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辛野一鼓作氣，身體陡然生出股力氣，五感全部明晰，她終於找回了行動的控製權，然後——

視線先是模糊一片，進而是刺眼的光芒紛紛湧進她的視線。

強烈的光線讓她半眯了眯眼睛，眼縫裡不期然和正在運送她的機器人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機器人比正常人形稍矮一些，外麵是線條流暢的金屬外殼，一雙吊臂機械手連接著係統核心，主體宛如精密攝像頭的部位似是來充當眼睛的。

眼前沒有燒烤，也沒有病床，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的熔爐工廠。

熔爐口一列列地在眼前排開，火舌舔舐著膛口，不停歇的工作讓周圍的溫度瞬間升高讓周圍空氣都變了形狀。

不斷有傳送帶上的垃圾迅速被傾倒入巨大的噴火爐，自動化的機械吊臂在高溫中無聲地協同，將垃圾分門彆類地投放進熔爐。同一時刻，控製係統精準地安排著氣體的排放量，全息投影的數字大屏上實時顯示著熔爐裡的各種數據指標。

藍色的數字在不停地跳躍。

耳邊充斥著熔爐運作的轟鳴聲，穹頂的光在金屬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讓辛野好不容易適應的眼睛越發感到難受。

再加上越來越靠近的高溫熔爐，全身每個毛孔都在排斥熱量的入侵，讓她忍不住驚恐性地想要飛速逃走。

然而機器人似乎隻會遵照電子音之前下達的指令繼續工作，它見辛野醒來沒有絲毫停頓，依舊用巨大的機械手將她在傳送帶上放好。

劈頭蓋臉的熱浪讓她暈眩，求生的意誌又讓她忍不住抬腿想把機器人踹開。

辛野試著抬動雙腿，但是她剛動了一下，腿便又重重落回到了傳送帶上——竟然使不上力氣，原先能打穿一麵牆的力氣在此刻就仿佛鏡花水月一般。

與此同時，剛才那道電子音也適時響了起來，通過機器人傳出聲音：“檢測到任務目標辛野身體指標恢複正常，正在取消清潔機器人的工作任務。”

話落音卻見通往熔爐的傳送帶依舊在工作，機器不斷地運轉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取消了。

但又沒完全取消。

眼前的熔爐像是張著嘴吐著火舌的巨大怪物，正要一步步吞吃掉她。

汗水滴落在空中瞬間被蒸發，辛野一邊試著聳動身體，一邊開口讓剛剛下達命令的電子音關閉傳送帶。

電子音冷漠無情地拒絕了她：“等級權限不足，無法關閉傳送帶，請您在清潔機器人的幫助下自行脫困。”

清潔機器人的屏幕亮了亮，伸出的機械手再次吊起辛野。

可辛野的半個身子被垃圾袋束縛住，上麵的卡扣也危機時刻在傳送帶上卡得死死的，厚重的垃圾袋竟然成了阻礙機器人行動的推手。

清潔機器人主要是用來搬運垃圾，完成垃圾處理和焚燒工作的，它的機械手碩大無比，無法完成精細化的操作。

周圍越來越灼熱，即使身上有一層保護也能感覺到空氣中的焦灼，就像是滾燙的岩漿在血液裡流淌，此刻她渾身像是煮熟的蝦子一樣被烤得通紅，特彆是她的頭盔剛剛已經被清潔機器人摘下來了。

辛野快速轉動大腦強迫自己去思考，她竭力向下聳動，感覺到了阻力後，立即變換位置，身體試著一點點往上聳動。

隨著力氣開始恢複，辛野漸漸擺脫了虛弱的狀態，腰腹借力連同腰背的力量再次進行嘗試。

卡扣“哢噠”斷開的聲音十分清晰地傳進她緊繃的神經裡。

最後的關頭，辛野就勢往下一滾，離開了傳送帶。而在她身後，傳送帶上原本擺放著的垃圾被有條不紊地送入了熔爐的火口中，緊接著瞬間化為了灰燼。

撲通——

辛野仰麵摔倒在地上。

清潔機器人適時用機械吊臂抓起辛野，將她往外送。

待抵達到工廠外麵，辛野這才擺脫了機器人的鉗製，靠著牆大口地喘著氣，一雙腿蹬開下半身的垃圾袋。

外麵溫度降低不少，此刻她破損的防護服下的汗水正細細密密地往外冒。

因為剛剛幅度過大的擺脫動作，衣服出現了破損，裸露的那一部分因水分蒸發皸裂，表皮像是乾涸的大地紋理。

“監測到您心率過高，呼吸頻率過快，建議放慢腳步調整呼吸，以防猝死。”身邊的人工智障電子音繼續實時播報著她的身體指標。

辛野：……我謝謝你。

工廠外的溫度好很多，辛野撇去身上像火刀子一樣的灼熱感以及高熱帶來的心理上的煩躁，她勉強站了起來，在電子音的指示下前往更衣室換上新的防護服。

防護服以緊身為主。

全身嚴絲合縫地貼合人的身體曲線，方便行動，腰側還有個口袋，造型像是槍的模樣，左右手臂則以機械包裹，機械手可拆卸折疊掛在腰後，上麵還有零星幾個按鈕，做成了凸起的形狀。

衣服和在大樓裡穿的衣服一樣，表麵會發光，防護服顯示當前實時溫度停留在24聯邦度，穿上後腦袋那股燥熱的暈眩感也隨之減少不少。

人工智能許是還保留著一點人道主義，辛野在它的建議下又去自動販賣機裡領取了一支免費的營養劑。

營養劑聞著略帶一股臭味，像是食物放久了過期的酸臭，辛野翻看了一下保質期——過期了，過期兩個月了。

不過過期的食物她可沒少吃，辛野並不怎麼介意，仰頭一口氣灌完，大腦和腸胃的不適感隨著營養劑滑入胃袋這才褪去不少。

“監測到任務目標生命體征恢複正常，人工智能鴻爐溫馨提醒您，您於3037年9月10日夜21：36消費防護服一套，需繳納五萬貢獻點，請於一周內繳清。”

一道電子音突然出現，視線裡出現一個機械漂浮圓球。

聲音也是從漂浮圓球裡發出來的。

漂浮圓球圍著辛野轉來轉去，緊接著又扔下一記重錘：“再次溫馨提醒您，此次基礎行動工資已打入您的賬戶，您名下賬戶當前餘額為五千一百五十二貢獻點，距繳清費用還需……”

汙染物、特警員、沒有白天和太陽……所以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大腦中的記憶就像手中握不住的沙。

辛野難得煩躁地嘖了一聲。

而且這個人工智能竟然能隨手時調取公民名下的賬戶餘額，這讓她覺得聯邦對於隱私的界限是否太過模糊了點。

不過債務的事先放一邊，當前要先解決眼下的問題。

這裡實在太亮了，簡直有造成光汙染的趨勢——聯想到蔡嵇所提到的，垃圾處理中心應該是在內城。

她站在廣場中央，抬頭看著眼前傲然屹立著的巨獸建築。

與裡麵熱氣騰騰的熔爐相比，外麵金屬質感的牆麵覆蓋在表麵，細看之下似乎每一塊外牆都閃耀著銀白色的光芒。光線從建築物的每個麵折射出來，像是個發光的柱子，在交錯中互放光亮。

空氣中彌漫著焦香的烤肉味，辛野聳動著鼻翼又忍不住猛吸了幾口，與此同時她的肚子也適時地咕咕叫了起來。

她按了按因饑餓而痙攣的胃，雖然有些地獄笑話，但是這個味道確實讓她夢回燒烤，還是缺把孜然的那種。

辛野半眯著眼睛，戴上了提在手裡的機械頭盔，頭盔自動開啟遮光模式，呈現出墨鏡下的視野，讓眼睛好受不少。

在原地停留的時間有些長了，辛野把腦中紛雜的念頭都按了回去，抬眼看著眼前這片陌生的環境思索著如何離開這裡。

這時電子音適時響起：“溫馨提醒您，您在垃圾處理中心停留時間即將超過半小時，如您需要離開這裡，請跟隨機器人的指引行動。”

即將超過半小時……

半小時是時間限製？超過會怎樣？

對一切都不熟悉，辛野並不想去試探這半小時，她不再猶豫，抬腳跟著浮空圓球前進，往大門外麵走去。

幾輛巨大的垃圾懸浮車從一人一機器身邊轟鳴而過。

辛野順著車流沿著路邊往外走，一路抵達至門口時，她視線裡的光線陡然變暗不少，與明亮的垃圾處理中心形成一道黑白分明的分界線。

浮空圓球將她送至大門外，在空中打了個旋就飛走了。

隻剩下辛野站在原地。

她不知道家在哪？

辛野茫然了幾秒，然後摸索上手腕佩戴的通訊器。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四周的環境，正打算抬腳朝右手側的更衣室走去，餘光卻瞥見浮空圓球調轉方向又朝她飛了回來。

這是……

辛野挑眉，聽見浮空圓球再次傳來電子音：“臨時清潔工辛野，鳳凰社隊長談瀛洲通知您去她的辦公室見麵，請乘坐B32垃圾懸浮車前往中央大樓。”

“B32垃圾懸浮車即將抵達，請您做好準備。”話剛落音，一輛懸浮車自來時的廣場那邊升起朝門口這邊駛來。

車在她麵前停下，似乎容不得辛野遲疑和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