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龍將折扇一打扇著胸口,一副師爺狗腿子的模樣湊到高宷身旁便把前世看的視頻上《牡丹亭》的曲牌結合相應唱詞一一說了出來。
他越說林世卿以及那兩個戲子就越發驚訝。
王文龍所說的每一個曲牌和牡丹亭的唱段都萬分貼合,要改也隻不過是改兩三個字而已。
這牡丹亭去年才剛剛寫出,如今流傳的都是手抄本,連高宷也是這兩個月專門找尋,才得到了這劇本。
也就是說王文龍隻是剛才聽了那幾段唱,當時就想起了相應的曲牌——編劇能力簡直恐怖!
而高宷則是越聽眼睛越亮,他已經可以想象出王文龍編的這出牡丹亭唱起來多好聽。
“哈哈,你可比林相公強多了。”
聽到高宷對王文龍的誇獎,林世卿頓時大為吃醋。
高宷對王文龍道:“這兩月你就和我府上的班子把牡丹亭改出幾折來。”
王文龍自然不會透露說自己早就看過《牡丹亭》,於是道:“還請公公把劇本給我,我拿回去參詳參詳。”
高宷便對林世卿吩咐:“把劇本給他。”
林世卿頓時著急,“公公,那我呢?”
高宷:“這幾天府裡用不著你,你到外麵去做點事兒。”
林世卿如遭雷擊,肉眼可見的整個人都矮了幾節下去。
高宷也不能整天娛樂,他還要撈錢,揮揮手讓兩人下去,臨走對王文龍說:“你是西洋回來的,可知道海外事情?”
“學生自小就在海外長大,對海外各島的情況也還略微了解。”
高宷便道:“下午跟我出去一趟。”
王文龍也不知道高宷這是要乾啥,連忙點頭表示同意。
高宷離開之後,林世卿帶著王文龍回到屋中,將一本用錦緞包裹的《牡丹亭》抄本交給王文龍。
王文龍就見他用怨恨的眼神看著自己,不過他根本懶得理會,將《牡丹亭》拿上,轉身就走了。
回到屋中,王文龍將書一丟,枕著手臂躺在床上,思考自己未來的方向。
他不能繼續這樣混下去了,必須要出名才有機會逃離高宷的魔掌,《儒林外史》大獲成功之後,想要繼續出名王文龍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抄書。
寫在這年代畢竟還被當作是末業,如果想要打響名氣自己必須要寫一本有深度的作品。
程文墨卷王文龍不會寫,文藝評論或者針砭時弊的文章也都需要已經有了名士身份之後才好發表,思來想去,王文龍一時也沒個頭緒,不知不覺間就在床上睡著了。
再睜開眼睛卻是被李八斤叫起的。
“王老爺,公公叫你一塊出門。”
王文龍急急忙忙跟著李八斤一起來到高府後花園,就見高府已經準備好了幾輛馬車停在那裡,邊上還有大量長班隨從。
王文龍連忙上車,林世卿已經坐在車上。
林世卿這家夥還是那副狗臉,見王文龍上車便低頭看東西,故意不想跟他說話。
大約等了小半刻鐘人終於湊齊,這時高宷派人來跟王文龍說:“待會兒公公要見海外客人,你可不要丟公公的臉。”
“請公公放心。”王文龍一臉積極的說道,完全適應狗腿子的角色。
聞言,一旁的林世卿冷哼一聲,他滿心嫉妒,王文龍隻是一個新人而已居然能得高宷專門派人來叮囑,而他已然投效到高宷手下快半年,到現在也隻是鞍前馬後的做個跟屁蟲而已。
等了一刻鐘車隊終於準備完畢,緹騎統領林宗文大喊一聲:“公公出門!”
立即有好幾個戎裝太監將前方的大門緩緩打開。
高宷坐的是一架棗紅色官轎,前後十二人抬著,隊伍前方則打起一張張牌駕:
“月港督稅事”“正五品禦馬監丞”“驣驤左衛監”“肅靜”“回避”。
王文龍他們則坐馬車跟在轎子後麵緩緩前行,而後還有兩輛載著長班的馬車。
路上行人避之不及,稍有逃離緩慢的擋了道路,前麵的緹騎上去就是一馬鞭,甚至直接用刀背砍人,慢一點的骨頭都會打斷。
萬曆年間的八閩是對外通商的三大口岸之一,大量遠洋貿易使得從漳州到福州的世麵都富裕非常,雖然萬曆皇帝派稅官巧取豪奪,造成百姓困擾不已,但是照樣有不少通過貿易發財的商販,民間生活有滋有味,市井相當熱鬨。
高宷的車駕緩緩來到福州城東一處高門大院的宅子前,一群長班連忙跳下車子就去拍門,“高公公到了,快叫你家主人出來見客!”
林世卿連忙下車,王文龍忙也跟著下去,兩人一起來到高宷的轎子旁邊陪伴。
宅子上大大掛著一個“李宅”的招牌。
過不多時就見房門打開,見到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門子出來,得知是高宷來了,急急忙忙就進去通報。
又等待一會兒,就見大宅子的側門打開,一個身穿錦緞袍服身材矮小壯碩臉上帶著一道大刀疤的中年人急忙跑出來。
“不知公公到來有失遠迎。”
林世卿將轎簾掀開一個角露出高宷的臉,高宷看著這中年人問:
“你是何人?你家主人在哪裡,如何不出來迎接?”
“回公公的話,俺叫翁翊皇是主人結義的弟兄,俺家哥哥不知公公今日前來,此時正在外間辦事。”
“不知俺來?怕不是有心躲著不與相見。”
那中年人嚇了一跳,連忙跪地表示:“俺們都是正經商販,對於公公絕對沒有不尊敬之意。”
王文龍看得一頭霧水,覺得翁翊皇這名字有點熟悉。
這時就聽身邊的林世卿開口道:“沒有不法行為?你們手下漳州府發的二十艘船的船引,公公派人去查,主人全換了,一個和原船主名字相同的都沒有,如何解釋?”
翁翊皇臉色一白,含糊道:“聽說這些人去年八月走西洋去了,還沒回來,是以一時間聯係不上。”
高宷看了王文龍一眼。
王文龍連忙說:“公公,他講假話下西洋從來都是冬半年乘著東北風出發夏天歸航,哪有八月出發的?”
翁翊皇瞬間臉色慘白。
高宷道:“嗬嗬,在我麵前也敢說謊?左右,將他拿了!什麼時候你家哥哥肯來見我再找我放人。”
這時巷子北邊來了一隊人馬,一個人下轎子打量一眼,連忙快步趕來。
來人四五十歲年紀,身材矮小,絡腮胡須,臉消瘦,雖然穿著華貴看起來像是個豪紳,但卻皮膚黝黑粗糙,一看就是經常跑海的。
這廝似乎慣是做上位者姿態,來到府前就怒氣衝衝道:“好大膽子,你們是什麼人?快放了我弟兄!”
翁翊皇連忙說:“高公公誤會了要拿我,哥哥快救我一救。”
來人急忙趕來,還沒看到高宷的牌子,這時聽聞才嚇了一跳,驚訝看向高宷。
高宷上下打量他問道:“你就是李旦?”
王文龍一愣,李旦?這不是萬曆年間福建最大的海商嗎?接著他也想起自己在哪看過翁翊皇的名字了。
翁翊皇,福建鐵匠,這家夥並不有名,但翁翊皇後來和日本女人結婚,有個女兒叫做田川鬆。
田川鬆嫁給大明海商鄭芝龍,生下的兒子叫做鄭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