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雨季12 沒能進去(1 / 1)

“搭車嗎?一塊走唄。”feather追上許青的步伐,兩人隔了點距離並排走著。

許青覺得這時候是不是該聊點什麼,但她想不到,feather也沒有開口,兩人就這麼走了一會到公交站,那兒零零散散聚了幾個人。

“您好,639路公交即將抵達。”

許青看了眼feather,他正低頭刷著終端,“走了。”她說。

feather抬頭,眼睛微微彎著,“再見。”他擺手。

倒槽山不遠,許青沒坐太久的公交,不過讓她有點怪異的是,去動物園的是以二類居民居多。

“媽媽,動物園裡有老虎嗎,有羊嗎,有駱駝嗎?”孩子好奇地發問。

“當然都有啦。”母親摸摸他的頭。

非常溫馨的對話,如果他們沒有頂著老虎的腦袋的話。

許青想象了下那個畫麵,隔著玻璃,雖然擁有一模一樣的臉,但已經是兩種不同的物種,一種處於高位,一種則是被觀賞的對象,就像人類看大猩猩一樣。

狗在遛狗,貓會養一隻貓當寵物,並向朋友炫耀,這是這個世界的常態。

許青背著包,逆著前往動物園的人流,朝山穀底走去。

枝葉掩映,偶爾可以聽見夏蟲的鳴叫,天色漸晚,路上隻有她一人。

許青想起倒槽山的由來,這裡本來沒有山,而是巨大的垃圾堆積場,之後經由改造才形成現在的二嶺區。

轉過一條小徑,前方出現了一條向下延伸的木製棧道,隱約可以看見寺廟的塔尖矗立在林海之中。

許青踏上棧道,大概是年久,有些地方腐朽了,踩過就吱呀呀地響,驚起兩隻鳥振翅飛向高處。

等到遠遠看見觀一寺的門匾,已經過了半小時,許青看時間,四點十五。

觀一寺是一個建築群,臥在山穀裡,依地勢而建,正門是朱紅色的,合著。

它看起來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有種詭異的割裂感。

“非空非有,亦空亦有。”

許青聽見一些聲音,像是一群人在合誦,她往前走了一步,聲音立刻消失了,同時,她感到有很多雙眼睛隔著門,隔著牆,向她注視而來。

許青頓了一下,繼續走,要走上正門前的青石台階,她走了十步,大概五米,卻沒有離門更近,相反,周圍的景象拉近又拉遠,朱門還是在十米開外的地方。

這不符合物理學。

許青不信邪,又往前走了十步,卻始終摸不到青石台階的邊。

“我隻是來問一些事。”她終於停下來,掏出門證。

四下靜悄悄。

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走出來一名弟子,剃度,穿靛藍的袍子,麵容模糊不清,雙手合十,他站在台階上低頭,說,“住持已經明白您的意思,不過時候未到,請您先回。”

許青麵無表情,她一點不喜歡啞謎,把東西收起來,她又問,“什麼才是時候?”

“會到的。”那名弟子隻這麼說,隨後,又回到了門中,把門合上。

從楊娜帶著紙人出現,到未知頻道的那次投影區,再到楊娜死亡,天座一出現,彭前給她門證。

每件事都趕得很緊,每個環節都有疑問,許青今天來不抱著能把一切都搞清楚的希望。

但她要知道慈恩宗的反應。

那天晚上羊人可以不出現,或者並不需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許青思考過是否可能是一種注意轉移,所以他故意穿著代表慈恩宗的服裝,但慈恩宗的回應又說明他們知道這件事。

再到彭前,她以為這也是安排,可今天她連門也沒進去。

每個行為都有背後的原始動機,可她現在得到的隻有碎片,拚不出完整的圖景,隻知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許青在原地站了一會,誦經聲再次響起如浪傳來,沒入林海,“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轉身,走上棧道,時間是四點半,走出山穀時,麵板彈出。

「玩家手環已重置,可使用」

許青從背包把東西拿出來,玩家手環比終端複雜一些,屏幕已經亮起,她來不及注意其他,隻看到一串數字在不停地浮動變化,「12」「15」「14」,最後停在「16」

直覺告訴許青,不是很妙,果然,她一抬頭,又是熟悉的刺目感。

“噗通,噗通,噗通”

是心臟鼓動的聲音,不止一顆,它們重疊在一起,響成一片,血液衝刷過血管,像暗處裡的溪流。

許青睜眼,隻看到一片黑暗,身下是被褥鬆軟的觸感,她坐起身,自然去摸索床頭的開關。

褐黃的燈光亮起,房間籠罩在頹靡的氛圍中,一張桌子,一麵櫃子,床尾對著一扇窗戶,沒有窗簾,室外漆黑一片,隻有樹葉摩擦的聲響。

她覺得現在的感覺很熟悉,又說不上具體是哪裡。

“噗通,噗通”

心跳聲還在,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清晰,許青聽了一會,下床,赤腳踩上冰涼的地麵,她身上隻有一件薄薄的睡裙,長發散著,朝那張櫃子走去。

櫃子是用木頭打的,沒有上漆,保留著原木的紋理,表麵有一些經年的汙跡。

越靠近,聲音越響,最後幾乎是貼在了耳邊,隔著櫃門,裡頭似乎蜷著許多扭曲的軀體,彼此的肢乾緊貼重疊在一起,每一寸皮膚都因為血管淤塞而黑紫,隻有心臟還在不知疲倦地跳動。

許青握上櫃子的把手,輕輕吐了口氣後拉開。

耳畔歸於寂靜,眼前沒有扭曲的肢體,四四方方的空間裡隻躺著十來封書信,用純白信封裝著。

許青把它們理好,摞成一摞拿出來,在書桌前坐下,窗外好像有什麼響動,她側頭看過去,什麼也沒有。

信封並沒有封口,許青打開其中一封,將信紙拿出,瞬間有什麼滑落掉在桌麵,她看過去,是一團頭發,其中夾雜一些白色的硬狀物,她撚起來,發現是類似指甲的物質,邊緣很不齊整,不像剪下來的。

信封裡為什麼要裝這些。

許青敲了敲頭,可怎麼也想不下去,反而又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想法產生,信就是應該這樣的。

信紙還在一旁,許青展開,眼神一暗,紙上沒有文字,隻有一些無意義的塗鴉,不,也不能說是塗鴉,隻能說曾經有人在這封信上用筆使勁地戳著,有幾處已經破洞,其他地方則留下了大片的墨跡,還有幾點紙被打濕後又乾透的痕跡。

“咕嘰”

是玻璃被擠壓的聲音,許青迅速轉頭朝窗看去,一張慘白如紙的臉消失在夜色裡,那不是一張人類的臉,許青沒有看見它的五官,好像那隻是用塑泥捏就的近似於人的頭顱的東西。

與此同時,門外忽然傳來巨大的腳步聲,一下一下,踩得地板都顫動起來,最後,腳步聲停在了許青的門前,粗重的呼吸聲透過門板,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許青僵硬地坐著,手心出了點汗,她又聽見了心跳聲,不過來自自己,後頸發麻,一種莫名的感覺壓得她喘不過氣。

直覺告訴她,不要動。

片刻,門外的生物發出不知名的聲音,很像是一群人聚在一起的低聲交談,又像是根本無意義的叫聲。

這種聲音有如實質,從門縫爬進,瞬間紮入許青的神經。

等到她再睜眼,天亮了,她依然是在那張桌子前,信封卻都不見了。

昨晚的那兩個生物是什麼,許青不知道,她的腦子鏽了般運行不起來。

她看向窗外,被眼前的景象晃了晃眼,樹木的枝椏輕輕擺動,每一片葉都被陽光照得透亮,灌木的遮掩中一條小路蜿蜒通往森林深處。

她走到窗前,發現窗戶並不能打開,隻能隔著玻璃觀察,這像是一個林中的小屋,四麵都被樹木包圍,氣候宜人。

許青想起信,她又到櫃子前,這次沒有聽見心跳聲,打開,信果然在裡麵,她伸手去拿時,一頓,信的擺法很雜亂,但是她一眼認出這和昨晚她第一次打開櫃子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它們跑回去了。

這個猜測讓許青混沌的腦子一驚,她勉強可以說服自己信裡可以裝頭發指甲,但是信可以長腿跑,並且還記住自己的位子嗎?

她在櫃子前站了許久,終於,雙手一撈,把所有信捧了出來,接著一封一封打開。

信紙攤開布滿了桌麵,許青沒有發現一個文字,相反,她倒是收集到了更多奇怪的東西,除了頭發指甲,還有類似皮膚的塊狀組織,邊緣同樣不齊整,一些信紙則出現了血跡塗抹的痕跡,呈現暗紅的色澤。

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這些東西,她又是在哪裡。

許青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到,莫名的情緒勒緊了她,她注視著信,攥緊的右手不自覺湊到了嘴邊,當牙齒碰上食指的指甲時,她才反應過來。

許青把那些指甲和組織放在一塊,看著它們相似的邊緣,得出結論,這些應該是牙齒啃下來的,是她自己啃的嗎。

許青看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平整,不像是被啃過的樣子,雖然她剛剛差點啃了。

這裡以前住過彆人嗎?

她又想,可又馬上否決了,她對這裡很熟悉,無論是昨晚的心跳聲,還是出現的那兩個詭異生物,她其實都沒有驚訝的情緒,隻有,它們又來了的想法,包括這些信,她是它們的主人,也隻有她才能聽見它們的心跳。

她應該在這裡住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連自己是誰也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