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茶交友 “為什麼我們倆要替她站夜哨……(1 / 1)

菩提不生花 宮城司 4131 字 7個月前

渡槐衣站起身,把蘭若靠在自己胸前,用左臂彎固定住她,同時漸漸提起右掌,凜冽的容顏寒霜的眉眼沒半點顏色,一如他一身雪白傲冷,地麵上千顆腦袋竟也跟著飄浮起,隨著掌心朝天,所有頭顱已升到同掌的高度。

“彆……”

魑鬼竟求道。

“這些腦袋是你豢養千年的妖子妖孫,藉由他們積年累月的怨氣修補元神增強功體,我隻需一握拳,千顆腦袋就不保了,這可是你千年的心血!”

“你們不是天觀的人,千年來鬼魍獄六界不涉,你們究竟是誰?”

魑鬼縱橫千年難逢敵手,萬鬼臣服,凡人皆避,神人不聞,而今卻遭兩個小子輕易踢館,到底自己是井底之蛙?還是這兩人來曆不凡?

“本爺耐心有限,沒有餘地讓你猶豫。”

渡槐衣沒想聽他廢話,掌一旋,騰空的頭顱飛向魑鬼。

魑鬼不舍破招,隻好提元硬接,將千百顆頭顱凝滯在空中,與渡槐衣掌力抗衡展開拉鋸戰。

就在魑鬼為了救他的心肝寶貝內力被牽製住時,玄澄予一手猛提,將燁陽之玦隔空抽離,魑鬼分身乏術,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靈石自掌中遠去。

燁陽之玦一到手,玄澄予便收進體內,渡槐衣隨即徹掌,同時三人直接消失。

“哼!聲東擊西!”

魑鬼雙臂一推,千顆頭顱瞬間回歸原位,他伸出六爪用力吸起地上的手下,吐出細長的舌頭,用雙岔的舌尖剪斷頸部,開始吸食流出的汁液,鱗片竟又生出好幾片,複原能力隻在眨眼間,難怪千年來獨霸一方無人敢惹。

*

三人回到一方浮藏,渡槐衣將蘭若放在亭中花梨榻上,再次尋脈確認無礙。

“收掌同時策動逸身術,先生術法不錯。”玄澄予細凝案上古琴,“不賜茶嗎?”

“玄兄對術法頗了解。”渡槐衣揮袖示禮,“請上座,桑蒲,備上屠龍紅。”

“是。”桑蒲背過身心道:“屠龍紅是什麼?怎沒聽老爺提過?難道是暗語?”

“略懂,先生又怎知燁陽之玦堅如盤石難以摧毀?”

“你信了?”渡槐衣點燃焚香,用團扇輕搧,飄散出淡淡的胡柚雅香。

“若難以摧毀,先生又何必急於逼他就範?”

“玄兄真深得我心,魑鬼再生之速驚人,能於彈指間恢複如初,恍如不死之身,要殺他須一擊致命。”

這時桑蒲向前呈上茶具,斟滿七分。

“這就是屠龍紅?”玄澄予輕晃杯,置於鼻前三寸一拂而過,“觀此澤如夕陽餘暉,氣味初如夜露,融雪漸生,這應是凝絳脂。”

“老爺……”桑蒲低頭,“小的立即更換!”

“沒事,下去吧。”渡槐衣揮手示意,轉向道:“玄兄雖一身粗裝,竟有如此雅致,對茶道研究不淺,渡槐衣以凝絳脂論心交友,請!”

“如此一來,向好友討取燁陽之玦便能順理成章了,是嗎?”玄澄予小品一口,從舌尖滑向舌根入喉,“七分火候,恰到好處。”

“看來本爺做人太失敗,一字一句皆讓人揣測,你我目的相同,燁陽之玦在誰身上重要嗎?它不過是六方聖器冰山一角。”渡槐衣拿起空杯,撒入薑黃粉後斟至七分,“再試。”

“看來先生胸中棋局已譜,兮風之音、極光之目、靈水之絲、無跡之淚、觀鏡之心,先生應掌握不少線索。”玄澄予再品,“畫蛇添足了!”

“蘇宜城。”渡槐衣重新再替他斟上一杯,“聽聞蘇宜城夜半常有鬼音哭號,或許有意外之獲。”

這時花梨木榻上的蘭若有了動靜,隻見她雙眼緊閉上唇緊貼下唇,五指用力抓著衣袖握拳,身體微微抽動。

“看來又是噩夢纏身,這時最好離她遠一點,她隨時都會像隻野獸。”

玄澄予吃過她一次虧,看到這畫麵讓他避之唯恐不及。

渡槐衣移身坐在榻邊再次切脈,忽然蘭若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進皮膚裡,猛然借力拉起自己的身軀,雙眼撐得圓鼓鼓瞅著前方,印入眼簾的是那副熟悉的麵容,依舊是蠟梅寒霜嶙峋傲骨的俊美,她緊繃的眉眼一垂,旋即埋進他胸膛裡,眼眶頓時下起滂沱大雨。

她奮力啜著,像似超過負載的河壩霎然潰堤,伴隨著嚎啕響徹,竟震耳動魄,渡槐衣呆愣了半晌,成了一尊石像。

“……好多顆頭……吊著……”

她全身打著顫,瑟縮在他懷中,任淚珠肆虐,一聲聲哭號用儘了丹田般毫無保留。

這時氛圍來到低氣壓的中心點,連風都不敢吹進亭裡。

玄澄予麵色微沉,待著似乎已是多餘,猶豫之後便起身離開。

或是說他不想看見她哭的樣子,女人的眼淚是毒。

蘭若已經把渡槐衣的胸脯哭濕一片,還攪和著鼻涕,聲帶都開了岔,淚珠子仍一發不可收拾,一對大外雙眼皮像海綿吸了水膨脹起來,腫成小籠包還紅通得跟兔子一樣。

一向能言善道的渡槐衣這時竟默然無聲,多少劣局中,他隻需兩三言便能扭轉乾坤,此刻卻接不上半句話。

麵對一個女孩的哭泣,他竟束手無策。

“蘭若……妳……還好嗎……?”

他擠出了幾個字,但還是改不了那索然無味的語氣,像穀歌翻譯播放出來的聲音,完全都在同一個音調上。

蘭若蜷縮著,彷佛一隻蟲子要鑽進他體內尋求庇護,她快速抽噎著,來勢又急又猛,如濤濤海浪一波接著一波,她隻覺腦袋越來越脹,像顆氣球快撐爆了。

渡槐衣眉頭深鎖,指尖輕晃,一束法術過去,點燃一旁安神香。

他的手掌徘徊在空中,猶豫要往前安撫,還是按兵不動。

又過了一晌,他實在沉不住,那隻遊移不定的大掌拎住她背領,用力把黏在身上的女孩抽開。

“在一方浮藏哭成這樣哭喪似的?”

蘭若擺了擺沾著淚露的睫毛,怔怔望著他。

“老爺……您的衣服……濕了……”

“桑蒲,更衣。”

他起身斟滿已涼透了的凝絳脂一飲而儘,凍去突如其來的翻湧,濕潤的衣服已滲到皮膚發涼,他擱下茶杯敲得鏗然有力,帶有不悅的語氣,兩袖向後一甩唰的一聲跨步離開。

蘭若懵然看著他悻悻離開,喃喃著:“惱羞什麼?我又做錯了什麼……”

夜晚,蘭若舒舒服服地躺在渡槐衣的花梨木上。

“好久沒躺著睡覺了!真舒服!”

門簾外,卻是一陣怨氣彌漫。

“為什麼我們倆要替她站夜哨?”玄澄予提著燈籠,一臉哀怨。

“桑蒲。”渡槐衣喊道。

“老爺,您休息去吧!”桑蒲心會其意,接過他手中的燈籠,轉向玄澄予敬道:“前輩您也休息吧!一方浮藏很安全,蘭姑娘不會有事的!”

“這一方浮藏連張象樣的床都沒有,先生家財萬貫,不至於一張客床也買不起吧?”

“左右各有一亭,任君挑選。”

玄澄予語露無奈:“左方為東,你既是東道主,你左我右吧!”

“山中野人會挑地方睡?你這一手藏差了!”渡槐衣輕笑道,往左亭走去。

“我樹上睡慣了,但你這菩提樹我可不敢招惹。”玄澄予則走向右方。

“識相。”

桑蒲提著燈籠顧守在主亭旁,心道:“這是什麼情況?老爺把自己的亭子讓出來睡在外亭上?”

到了三更天,靜謐的深夜裡,主亭忽然發出啪啦脆響一聲,像似瓷器破碎的聲音。

桑蒲第一個撥開門簾查看,不自覺指尖凝氣。

卻見蘭若抓著壺嘴將茶杯當棒球揮打,雙目都還闔著。

“好大的蘿卜……我拔!”

“彆……”

桑蒲低聲驚喊,眼一閉,隨即再聞一聲脆響。

“何事?”渡槐衣冷麵質問。

“老爺……”桑蒲刻意擋在門簾外,“沒事!蘭姑娘口渴喝……”

“你學會說謊了。”渡槐衣沉道。

“不敢。”桑蒲立刻側身讓開。

他從一寸的縫隙中便足以確認亭中各角落任何一個異狀。

桑蒲也瞄了一眼,蘭若已倒回榻上呼呼大睡,地上躺著三個淬弦杯殘骸,隨即低下頭不敢再瞧。

“去將琴收好。”渡槐衣離開。

“是。”桑蒲心忖:“摔了三個太上老君贈送的淬弦杯,老爺竟沒發怒,還是趕緊先將花月箏收起以免又遭無妄之災!”

桑蒲才剛進簾,就用力一抽氣,嘴巴越張越大……

隻見蘭若握著冰曜硯當炒菜鏟,把渡槐衣的花月箏當炒鍋在上麵瀟灑揮動。

答!答!答!

墨汁一滴滴在琴上點綴,每落下一滴,桑蒲彷佛就被彈了一下額頭,抽了一次眼尾。

“悶一下更好吃!”

蘭若還將雪山橦花防塵巾當鍋蓋覆上去。

“再添個柴!”

遂將千年麝木筆橫放到油燈上,幸好火苗不大燃不起,但筆身半截都燒黑了。

桑蒲盜了一身冷汗,決定先退回外頭,狂搖首道:“這是夢遊?看起來就像被大娘附了身!”

差不多接近午時蘭若才緩緩睜開眼,舍不得起床。

“睡得好儘興啊!但就是硬點了!”

她睡眼惺忪正要走出亭,一腳踩在地上的碎瓷杯滑了身。

“唉喲!”

她反射性用手撐地,不料被碎片劃破掌心,頓時睡意都醒了。

還沒搞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便聽到門簾外已有動靜。

“老爺。”桑蒲恭道,卻藏不住一點心虛,心想要怎麼交代花月箏也遭到毒手了。

“她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