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突然覺得有點冷。
他剛剛經曆了一次心驚動魄的瀕死體驗,緊接著就是戰鬥中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極度亢奮,最後還有術式突破邁入全新世界後內心湧出的巨大愉悅和暢快。
這些無與倫比的體驗讓他全身心地沉浸其中,世界在他那雙獨一無二的眼睛裡變得與過往截然不同,就像揮去了最後一層迷霧,將嶄新的麵貌清晰地、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麵前。
然而在一切結束的現在,這些前所未有的情感如同海潮般逐漸從身體中退去後,隻剩下情緒突破閾值回落的麻木和冰冷,毫無遮擋的蒼藍之瞳暴露在空氣中,龐大的信息流通過“六眼”源源不斷湧向早已疲憊不堪的大腦,針刺般的劇烈疼痛甚至讓他感到暈眩。
他如初見時一樣懷抱著星漿體的少女,隻是少女的身體不再溫暖嬌軟,也不會再和那時一樣羞惱地跳起來扇他巴掌了。
雪白的棉布輕輕地覆蓋在她身上,遮住了貫穿太陽穴的猙獰傷口,也掩蓋了冰冷僵硬的遺體,這個比他還小幾歲的女孩還沒來得及享受青春和自由的生活,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隻是此刻他的內心沒有任何波瀾。如果說之前在盤星教,夏油傑製止他屠殺教徒時他尚有疑惑的情緒,那麼此時此刻,他什麼想法都沒有,甚至沒有在思考,隻是小心翼翼地將天內裡子放在高專醫務室的病床上。
略帶稚氣的臉上沾染些許血跡,冰冷的表情使他顯得格外冷漠又肅穆。
“悟,你……沒事吧?”夏油傑注視著五條悟有些蒼白的臉,遲疑地問道。
從盤星教見到五條悟的那一刻起,夏油傑就感覺到友人非常不對勁。雖然五條家的“六眼”一直被奉為“神子”,但夏油傑卻覺得,唯有此刻,五條悟才真正猶如神子般剝離了所有情感,對世間的一切都漠然以對。
高個子的白發少年緩緩側頭看了友人一眼,然後回過頭再次看向天內裡子。
少女遺容安詳,猶如沉睡。
“悟?”見五條悟奇怪的反應,夏油傑不由得皺眉。
他有非常多的疑問,最關鍵的是五條悟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但五條悟這副全身浴血的模樣卻是他從未見過的狼狽。好在人平安無事,天知道那個男人說五條悟被殺了的時候他有多擔心。
不過悟身上的傷是誰治療的?還是他終於學會了反轉術式?
隻是從盤星教一路回來,五條悟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而且不管怎麼說,這次任務他們失敗了……
想到這個,夏油傑也不由得看向天內裡子。在薨星宮中的對話他還記憶猶新,明明少女已經有決心掙脫身為星漿體的未來,卻還是敗在命運的捉弄下。
是因為他們還不夠強嗎?
是因為他還不夠強嗎?
咒術師要保護弱者,然而誰才是弱者?
正當兩人沉默時,又有人走進醫務室。夏油傑聞聲望去,隻見班主任夜蛾正道帶著一對年輕夫婦走了過來,女子穿著華美的和服,容貌瑞麗,氣質端莊,男人則有著一頭耀眼的銀白長發,同樣衣著華貴,氣度非常。
白發?注意到這點的夏油傑略顯好奇地眨眨眼,下意識地看向同樣白發的友人。
而和服的美人顧不上打招呼,一進房間就疾步奔向五條悟,見他滿身鮮血的模樣,忍不住驚呼:“悟君!你受傷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五條悟木然抬起頭,看著來人。
……父親母親怎麼來了……
一絲稱不上疑惑的念頭從五條悟腦海中一閃而過,麻木的心緒一動,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悟!”夏油傑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暈倒的友人。
“悟君!”五條和人快步向前,伸手將軟倒的少年攬入懷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原本精致昂貴的雪白襯衣幾乎被鮮血浸透,如今徒留乾涸的褶皺。
五條悟雙目緊閉,無力地靠在父親肩上,眉間微微皺起,不知是疼還是難受,臉色蒼白如紙,頸側一道狹長猙獰的刀疤在光潔白皙的皮膚上尤顯觸目驚心。
“這是?”顫抖地伸手撫上那道傷痕,從中輕易就能窺見利刃貫穿脖頸的凶險,五條涼子這才驚覺自己手指冰涼。
夜蛾正道也嚇了一跳,迅速反應歸來指揮道:“傑,帶悟的父母去他宿舍,我去找硝子。”
“好,”夏油傑立刻點頭,“伯父伯母請跟我來,悟的宿舍就在旁邊。”
“夏油君是嗎?麻煩請帶路吧。”一把橫抱起孩子,五條和人點頭示意。
一行人來到五條悟的宿舍。
進門後,五條和人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在床上,突然注意到什麼,撩開五條悟染血黏連的額發,隻見額頭左側也有一道傷疤,還有從衣領領口向下蔓延的刀痕,代理家主一向極穩的手微微一顫。
就在這時,夜蛾正道帶著家入硝子過來。天生擁有反轉術式的家入硝子是極其罕見的治療型術師,不過她的兩個同學無論五條悟還是夏油傑都是當世少見的強大術師,兩年來幾乎沒有她出場的時候。
正當家入硝子打算用反轉術式時,那雙蒼天之瞳睜開了。
“五條?”
“硝……子?”
“你學會反轉術式了吧?我能感覺到咒力運轉的痕跡。”家入硝子問。
“……嗯。”
家入硝子點點頭,沒在意五條悟呆愣的神情,上前查看了一番頸部和額頭的傷口,然後稍稍扯開領口,又瞄了眼右腿破損嚴重的長褲,咒力運轉的痕跡清晰地告訴她當時凶險萬分的九死一生。
運氣不錯,被捅了腦子又差點被劈成兩半還能活下來,真不愧是“最強”,少女有些後怕地感歎。
隨後起身對五條夫婦說道:“五條第一次用反轉術式已經很不錯了,傷都自己治好了,也沒什麼後遺症,這些疤以後都可以消掉。夏油說他大概連續三天不眠不休地使用無下限術式,這麼長時間使用術式,‘六眼’應該也給大腦帶來不小的負擔,現在估計是失血過多和過度疲勞導致體力不支,恐怕還有低血糖。”
最後還算靠譜的半吊子醫師總結,“伯父伯母放心吧,他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太累了,休息幾天多補充點糖分就好。要是覺得不放心,可以再去醫院檢查一下。”
夫婦倆這才鬆了口氣,“好的,謝謝家入同學。”
見沒什麼大礙,同樣放下心來的夜蛾正道帶著兩個學生告辭,將房間留給一家三口。
“那我們先離開了。”
“有勞了,夜蛾老師。”
送走了三人,五條涼子握住五條悟同樣冰冷的手,輕聲詢問:“悟君?”
緩緩眨了眨眼睛,雪白的長長睫毛像羽翼般顫動著,五條悟木著臉在雙親的攙扶下從床上坐起身,似乎在竭力思考要說的話語,一字一頓地慢慢開口。
“我……學會了‘赫’。”
“嗯。”
“還有‘茈’。”
這是曆代六眼都少有能取得的成就,並不是學會了“蒼”和“赫”,就能理所當然的使用出“茈”,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再也無法更進一步。然而十六歲少年尚且稚氣的臉上隻有冷漠,似乎並不為此感到開心。
五條涼子捧起少年蒼白秀氣的臉蛋,低頭輕輕抵住他冰冷的額頭。
“我知道……悟君,你太累了,快睡吧。”
那雙蒼藍色的大眼睛失了焦距,隻是怔怔地看著母親,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不再與劇烈的疼痛抗爭,強烈的睡意襲來,五條悟頓時昏睡過去。
“這次任務悟君太累了。”五條和人眉頭緊鎖,無下限的運用純粹是對腦力和體力的消耗,而六眼對大腦來說又是相當大的負擔,他的孩子分明已經累到連思考的力氣也沒有了。
不過天內裡子死了,就是不知道這個星漿體是不是真的星漿體,傳說“天元”、五條家的“六眼”還有星漿體總會由因果之理而相互依存,如果是的話星漿體的死亡勢必會造成不可預知的後果……
要起風了……這個世界……
“和人君,弄些熱水來,我們幫悟君清理一下吧。”五條悟一身的血跡早已讓五條涼子心疼難受不已。
“好。”
高專宿舍的浴室是淋浴,地方太小不方便帶人進去清洗,於是兩人取來熱水和毛巾一點點把血跡擦拭乾淨,頭發上、臉上、脖子上……原本乾淨的毛巾漸漸染上血腥,清澈的水也泛起了紅。
換下沾滿血的襯衣,五條涼子終於發現孩子胸口那條狹長的豎切傷口,立刻紅了眼,頓了頓卻也沒說什麼,隻是動作越發輕柔。
好不容易都清理乾淨,兩人又給五條悟重新換上乾淨的睡衣,撚好被子,看了眼孩子蒼白安靜的睡顏,這才從宿舍離開。
“從小到大悟君都沒受過什麼傷……我很擔心。”五條涼子神色黯然,心愛的孩子真真切切地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怎能不讓她揪心?
“放心吧,悟君沒這麼脆弱,這個年紀就會‘茈’,等明天睡醒後指不定怎麼得意呢!”五條和人笑著安慰妻子。
“也對。”這麼說著,五條涼子才微微露出一笑。
五條悟最讓他們放心的不是六眼,而是他強大的內心,哪怕旁人看來這是自信甚至自負,但很少有人注意到他性格中堅韌的一麵。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天賦卓絕,擁有“六眼”和無下限術式,卻幾乎沒有人明白五條悟是普遍意義上的真正天才,他的所有聰慧和努力都被“六眼”的光芒掩蓋,取得的一切成就都被視為理所當然。
論性格,他和他們夫婦倆都不太像,有時候會想或許上天提前預見了六眼的擁有者會經曆怎樣的坎坷,所以才賦予他頑強的天性,如同在風雪嚴寒中傲然挺立的鬆柏,無所畏懼,無可動搖。
也因此黑暗中依舊有無數人妄圖將其摧折,然而曾經還是小樹苗時他們都沒有成功,如今越發茁壯成長為蒼天大樹,又豈是宵小之輩可以覬覦的?
一夜無夢。
晨光透過明亮的窗戶照亮房間,宿舍裡一覽無餘。出乎意料或者並不出意料,不像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房間總是亂糟糟,五條悟的宿舍井井有條,一看就是有好好整理過,也許是自幼家教嚴格的緣故。
床上的白發少年蜷在被子裡安睡,睡顏安靜又可愛,隻是臉色依舊蒼白。過了會兒似乎被陽光吵醒,皺了皺眉,長長的雪色睫毛一顫,於是氤氳著水汽的蔚藍色天空透出了光。
五條悟醒來的時候隻覺得饑腸轆轆,腦袋一刺一刺的疼,眼睛也疼。
這種疼痛太熟悉了,小時候因為六眼他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大腦不停歇地高速運轉常常讓他頭痛欲裂又頭暈眼花,直到七八歲咒力的增長速度超過六眼的增幅才算好點。
也不知道反轉術式能不能治用腦過度?
晃了晃腦袋,手指揉按太陽穴,眼前還是一片模糊。“六眼”的可視範圍雖然要比常人大得多,不過歸根究底還是屬於“眼睛”這個器官的功能之一。他現在還頭暈眼花著,即使是“六眼”看東西也是一團漿糊,甚至於因為能看到的東西多,變成一團五彩斑斕的漿糊。
……隻覺得眼睛更痛了。
白發少年揉著眼睛慢悠悠地下床,因為低血糖整個人一陣陣冒冷汗,手也微微發顫。好不容易從抽屜裡翻出一大塊巧克力救命,三兩下啃完,這才覺得活過來一半。
突然又是眉頭一皺,鼻翼翕張像是聞到了什麼,然後像小狗一樣四處嗅了嗅,最後嗅到自己身上,又一臉嫌棄的彆開臉。
雖然身上的血跡被清洗乾淨,還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但還是隱隱有一絲血腥味,世家嬌養出來的大少爺頓時感覺全身像有螞蟻爬一樣難受,直接洗澡去了。
洗完澡香噴噴的出來,五條悟隻覺得更餓了,剛剛那塊巧克力似乎已經消化完,胃裡空空扭成一團,看了眼時間,正是早飯的時候,當即換好衣服戴上墨鏡去食堂。
對了,隱約記得昨天好像看見父親和母親了?五條悟一愣,抬手理了理頭發。
走進食堂,果然一眼就看雙親,白發少年邁開長腿,快步向五條夫婦那桌走去。
“父親,母親。”
父親母親?哇!同在食堂用餐的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對視一眼,無聲驚歎。平日裡五條悟沒大沒小相當隨性,平常除了吃穿用度也沒見所謂世家公子的風範,沒想到會對父母的稱呼這麼慎重。
“早上好,悟君。”五條涼子打量著孩子的神色,了然道,“頭疼?”
“還行,不礙事。”
五條悟匆匆回答,然後風卷殘雲般把桌麵上的食物一掃而光,見狀五條夫婦又去拿了些早點過來,很快又被全掃乾淨。
這時候白發少年倒不像慵懶的大白貓,反而像隻準備過冬囤積食物的小倉鼠,拚命往嘴裡塞東西,吃得兩頰圓鼓鼓的,還差點噎住。
“彆急彆急,不會搶你的,慢點吃。”五條涼子倒了杯清水遞給他。
沒辦法,從接下星漿體任務開始五條悟就一直精神緊繃,長時間維持無下限術式消耗了大量精力和體力,雖然當時可能因為過於疲憊而沒感到餓,但回過神來必定饑餓難耐。
再加上接連的戰鬥和反轉術式——反轉術式治療消耗的是咒力,但人體修複也會消耗自身能量——而從昨天下午開始他連口水都沒喝上。
這就導致了,還在長身體階段的白發少年現在已經餓得連那雙藍眼睛都發出綠光。
正當五條悟不知道第幾次伸手去拿甜點時,五條和人乾脆利落地抽走了盤子。
“好了悟君,不能再吃了,再吃要難受的。”
“誒?我還沒吃飽!”五條悟據理力爭。
“不能再吃了。”五條和人重複一遍,吃多了頭更疼。
白發少年頓時轉頭看向五條涼子,卻見母親也是一臉不讚同,於是隻好癟了癟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手。
“哦。”然後委委屈屈地揉揉肚子,好像隻吃了八分飽。
咣當一下,白色的腦袋垂頭喪氣地砸在桌上,又餓又累又頭疼,五條悟頓時覺得自己在家裡像個小可憐。
五條和人對此習以為常,淡定地喝了口茶,“我們已經跟夜蛾老師商量好了,你跟我們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咦?為什麼?”
“任務失敗,關一周禁閉。”
“那傑呢?”五條悟挑眉,抬眼看向鄰桌,夏油傑攤了攤手表示無奈。
“夏油同學同樣要回家禁足一周。”
“哦,還有嗎?”
“沒了,記得完成任務報告,等下你就直接跟我們回去吧。”
五條悟上下動了動腦袋,表示同意,然後又問,“父親母親昨天怎麼過來了?”
五條和人看了兒子一眼,“昨天我們偶然得到消息,天與暴君接了刺殺星漿體的任務,”而星漿體與六眼的關係密不可分,保護星漿體的任務一定會交到五條悟手上,“所以過來看看。”
“那個混蛋有什麼好看的?”五條悟不滿地叫嚷起來。
五條和人失笑,伸手把五條悟的頭發揉亂成一團,“用你那聰明的小腦瓜好好想想吧。”
“不要把我的頭發弄亂……”白發少年尚顯稚氣的臉上滿是無奈。
父母親總喜歡摸他腦袋,說了很多次他不是小孩子了!
但……並不是討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五條悟發現自己成為了那個給人提供安全感的存在,或者說擁有六眼的神子本來就是這樣的存在。他不在意這些強加給他的負擔,或者說在他的力量達到一定程度後這些都會理所當然發生,隻是總要為弱小的家夥考慮很累的,他當然能自己調節,不過偶爾也會想偷個懶。
這次跟禪院家的那個天與咒縛戰鬥也讓他停滯不前的術式直接突破……
五條悟大大的藍眼睛忽的一亮。
“‘茈’我會用了!”
“昨天你就說過啦!”夫婦倆頓時笑了起來。
十六歲的少年一臉得意:“我果然是很厲害的,這回看家裡的那群人還能說什麼!”
見狀,五條涼子不由憐愛地捏了捏那張漂亮的臉蛋,與神采飛揚的神色不同,從來都是健康紅潤的臉蛋如今毫無血色,連唇色都顏色淺淡,額頭的傷疤掩蓋在白發下,唯有張揚肆意的笑容一如既往。
……咒術師。
五條涼子心中一歎。
她不是術師,認識丈夫前更是對咒術聞所未聞。她雖出生東京的大財閥,但說到底還是普通人類,對於咒術師時刻要麵對的巨大風險甚至生命危險,也是在入住五條本家後才有了深刻的認識。
所有人都認定五條悟會成為咒術師,他擁有“六眼”和“無下限”術式,成為咒術師不是理所當然嗎?
但事實並非如此,天賦和才能不是限製他人生的理由,五條悟也並非順應眾人期待而誕生的“神明”,何況世人對神子懷抱著的也絕非純粹的善意。
他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他們也有能力守護他選擇——她家族的實力不比禦三家任何一家弱,五條和人也不是白白當了這麼多年家族繼承人,最多不過是利益交換罷了。
隻是最終,五條悟選擇了成為咒術師。
他看到了比常人更廣闊的世界,並且對世界的探索樂此不疲。
六眼看到的世界和所有人都不同,雖然他們都很願意聽孩子的講述,但即使跟著五條悟的描述去想象也很難,那時候五條悟才六七歲,稚童眼中的失落顯而易見。而長大後的五條悟已經不會對此失落了,他會興致勃勃地跟她和丈夫分享看到的有趣東西,就算他們難以理解也沒關係。
她的孩子,選擇了一條注定殘酷的道路。
“母親?”白發的少年歪著腦袋呼喚了聲。
和服的美人立刻回過神來,望著少年展顏一笑,笑容溫婉而慈愛:“祝賀你突破,悟君。”
閃亮亮的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母親:“有獎勵嗎?”
豎起食指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五條涼子湊近了小小聲道:“要保密,不能讓你父親知道。”
“噌”的一下,蒼藍色的眼睛更亮了。
一旁的五條和人對母子倆的小聲密謀隻能搖頭苦笑,五條悟的性格大半是天性,但另一小半絕對是妻子寵出來的。
不過這回遭了大罪,他就裝作看不見吧。
“悟君要不先去收拾一下?車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到,我們在這裡等你。”
“嗯,也好。”五條悟點點頭,起身和夏油傑、家入硝子一起離開了。
走出食堂,五條悟問兩個同學:“天內和黑井小姐呢?”
“她們的遺體在醫務室,等校醫處理完就可以下葬了。”愣了愣,夏油傑回答道。
“嗯,陪我去趟後麵的樹林吧。”
三人一路轉向樹林,夏油傑看了一眼似乎恢複如常的友人,還是不放心地問道:“悟,你沒事了吧?”
“我能有什麼事?”五條悟可愛地歪了歪腦袋,隨即又笑了開來,“跟那家夥戰鬥確實是生死一線,不過我也在瀕死時刻領悟了咒術的核心,不算虧。”
“那……你現在還有什麼都感覺不到的感受嗎?”遲疑了一下,團子頭的少年又問,他沒有忘記在盤星教五條悟詢問是否要屠殺教徒時異常的冷漠。
“啊,這個啊。”五條悟恍然,敲了敲腦袋,頭疼似乎好些了,“放心吧,已經恢複了。其實我有點想不起來當時是什麼心情了,好像有點像在空中自由飄蕩的暢快?昨天我找到天內後,狀態也不對,自己都覺得有點古怪……再後來就隻覺得累得半死話也不想說了。”
唯一的女生兼半個醫生家入硝子聽了五條悟的說明,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覺得五條你這個可能是戰鬥時亢奮導致的,彆忘了你是重傷,反轉術式雖然治好了外傷,但身體還很虛弱,戰鬥時不覺得,等放鬆下來還能堅持到最後已經算你意誌力強悍了。”
五條悟低頭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
“對了硝子,這些傷疤要怎麼消掉?”
同樣放下心來的夏油傑這才有心思一臉戲謔地湊了上去:“消掉?男人身上的傷疤可是勳章哦,悟!”
“才不要!這有損我的光輝形象!”
“哈哈哈!悟你還有什麼光輝形象?這兩年還不夠大家知道你什麼模樣嗎?哈哈哈!”團子頭少年笑完撒腿就跑。
“傑你有種彆跑!”
兩人追打著一溜煙就跑遠了,隻留下家入硝子歎氣。
很快三人就來到一片樹林,五條悟轉悠了一圈捧回一堆花草枝條,找了個空地盤腿坐下,隻見手指靈巧地在花草中翻轉,似乎眨眼間一個精致的大花環就成型了。
“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團子頭少年和短發女醫生蹲在一邊驚歎。
“這有什麼難的?看了就會。”白發少年嘚瑟地一揚眉,手上不停,刷刷又做了一個。
“送給裡子妹妹和黑川小姐的?”
“嗯,我估計趕不上她們葬禮了,略表心意吧。”白發少年平靜地回答,“好了,走吧。”
漂亮的花環很快送到醫務室,和夏油傑昨天準備好的祭品擺放在一起。
白發的少年最後看了一眼天內裡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傑什麼時候回去?”
“應該比你稍微晚一點。”
“那學校裡豈不是隻剩下硝子了?”
“切,沒有你們兩個我還能輕鬆不少。”
“誒?硝子好過分!”
“你們兩個乖乖禁閉,回來我請客。”
“真的?好耶!”
一時間校園裡隻聽到兩個男子高中生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