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兮風之音……
那她就是音癡了!
“真的不是……這曲子聽起來像大海一樣沉,很悶,很悲傷,一點都不好聽……”說著說著,她居然眼眶濕了起來,突如其來的悲慟從心底湧出,她不知為何而悲為何而泣,儘可能描述著此時無法克製的感覺,“那是一股很強烈的思念與不舍……像凋零的花……永遠不會再開了……”
倏然,琴音忽止,蘭若整身飛向渡槐衣,被他凜冽的指尖掐住脖子。
“妳說什麼?”他厲如神鬼。
“老……老爺?”她用力掙紮那隻幾乎把自己脖子捏斷的虎口。
玄澄予一手扣住渡槐衣臂膀,“喂喂渡兄!乾啥了?”
他冰寒眸光盯著眼前嚇到臉色蒼白的女孩,擒住她脖子的指尖像生鏽的器械,凍硬地鬆開。
蘭若躲在玄澄予背後,捉著他衣角顫道:“老……老爺這是怎了……”
玄澄予早已嗅出異常氛圍,深沉的眸光細瞅他雙眼,彷佛能將一個人藏於麵具下的真容看穿,玄澄予單眉微挑,並沒責怪他莽撞之舉,反而轉身對蘭若溫道:“彆怕!妳家老爺是有些激動了,妳能將聽見的曲子寫成譜嗎?還是妳能彈出聽到的弦律?”
“我不會彈琴也不會寫譜……”
蘭若一個鄉村小孩,連字都不會寫,更不用說學琴這種大戶千金才碰得到的東西。
正當她覺得自己沒用時,一語打破沉默。
“妳先學琴,熟悉音律之後,再將聽見的旋律記下。”渡槐衣回複溫潤的神情,為方才失態之舉放下身段,見她驚恐的眼神躲著自己,生起一絲惻隱心,“三天,妳必須學會,我會協助妳。”
“三天學琴?”蘭若瞪大了眼珠,聲音拉高,“老爺也太看得起若兒了……”
“為何要三天?”玄澄予不解。
“第十三弦正逐漸耗損,我雖能用靈力修補裂縫,但撐不了太久。”
“這是什麼弦?”玄澄予輕觸那根唯一琥珀色的琴弦,頓時明白來龍去脈,眉頭輕皺看向他,不再多問什麼。
*
這時天已入晨,緋鳳與素晚悠悠醒來,發現自己睡在青丘門口。
“青丘?奇怪了!我們昨晚不是還在娑婆閣?”緋鳳以為自己酒還沒醒眼花了,捏了下自己,疼道:“唉呦!還真會痛!這不是夢!我們真在青丘了!”
素晚覺得不對勁,拿出腰間的小錦囊,拉開束口,竟空無一物,驚道:“我們被騙了!”
“什麼意思?”緋鳳急道:“媚骨姐姐為什麼要騙我們回來青丘?”
“走!快回去!”素晚幾近崩潰的大喊。
“到底怎麼一回事!妳說清楚!”緋鳳被素晚突來的反應嚇到跟著著急了,能讓一向沉穩的素晚發慌,肯定出大事了!
“先是設宴,然後將我們誘離,媚骨姐姐是想犧牲了!我就知道,她想抽出心弦!”
“又是為了九楓那賤人!我定要讓渡槐衣他們付出代價!”緋鳳忿道。
渡玄與蘭若三人來到中庭,陽光從天頂破口處灑落在幾張零散的桌子上,把塵土照射成白雪,好像是被上天遺棄的角落,也許就這麼被遺忘著,才不會被驚醒。
這裡的悲傷,這裡的歡笑,也被寫進蘇宜城的曆史裡,成為它的生命。
“這裡……昨天大家不是還在這裡喝酒作樂,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蘭若不敢置信眼前荒蕪的一切,她起初雖然很排斥這裡,但跟青發茉莉相處一個月卻也生了感情,竟紅了眼眶,“這裡的人呢?媚骨呢?”
“媚骨本就不屬於這裡,她隻是回到她該去的地方。”玄澄予溫慰道。
“她去哪了?”蘭若淚汪汪望著他。
這時兩道形影帶著怒焰問罪而來。
“她還能去哪?媚骨姐姐已經死了!”
緋鳳咬著牙衝著他們三人喝道:“自從你們來了娑婆閣就沒好事!還害死了媚骨姐姐!把媚骨姐姐還給我!”
緋鳳咆嘯著,要不是被素晚拉住,她大概已經往渡槐衣身上撲去大卸八塊了!
“妳說什麼?閣主死了?”蘭若宛如晴天霹靂。
“妳再裝傻啊?彆在我麵前擺一副慈悲心腸,隻會讓人作惡!”緋鳳帶著鬼厲的眼神,嘶喊著:“那可是媚骨的心弦!妳可知道,抽出心弦,痛比天劫,那不是幾千年修為就能忍受的!媚骨所承受的,我要你們加倍奉還!”
緋鳳露出狐牙,全身散發出詭魅紅光,一掌直取蘭若心門。
蘭若驚恐之際,不及近身便被渡槐衣一手牽製住,他隻動用一個指尖,緋鳳即毫無進攻之力。
“渡槐衣!誰不知你不過逢場作戲,媚骨真心待你,你一點良知都沒有嗎?”
“本爺與她的事,輪不到妳議論。”她的話語激怒到他,他手背冷冷一揮,緋鳳便騰空翻了圈跌撞在地,“這一掌本爺收了力道,是念在妳與媚骨情分,但妳私通鬼魍獄,本爺還沒追究。”
素晚一急護在她麵前,跪下求道:“緋鳳不懂事,望先生與玄爺開恩,若要責罰,素晚願為妹妹受罰!”
“素晚,彆求他!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緋鳳一臉不屑。
“在本爺反悔之前,離開本爺的視線。”渡槐衣冷冷一言。
“多謝先生寬容,媚骨姐姐的離去,也是她心之所願,我想她走得很開心沒有遺憾,我們又何必彼此傷了和氣讓她操心?”素晚恭敬一揖,“娑婆閣既已不在,這裡已無我們容身之處,素晚在此便與先生、玄爺還有蘭若姑娘辭彆!”
話一落,伴隨一抹素雅的微笑,身形化成紫色光影帶著緋鳳一同消失。
蘭落呆呆楞著,雙眼空洞無力又失落。
原來媚骨為了老爺犧牲了自己,我竟還這般妒嫉她,我的心胸遠遠比不上她……
想到這裡,蘭若為這些日子自己的幼稚與任性內疚地哭起來,將兩個大男人給看懵了。
“先離開蘇宜城吧。”渡槐衣隻想抽離這種不知所措的場麵。
“不如就到鄰近的嘉豐郡歇腳。”玄澄予早就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喂!你們兩個沒心沒肺的,媚骨走了,一點難過都沒有嗎?”蘭若哭啼啼抽噎著。
“她隻是回到她該去的地方,高興都來不及了!就隻有妳哭喪著臉乾嗎?”
“她去哪了?”蘭若眨了眨眼。
“傻若兒!”玄澄予揉揉她哭腫的臉笑道:“妳認為九楓會這麼殘忍嗎?用彆人的性命來換自己的一線生機?”
“什麼意思?你們彆再賣關子了!”蘭若快急到跳腳了!
一直避而不談的渡槐衣終於緩緩開口:“這所有契機,其實是九楓在暗中助她曆劫,此心弦,實為心魔,當她願意犧牲自己而抽出心弦時,此刻她終放下執著,親手拔除心魔業障,便能回到仙界。”
“你是說……媚骨沒有死,她隻是回到仙界了?”蘭若瞳裡閃著瑩光。
“這隻狐仙為了靈王想不開墮凡,當她的靈魂被招回仙界,她會好好感謝她的情敵的!”玄澄予歎道:“九楓就是這樣,連死了都還為彆人想!但你什麼時候發現她沒死的?”
“比你早些時候吧。”
他知道人死了是帶不走任何東西,佛珠既能跟隨她離去,代表她沒有死,但他懶得去解釋,有些事情不需要攤得太明白。
“原來媚骨是神仙!她沒死怎不早點說?還害得緋鳳對我們誤會!”蘭若責怪起來。
“她們姐妹的事情由她們去吧!”玄澄予攬住蘭若肩膀,“我的小公主彆鬨彆扭了好嗎?跟著小哥哥走,帶妳吃香又喝辣!”
*
三人來到嘉豐郡,與那死氣沉沉的蘇宜城恍若人間與陰間,久違的人氣讓人心曠神怡,連太陽都有精神了!
“終於離開那座死人城了!這裡的陽氣真舒服!”玄澄予將兩臂高高打直,伸了一個懶腰,“若兒,妳可達成一個新成就了,在鬼城待了一個月!”
“我怎麼記得有人說過,我要是能在蘇宜城待上一個月,就要送我什麼東西來著?”蘭若走在最前頭,回過身掃視兩人。
“老爺說的!”玄澄予立馬撇清,兩隻大拇指同時比向他。
“當初這話可是出自玄兄之口,應是你允了她。”渡槐衣淡駁。
“是這樣沒錯……不如……”玄澄予在他胸前攤出掌心,“你拿出來讓我借花獻佛?”
“你自己想辦法。”渡槐衣無視他阻攔的手。
“我知道!”玄澄予故意低語,“珞璃墜是九楓遺物,渡兄自然舍不得!”
蘭若知道老爺就是小氣,怎麼可能給她打賞,不叫她賠一方浮藏的毀損費就大發慈悲了,轉口道:“不如就一頓飯做犒賞吧!”
一頓飯對他來說幾文錢的事,總不會這麼小氣吧!況且……他自己不用吃飯嗎?
“好主意!聽聞嘉豐郡百宴樓的廚師曾是宮廷禦廚,遭到陷害才流落民間,方讓市井小民們有機會一嘗宮廷饗宴!”
“大予哥你彆再說了!我饞得挨不住了!”蘭若一聽肚子就咕嚕咕嚕嚷著,“不過大予哥,怎麼哪裡有好吃的你都知道啊?原來你也是吃貨呀!”
“非也非也!為了滿足若兒妹妹的口欲,不做點功課怎麼做妳最貼心又最懂妳的大予哥呢?”
渡槐衣悶咳了兩聲,這種話實在擾耳!
“天底下還是大予哥最疼若兒了!”蘭若露出得意的表情。
“既是如此,這頓飯就讓玄兄表現了。”渡槐衣不怒不慍,一點神情都沒有,最後還補了一句,“反正這頓飯本爺蹭不上。”
“老子我呢一向有福同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沒有渡兄,再好吃的東西都食之無味。”玄澄予竟挽起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