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生道:“一人三兩銀子,一萬人就是三萬兩白銀……白銀還好說,咬咬牙大家出也就出了。可三戶一頭牛,想要開發大員島不是要送上萬頭牛過去?怕不是把一個州府的牛買空也沒有這樣的數量?”
王文龍說道:“先把事情辦起來,先到的先得利,能不能開發整個島於列位來說也不是要考慮的事情吧。”
“嗬,說來也是,”楊天生笑著說道,“我們不是官府,有一地存身就能回本,隻是建陽公鴻圖大誌,我忍不住擔心罷了。”
王文龍一笑,眼中滿是精明的開始解釋:“每戶給銀三兩有什麼關係?那島上隻有零散的開墾村莊,百姓拿了銀子還不是找海主買東西?給了多少銀子,最後都會回到你們口袋裡。至於耕牛,村裡的耕牛難道還會殺來吃肉,送上去多少頭就是多少頭,又跑不了。”
鄭芝龍開發台灣島的這點手段,用後世的經濟角度去分析完全是肉爛在鍋裡,所謂分給百姓的耕牛白銀,在無法出島消費的情況下無非是把鄭芝龍的財產從福建搬去島上而已——甚至比放在福建更加安全。
聽了王文龍的解釋楊天生一愣,然後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建陽公所言倒是不錯,隻是先生真有如此信心?”
“我自然有信心,”王文龍點頭說道:“這事情有利無害,既能夠看到趨勢,未來定然不會出我所預計的軌道,無非是早做晚做而已。”
楊天生本來還對這次開發抱有懷疑態度,但聽他一番話後卻已經轉為支持,他頗為感慨的說道:“靜觀先生如此頭腦,若是做個海商也是一等一的。”
王文龍道:“現在福建災情緊急,許多流民盤踞福州漳泉,正是招攬百姓前往開墾的大好機會。招攬流民開墾能夠快速聚集勞力,還能幫助衙門減輕流民壓力,同時也是大善事,何樂而不為?楊大戶也是閩人,想必也想為桑梓做些事情吧?”
開發台灣的最大問題是能不能調動足夠的資源,現在王文龍絕對組織不起曆史上鄭芝龍開發台灣那樣的實力,事實上他所說的李旦願意合作也隻是扯虎皮做大旗而已,他那老嶽父實在不願意做這種大投入慢產出的生意。
李國仙回娘家三次,最終李旦才答應給個一千兩打發打發,用船幫忙運人的話根本沒說。
但無所謂,哪怕先期移民隻有一千人也是開了個頭,隻要初期移民可以立住腳步,等上一兩年有了成果,開發台灣的事情就將無法阻擋的進行下去。
楊天生聞言點頭笑道:“彆人不說,建陽先生已先把我給說服了,我這就回去同同道們彙報此事。”
王文龍拱手道:“我為福建百姓先謝過各位。”
楊天生起身,對王文龍拱手:“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慢走。”
沈珫也走出來,送楊天生帶著仆從走跳板下了船,看他們劃著小船離開,十幾艘小船一走,原本擁擠的河道瞬間通暢。
沈珫同著王文龍將楊天生送走,便笑著對王文龍說道:“建陽剛才一席話果真厲害,一下將那海商說的服服貼貼。”
王文龍搖頭,解釋說道:“無非是儘我所能而已。”
“建陽不是說的那楊天生同意幫助移民了嗎?”
“即使沒有我,這些海商也會選擇移民開墾大員島,我無非是推了一把而已。哪怕大員得到開墾,日後定然也會成為走私基地,咱們大明衙門怕是管控不住的。”
這些都是明謀,稍有眼界之人就能想到,王文龍也不在意直接說出來。其實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做法已經是最好,起碼讓多家海商分批去開墾台灣,這些海商不會像鄭芝龍一樣,僅僅一家開墾,最後在台灣成為獨立王國。隻不過台灣能受大明多少控製就要看福建衙門的實力了。
如果實力不夠防不住殖民者入侵,那麼這些海商最終還是會組成聯合對抗殖民勢力,保護自己的地盤。
沈珫卻是笑著說道:“但能夠發起此事建陽還是頗有能力,換成彆人多半沒有這樣本領。”
王文龍聞言笑道:“多謝誇獎。”
王文龍哪裡會想到沈宜修父女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和他巧遇,他看沈珫顯然是富貴出身,所以隻當沈珫是個熱心腸的外地客人。
問沈珫姓名時,沈珫也隻說了自己的表字,王文龍留銀感謝後也沒多想,拱手謝過便帶人下船。
王文龍走後沈宜修才放下簾子,目光冉冉,心情格外激動。
她原本以為王文龍是個沒用的名士,而且多半風流,長相肯定是瘦弱乾枯或是肥胖油膩。
卻沒想到王文龍身材高大、麵如冠玉。王文龍畢竟是後世成長的人,雖然從小孤苦無依,但是後世社會營養條件比起此時人要好上太多,小時候身體的底子打得好,王文龍現在模樣上比這時困守書齋的讀書人要灑脫許多。
剛才王文龍的談話之中更是自信利落,沈宜修聽著聽著就喜歡起來。
這年紀的人正是喜歡追著年紀稍長的優秀哥哥姐姐玩耍的時候,女孩子的發育期會比男孩早些,所以沈宜修看見葉紹袁時會嫌棄他幼稚,但王文龍又比沈宜修大上十幾歲,正是吸引小女生的狀態。
正在這時,她就聽外頭爹爹聲音:“女兒,人都走了還不出來?”
沈宜修走出內船艙。
沈珫問她:“你覺建陽此人如何?”
沈宜修臉一紅,“挺好的。”
沈珫看女兒一眼,又笑問:“可為女兒之良配否?”
沈宜修聞言一下臉蛋更紅,忍不住跺腳嬌嗔:“爹爹……”
沈珫哈哈大笑:“大哥叫我帶你來福建時就預先囑托:若是看的人物優秀,可把你留在閩中。當時我還不信,此時看來卻還是他說的對了,王建陽確然是一等一的才俊呀!”
第二天王文龍到《旬報》上班,突然被叫到布政使司衙門去,兩邊就隔著一堵牆,王文龍也不知徐學聚有什麼事情,於是連忙跑去。
王文龍剛進到內衙,就見昨天在船上見過的沈珫正穿著一身官袍坐在客座上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