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高公公收稅(1 / 1)

王文龍看完剛才這一場亂子,愣了半晌,奇怪問道:“高宷在月港,怎麼收稅都收到建陽來了?”

李光縉冷哼一聲,解答說:“那高宷一入福建就開始清點福建各縣的市集,每個集市都派有稅役,建陽這裡還算來得晚的,我們晉江早就有了。”

“這幾日集市上貿易開始的時候,稅役就在集市中心豎起大木牌,把天子命高宷征稅的聖旨寫在上麵,那些家夥便扛著牌子橫行霸道,凡是到集市上買賣的人都要給他們錢財。”

餘象鬥在一旁補充說道:“彆說事集上了,就是如今書坊裡頭的圖書,剛剛放到書船上就有人來收錢,問他們依著什麼憑據就拿這張聖旨出來,不想給也得給。”

兩人一說,王文龍也終於有了印象。

萬曆整的這一出派太監收稅,可是把全天下給鬨得雞飛狗跳。

他派往各地的太監,最初還有專門的行當,可是到後來就變成什麼稅都收。

沿海產鹽的地方就收鹽稅,川渝地方要收木材稅,路上有鈔關水上有船關,百姓到市麵上賣個小雞仔也有專門的稅目,甚至連多少年不用的廢礦坑也專門派個人去收稅,將稅收攤派在當地礦工戶籍的百姓頭上。

收稅的太監以及手下養著的潑皮無不因此發財,卻給普通百姓造成極大困擾。

時人記載了一件故事:萬曆二十八年,蘇州商販陸二運了一船燈草想要到吳中發賣,燈草隻值八兩銀子,一路上鈔關數不勝數,船還沒有走過一半路程,稅銀就已經交了四兩。

陸二行船至青山,又遇到鈔關索稅,出門時帶的錢財已經全部用完,想到回去還要再交一遍稅,來去都不行,隻得把燈草挑到岸上一把火燒了,空船而回。

王文龍隻能嘲諷說道:“這些稅役為天子做工,果然是位高權重。”

鄧誌謨頗為不屑說道:“不光是潑皮無賴,就是好多讀書人家也為這高宷馬首是瞻,巴結逢迎,據說在漳泉,一個稅役的職位已然炒到五百兩銀子,還要打點高宷的身邊人才有機會。”

李光縉是世家子弟出生,聞言不禁冷笑,他從小宦海沉淪,知道一些讀書人是什麼德性。

此時大多數世子還不願意折節去結交太監,但是也有一些科舉無望的人士想要走太監中官的路子。

原本一頓挺好的飯菜,就因為這事情吃的四人都是一肚子火氣,草草收場。

王文龍回到家中繼續籌備繡像本的出版工作,隻覺得世道太亂,想要改變也不知怎麼弄,乾脆不想摻合。

他隻以為自己這樣安安靜靜寫點該不會引起什麼人的注意,隻想著先掙到錢再說。

……

福州城北倉山嶺下。

一座優雅的亭台後麵有一片嶄新的彆墅。

這地方原本就是福州風景絕佳之所在,高宷到達福州之後看重此地,於是大興土木。

高宷修彆墅的錢是走的官銀,美其名曰,給當地修建一座涼亭,方便百姓遊人休息,其實大部分錢財都用於修建他的私宅。

隻在宅子外修了一個小亭子,起名“望京亭”,以彰顯高宷對於遠在京師的萬曆的思慕之情。

此時高宷正在自家嶄新的花廳裡頭見客。

一個模樣粗野,臉上貼著膏藥的中年漢子被高宷的手下領進屋來。

這廝進門就跪下磕頭:“草民林宗文,大禮拜見高公公,公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高宷瞬間就被他給逗樂了,笑道:“咱家不過三十出頭,哪就聽得這上歲數的話?”

林宗文是個機靈人,抬頭道:“公公身體健朗是福氣,能享福活上一千歲。”

“哈哈哈,好張巧嘴。”高宷滿意笑著,詢問道:“聽說你想要把女兒送到我府上來?”

“草民原本犯罪被壓在牢裡頭,公公到來提拔了草民的弟兄魏天爵,他才將草民救了出來。草民雖是個低賤的樂戶,但也曉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一直想著如何報答公公大恩。”

“草民養了個女兒,十六歲年紀,花兒一般容貌,草民見她生得嫵媚,便起了貪天的膽子,想要將小女送來公公身前,不敢說如何服侍,能給公公做些粗重活計讓公公開心,也是草民的心意了。”

高宷對林宗文的態度頗為滿意,喜道:“你這家夥倒還是個記恩的。你和魏天爵關係不錯?”

林宗文回答:“以前在江湖上是過命的交情。”

高宷道:“你認識字嗎?”

林宗文回答說:“草民隻略略認的幾個字,說起文章卻絲毫讀不通。”

高宷想想又道:“願不願意做個稅吏?”

林宗文說:“俺自小不省得算賬,怕耽誤了公公的事情。”

“嗯,你倒也算是個謹慎的。”高宷略微思索,笑道:“你會不會騎馬?”

林宗文回答道:“俺自幼愛好槍棒,刀槍弓馬全都來得。”

“如此,我正打算養一群緹騎幫我辦事,你既然在江湖上跑過,便來給我領導緹騎吧。”

林宗文心中一喜,高宷權勢滔天,作為他手下打手他也有許多狐假虎威的機會,肯定能夠發財。

他連忙將頭磕的砰砰響,高聲道:“謝公公提拔小人,公公給了小人一條活路,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小人粉身碎骨也要報答公公的恩情!”

高宷來到福建之後就開始培養黨羽,像林宗文這種又能替他拚殺又能幫他訛詐收稅的破皮無賴,是高宷最樂意拉攏的對象。

高宷雖然是個太監,卻極其喜好女色,收了四房妻妾,林宗文不知通過什麼關係得知了高宷喜愛美女,專門買了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到高宷身邊服侍,自然得到高宷歡心。

打發走林宗文,高宷吩咐自己手下的幕僚林世卿道:“把陳性學的書信拿來。”

很快林世卿便給高宷送上福建布政使陳性學的手書。

打開一看他就皺起眉頭:“給了他半個月怎麼才弄到這一點東西?”

林世卿之前就受了陳性學的賄賂,連忙小聲為陳性學辯解說道:“陳藩台已經在海港上派人監督收稅,但凡有珍奇寶物都叫那些海商交上來,但是那些海商做事極不踴躍,收了半個月也隻收上這一點寶物。”

高宷思索一番道:“傳我的命令,今後凡是見出海貿易的商船回到月港,船上人員一律不許上岸,必須先經過督稅司的檢查。”

“叫月港督稅司的人收集寶物,那些海商若是問起,就說是用來進貢給皇上的,商人要是吵擾,就將他們連船帶貨一起沒收。”

林世卿猶豫道:“如此隻怕那些海商會有意見?”

高宷對這木訥的幕僚頗為不滿,冷笑道:“我們這是為皇上收取貢品,皇恩浩蕩,普天之下誰不感念?”

“能把東西送到當今天子麵前,這些商人榮幸還來不及,怎麼會有意見?”

“有意見的一定是對朝廷心存不滿,到時就把他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