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到站,林知南正準備按照自己做的攻略帶徐嘉譯去坐地鐵,一出站台,徐嘉譯拉著她就上了排隊拉客的出租車。
“這位旅客,你怎麼不聽小林導遊指揮呢?我們應該去坐地鐵的呀,出……”林知南本來想說出租車會宰客,帶著他們繞彎路,眼瞅著司機坐在駕駛座,把剛要說出口的話咽到了肚子裡。
“出來玩一趟,彆把自己搞得太累。”徐嘉譯把她的話接上,告訴司機自己要去的地址,“師傅,麻煩把我們送到普林西頓國際酒店。”
林知南一聽,奇了怪了,她訂的明明是一家麵朝大海的民宿,怎麼變成了酒店?
她以為徐嘉譯記錯了,把手機屏幕遞到他麵前提醒他,“錯了錯了,不是你說的那個地方,我們要去的是這家,蔚藍天民宿,我記得我把行程安排發給你了呀。”
“要換位置嗎?”司機聽他倆的對話,扭頭確認目的地。
“沒事師傅,就是剛才我說的酒店。”
過了兩秒,林知南懂了。
他可是徐嘉譯啊。就連一件T恤、一雙鞋都幾千塊的徐嘉譯。兩百塊一晚的民宿,對他來說,怎麼住得了呢?
徐嘉譯沒多解釋什麼,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當然想給她更好的體驗,可如果在她做攻略的時候直說,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會同意。
兩人坐在出租車後排,誰也沒說話。剛才還歡欣鼓舞的林知南,突然像電量耗儘一樣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我們現在去的這家酒店,我有會員卡,可以打八折。”徐嘉譯開口,試圖打破這突然的平靜。
“嗯嗯。”
林知南微笑著答應,扭頭看向窗外。
她剛才在手機上提前查了酒店房間的價格,一個標間一晚2880元,幾乎是媽媽在快餐店打工時一個月的工資。
她頭一次那麼近距離地感受這個世界的參差,也是第一次意識到,有一座難以跨越的大山佇立在她和徐嘉譯之間。
他可以陪她吃大排檔,偶爾幾次可以,但不可能是一輩子。
那不是屬於他的生活。
出租車在酒店門口停下,司機按下打表鍵,“八十二塊。”
徐嘉譯爽快地付了錢。
林知南看了導航,明明從車站到酒店隻有二十公裡,司機卻跑出了三十公裡的距離。
“怎麼能繞路呢……真坑人。”林知南小聲嘟囔著下車。
剛從車上下來,站在酒店大廳的服務生上前幫林知南提包。
林知南很不習慣被人熱情服務的感覺,微笑著擺手拒絕了幫助。
“你知不知道,剛才那個司機故意繞遠路了?”林知南忿忿地朝徐嘉譯吐槽。
“知道。”徐嘉譯臉上沒有一絲怒火。
“你不覺得生氣嗎?他故意多收錢誒。”剛才下車前,她真的很想和司機理論。
“他故意繞路,說明生意不行吧。也就二三十塊而已,沒必要和他計較。”對徐嘉譯來說,沒必要為了幾十塊錢和彆人浪費時間。
林知南的腳步在酒店璀璨華麗的水晶吊燈下停駐。
她突然明白自己和眼前這個少年的差異,在背過的政治課本上,這種差異叫作階級。
幾十塊的打車費對於他的家庭來說,可能連一隻螞蟻都算不上,可對於她來說,幾十塊錢也可以變成大石頭壓垮她。
徐嘉譯的司空見慣已經讓她產生了不適感。
她的記憶回放到徐嘉譯媽媽跑到小吃街找她的那晚。
原來他媽媽說的那句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很難長久地維持一段關係”,不是炫耀,而是寫實。
她第一次對徐嘉譯露出不屑的眼神,一股濃濃的攻擊感夾雜其中。
“你有錢你當然不覺得。可是,窮人就活該被坑嗎?你覺得是照顧他的生意,其實是在縱容他,因為不止你們有錢人要打車,窮人也有需要打車的時候。”
徐嘉譯挺直的脊背突然僵住,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打車時的隨心所欲觸到了她的軟肋,他告白成功後的得意忘形讓他忘記,眼前這個女孩曾經為了幾十塊的書本費不得不挨餓,對她來說,他口中的“而已”,足以擊垮她多年來小心維護的自尊。
徐嘉譯沒有爭辯,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看著她。
林知南平靜地發完火,幾乎是剛緩過神就後悔起來。
他從小到大生活在那樣的家庭和環境,有人伺候生活起居,不愁吃喝,早就習慣了這種上位者的生活態度。他從出生就是有錢人,但那不是他的錯,為什麼要把火撒在他的身上呢?
明明是那個司機的錯啊。是那個司機沒有遵守規則。
林知南突然不知道怎麼麵對自己剛才的失態,自責、委屈、憤怒、不安五味雜陳,發酵出的眼淚奔湧而出,她拎著自己的手提包,自顧自轉身跑到了酒店大門口。
她突然很後悔自己的生日願望是來看海。如果沒有一起到G城來,或許她還可以傻傻地沉醉在屬於自己的美好幻想裡。
她快跑後停下來,不爭氣地悄悄回頭看,徐嘉譯抬腳朝酒店前台走去,沒有追上來。
果然,她剛才的態度和所說的話真的太過分了。
可是,她還是矯情地希望他能追上來,像電視劇裡的男主角一樣抱住她,告訴她沒關係,讓她留下。
現在該怎麼辦呢?她看著眼前空曠的大草坪和大馬路,有點不知所措。
泄氣地坐在台階上,掏出手機查最近的一趟返程動車。
林知南,結束這場愚蠢的幻想吧。她默默想著。
“我們一起去你訂的那家民宿吧。”徐嘉譯深沉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她頭頂上空響起。
他立在她身後,深黑色的影子整個籠罩著她,替她擋住了烈日。
“你不是已經……”林知南以為他剛才已經去辦理入住了。
“房間我退了。“徐嘉譯插著兜,”我去看了下,酒店的房間離大海還有很遠的距離,而且確實也挺貴的。你找到的這個民宿說不定風景比這裡還好。”
“你不用為了我勉強自己。”林知南小聲說。
“我也不想讓你為了我勉強自己。”徐嘉譯伸出手,揉揉林知南的頭頂,“我們都為對方讓出一步,好不好?”
林知南站起身,像犯錯的小孩,“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發火。”
“那……我也對不起,”徐嘉譯無奈地撇撇嘴,“我不該自作主張直接帶你來酒店,也不該縱容那個繞遠路的司機。”
徐嘉譯說完,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但是距離太遠的話,我真的不想坐地鐵,也不想搭公交……”
林知南驚覺自己攻略裡的bug,一開始本來約定好是給徐嘉譯當導遊,結果量身定製的時候量的是自己的身,完全沒有考慮徐嘉譯的需求。
“抱歉抱歉,我完全按照自己的習慣來了……”懺悔完,林知南想了想,提議道:“要不這樣吧,住宿按我的習慣來,出行交通按你的習慣來,至於吃的嘛,我們一人一半。”臨了又補充道:“主要是住的也太貴了,花的也是父母的錢,我過意不去……”
徐嘉譯答應了她的提議,正好有出租車載著客人在酒店門口下車,正好能搭上車。
“那我們出發吧。”徐嘉譯跑上前叫住出租車。
剛才還糾結的“階級差異”被林知南拋到了腦後,她才不想管那麼多,現在的她,隻想和她最喜歡的男生一起去看海。
上車後,林知南報了地址,習慣性地點開導航。
到了十字路口,預見到出租車司機又要繞路,她正準備開口製止,卻聽見身邊的少年和她一樣拿著手機,看著導航,深沉地嗓音開口道。
“師傅,這裡往右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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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坐落在一個海邊小鎮,周邊的民宿都是村民的自建房改造而成。兩人下車後,拎著手提包,順著步行導航穿過蜿蜒的小路,在一個犄角旮旯裡找到了“蔚藍天”民宿的招牌。
老板是個熱情爽利的女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聽到有客人上石梯的腳步聲,連忙從前台出門迎客。
“你們是不是剛到呀?吃過午飯了嗎?”
老板這麼一問,林知南才發覺,他們倆從早上吃了幾塊糕點後就一直餓到現在。
麵對老板熱情的關懷,林知南搖頭,徐嘉譯點頭。
老板看兩人不一樣的反應,忍不住笑了:“所以是男生吃過了,女生還沒吃嗎?”
林知南覺得老板很和善親切,又回到了老實巴交的樣子:“我們倆都沒吃呢。”
“那我先給你們辦入住,然後讓廚房阿姨給你們倆煮兩碗海鮮麵嘗嘗!”
林知南高興地點點頭。
“訂了一個大床房,對吧?”老板在前台電腦上點著鼠標,笑眯眯地向這對小情侶確認。
林知南掏身份證的手停在半空。
大、床、房???林知南瞳孔地震,嚇得連身份證都掉到了地上。
她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記得我訂的是一個雙人間!”說著趕緊拿出手機翻找自己的預訂記錄。
是的,摳門的她為了省住宿費,非常自信地認為她和徐嘉譯可以互不乾擾地住在一個房間裡各睡一張床,所以隻訂下了一個雙人間。
反正換衣服洗澡還有衛生間這一牆之隔,其實也很方便。而且她第一次住旅店,還是很擔心自己一個人住半夜遇到壞人。
除此之外,她非常相信徐嘉譯的人品。
他絕對不會對她做什麼出格的事。
林知南翻出了訂單,喜出望外,直到她一眼看到黑色的房間規格上寫著“1.8米大床房 1間1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