫了一副對子。
不過王穉登這詩集顯然就是專門用來宣傳自己方便騙錢的。
王文龍知道後世曆史,接下去的朝堂鬥爭將會被黨爭所左右,王穉登這樣的山人早就已經退出曆史舞台,影響力還比不上沈璟呢,這過氣老頭能有個啥門路?
王文龍看著興高采烈的沈瑄,突然有些可憐他。
沈瑄如今也五十多歲了。
看他對王穉登堅信不疑的樣子,王文龍有一種看著後世老年人被微商的名人合影騙得團團轉的即視感。
不管怎樣世家大族的人物,年紀大了也難免老糊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