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笑出來有點不合適, 但是趙禮輝和葉歸冬還是被趙大根這話逗笑了,氣氛一下就輕鬆起來。
陳翠芳也跟著笑了笑,“行了, 吃飯要緊,來,都搭一把手, 吃過飯好去開會。”
三人應著,很快就做好晚飯,吃過飯後,趙禮輝叮囑她們把院門閂上, 等他們回來再打開。
“行, 你們快去吧, 大根你認真聽啊, 可彆打瞌睡。”
陳翠芳叮囑趙大根。
“我不是那樣的人, ”趙大根有些氣弱, 在陳翠芳的死亡眼神下還是點了頭,“我一定好好聽,回來我說給你聽。”
到了社區辦的時候,趙禮輝父子找了個地方放下凳子坐下, 陳萬生來得晚了些, 屋子裡已經沒有位置了, 他就把凳子放在挨著大門的角落。
等社區辦的同誌一臉凝重地說了百貨大樓的事後,幾條巷子過來開會的人頓時議論紛紛。
陳萬生更是心跳如雷。
他如今在城裡可是拖家帶口的人了。
社區辦的領導出來給大家開的會,他讓大夥兒早上出門結伴而行,晚上儘量在天黑前回家,看管好自家的孩子等等。
會後,陳萬生火急火燎地回到安家, 對正在給兩個孩子洗屁股的孫寶珠還有陳母道,“出大事了!你們明天一早就帶著孩子們回老家,先避一避再說。”
“什麼大事啊?”
孫寶珠嚇一跳,陳母更是起身,“你、你不會工作丟了吧?”
“不是這個,”陳萬生把百貨大樓的事說給她們聽,“雖然咱們家沒什麼好搶奪的,可萬一走在路上被誤傷了呢?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回老家避一避。”
孫寶珠和陳母二話沒說就點了頭,第二天一早就收拾好東西坐班車回鄉下了。
陳萬生讓陳萬禮晚上把竹床搬到房間裡來,在陳母她們沒回來的這些天,二人就住一間屋子。
而葉歸冬他們供銷社的領導也下了叮囑,每天早上九點開門,下午三點半關門,一直到事情平息後才和往常那樣正常上班。
陳翠芳不放心葉歸冬一人去上班,她忙完後就帶著點點去供銷社蹲著。
葉媽媽也是如此,二人就坐在供銷社門口的長凳上,一直到葉歸冬下班,她們才各自散去。
這幾天趙禮輝不管走到哪裡,都聽到大夥兒在討論百貨大樓那邊的事情,劉耀祖過二食堂吃飯的時候,就低聲跟趙禮輝道,“我聽人說陳萬生那小子,把家裡人全部送回老家待著了。”
“是嗎?我沒聽說欸,”他哪裡顧得上陳萬生啊,滿心都是自家人。
“我也是聽會計部一大姐說的,”劉耀祖想起自己的啞巴妹妹,“我也得多叮囑我妹,沒事兒沒出家門。”
“真希望那些人早點被抓住,”安常康道。
“我怕的是有人渾水摸魚,”容師傅雙手環臂,臉色凝重,“這事兒多起來了,誰知道是幾個團夥乾的?”
一時間趙禮輝他們這個桌子的人全部沉默了。
但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下午三點多,老大一臉高興地到每個車間通知,“人抓住了!”
趙禮輝等人都鬆了口氣。
“我們廠的保衛科要招人,要求很簡單,個頭大的!你們懂?”
老大又道。
“懂!我表弟一米九二,一百八十多斤,一身腱子肉!才二十九歲,屬於知青返城,我明兒就把人帶過來!”
有人立馬高聲道。
“我表叔雖然四十出頭了,可那個頭和容師傅是一樣的,能行嗎?”
一時間大夥兒看向容師傅。
容師傅扭了扭脖子,舉起右手握成拳,胳膊上的肌肉一下就鼓起來了,“要是和我這塊頭差不多,就是五十歲了都行!”
老大翻了個白眼,“反正你們覺得符合要求的,明天都把人帶到保衛科那邊去,能不能選上,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趙禮輝仔細想了想自己的親朋好友,嗯,好像沒有符合要求的。
為了不漏掉人,趙禮輝下班回家還跟趙大根他們問了一下,有沒有符合要求的人。
葉歸冬第一個搖頭,“沒有。”
陳翠芳和趙大根想了想後也搖頭。
“你二舅舅家兩個哥哥倒是塊頭大,可人家有工作。”
“趙禮天那小子塊頭倒是也行,可他愛喝酒啊,這喝酒的人可容易誤事。”
這倒是,趙禮輝想了想後道,“沒人就算了,反正我也隻是想拉對方一把。”
“你是好心,我都明白,不過既然沒有符合要求的人,那就算了,”陳翠芳想得開,“快洗手吃飯,這人抓住了就好,不然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誰說不是呢,”趙大根點頭,“現在好,人抓住了,晚上能好好睡一覺咯。”
晚上過來看電視的鄰居們也是這麼說的,可見社會安定對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來說,有多麼重要。
而這邊陳萬禮一邊洗碗一邊問旁邊刷鍋的陳萬生,“大哥,這人抓住了,什麼時候讓娘和大嫂她們回來啊?”
“再等等吧,”陳萬生純粹覺得回家幾天就回來太麻煩了,“我明天就給家裡拍份電報,等孩子辦了滿月席後再回來也不遲。”
陳萬禮聞言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各個廠都因為百貨大樓那邊的事增加了保衛科的人,而像供銷社和代銷點的上下班時間則是得到了調整,早上八點半上班,下午五點下班。
作為大家最關注的百貨大樓,市區一共有六個小區,每個小區域裡建了一座百貨大樓,雖然隻被搶了一個地兒,但每個百貨大樓都被下令調整了。
一時間市區的安全防護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更讓趙禮輝驚訝的是,孫大江進了百貨大樓的保衛科。
孫大江的外表的確不錯,又高又壯的小夥子,而且膽子大,打架也不手軟,所以即便得知他有賭錢被抓的前科,百貨大樓的保衛科還是收了他。
但就一個要求,如果再賭錢,直接走人。
孫大江好不容易得了這麼個體麵的工作,自然是老實聽著。
胡二娘和向婉茹自打他進了百貨大樓工作後,在水井巷也是直起腰杆做人了,就是孫記文得知這件事後,也是高興得不行,在他現在的紡織廠裡逢人就說自己兒子出息了。
趙禮輝沒有過度關注孫大江,他正在為黃追嶽高興,因為他的對象十月就回城了。
黃追嶽正請他和安康常幫忙注意出租的房子。
“我師傅他們在郵政宿舍的房子不知道出租沒有,要不你問問他?”
想到這個事,趙禮輝說道。
“我問了,”黃追嶽搖頭,“晚了一步,前天租給他爹老同事的兒子了。”
“那確實晚了一步,”趙禮輝點頭。
安常康回憶了一下自家巷子的情況,“目前還沒有出租的,欸,你們十一月就打算結婚是不是?”
黃追嶽點頭,“嗯啦,日子都定好了。”
“那你們租一間屋子還是租那種大連間?”
趙禮輝問。
“沒有大連間,我們就先租一間屋子,”黃追嶽撓了撓頭,“等有了孩子後,再租大一點的。”
“那我們幫你多留意些,”趙禮輝道。
趙禮輝還請劉耀祖留意他們巷子有沒有出租的房子,劉耀祖他們巷子還真有,第二天中午來到二食堂挨著趙禮輝他們坐一張桌子,就說起這個房子。
“一個院子隔成兩個小院,”劉耀祖從兜裡掏出紙筆畫了個簡易的院子,“從堂屋這邊分開,兩邊都配有小廚房,主人家是一對老夫婦,他們的兒女都各自分了房,老人呢舍不得離開熟悉的環境,所以繼續在這邊住,出租房子呢也是想賺點生活費。”
“黃哥你看這啊,”劉耀祖點了點出租那個小院子,“一個小廚房,一個小偏屋外加一個大房間,以後孩子長大需要自己睡的時候,你估計都分房了,所以這個小院子對你們來說非常寬敞。”
“隔院子的是牆體還是柵欄什麼的?”
趙禮輝問。
“牆,堂屋這邊分開的地方也是砌了牆的,兩邊進院門都是各自一道門,簡單地說就是和房東做鄰居,但是私密性很強的。”
劉耀祖笑道。
黃追嶽有些心動,“多少錢一個月啊?”
“五塊錢,水電費自給,”劉耀祖早就問清楚了,“可以押一付一,也可以年給,就一個要求,愛護好房子。”
五塊錢一個小院子倒不算貴,黃追嶽當下就表示下班後跟劉耀祖去那邊看看房子。
如果合適就租下來。
然後他先搬進去一點一點地布置好,等他對象回來後就能看到一個溫馨的小家。
越想越高興的黃追嶽,下午乾活的時候都滿臉是笑,知道他是因為什麼事兒高興的同事們時不時打趣他兩句,惹得車間一陣笑聲。
幾天後,黃追嶽租下那個小院,他住在廠裡,東西不多不少,趙禮輝和劉耀祖幫著搬家。
黃追嶽親自下廚給他們做了兩葷一素一湯,彆說,黃追嶽這廚藝還真不錯。
“我家離你們這巷子走路二十多分鐘就到了,”趙禮輝走的時候拍了拍黃追嶽的肩膀,“得空了去我家坐坐。”
“行,謝了啊。”
黃追嶽把人送出家門,然後回去跟劉耀祖繼續喝酒。
趙禮輝回到家的時候,葉歸冬正在寫稿子,“回來得剛好,幫我看看稿子。”
“好,”趙禮輝喝了兩杯酒,身上帶著點酒味,他索性先去洗了個涼水澡,刷了個牙再進來幫她看。
“沒什麼問題,”趙禮輝看完後把稿子給她,“黃哥租下來的那院子著實不錯,一個月五塊錢不虧。”
“等他們結婚的時候,我也過去湊湊熱鬨,”葉歸冬笑道。
“行,一道去,”趙禮輝躺下了,“今天一個字都不想寫,早點睡覺明天早點起來,廠裡要開大早會。”
“你就是不寫也有稿子,”葉歸冬拉開抽屜,看著裡麵十二萬的稿子露出羨慕的表情,“真不知道你腦子怎麼長的,怎麼能寫出這麼多?”
“肉長的,”趙禮輝帶著笑意道。
葉歸冬輕哼一聲關上抽屜,然後從櫃子裡拿出荷包,跟趙禮輝在那數錢和票,越數越高興,“咱們有小兩千的存款咯。”
“千元戶。”
趙禮輝捏了捏她柔嫩的臉頰。
“什麼時候咱們成為萬元戶啊?”
葉歸冬騎.坐在他身上。
趙禮輝扶住她的腰,“我努力賺外快。”
“人啊,”葉歸冬感慨道,“就是不知足,以前我兜裡能存十塊錢都高興得不行,現在有兩千了還覺得少,想要得到更多。”
“有欲.望才會有動力,這沒有錯。”
趙禮輝道。
“你總是很會安撫人,”葉歸冬趴在他胸前,電風扇就在他們床尾呼啦啦地吹著,得虧電視的聲音大,房子的隔音也不錯,不然堂屋裡看電視的鄰居們就聽到他們屋子裡的風扇聲了。
“睡覺了?”
趙禮輝笑。
“我再刷一道題,”葉歸冬翻身而起,很有動力地拿出數學題集。
趙禮輝側身看著她,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葉歸冬瞧見後,拿出小被子蓋住他的肚子,然後俯下身親了一下趙禮輝的額頭。
孫寶珠在鄉下的日子並不好過。
回到鄉下後,陳母的態度和城裡相比可以說變了很多。
她不僅要做飯,還要帶孩子,家裡不算孩子一共九個人,這天又熱,一頓飯做下來渾身都是汗。
老家又沒有管道水,更沒有井水用,每天都是弟弟們去河邊挑水回來,一缸水他們能喝兩天。
洗衣服洗澡都是去河裡,因為天熱,洗冷水澡還不費柴火。
可孫寶珠不習慣啊!
讓她去河裡洗,她又害怕又嫌生水臟,裡麵可是有不少肉眼看不見的蟲子。
孫寶珠讓陳萬辰每天給她挑水回來洗澡,洗衣服。
這讓她公公陳父很看不過眼,連帶著陳母也很不滿,孫寶珠的日子能好過?
而且老家的床都有跳蚤,她被咬就算了,兩個孩子被咬得哇哇哭,身上全是小紅包。
忍無可忍的孫寶珠不顧陳萬生拍回來的電報,背上背著一個娃,懷裡抱著一個娃,在家裡人都上工去的時候,直接坐牛車去鎮上,然後趕上進城的班車回了水井巷。
陳萬生兄弟下班回家看到孫寶珠回來時都很驚訝。
“你怎麼帶著孩子回來了?”
陳萬生不問還好,一問孫寶珠的委屈全湧上心頭,她一把將兩個孩子的衣服掀開,“你自己看!我遭罪就算了,你看看你的兒子和女兒!”
“怎麼這麼多小紅點?”
“你家的床,你自己不清楚啊!還讓我們在鄉下待到辦了滿月席才回城,你這是要我們的命啊!”
孫寶珠哭了起來。
陳萬生趕忙去哄,被孫寶珠一把拍開手,一時間屋子裡又是孫寶珠的哭聲,又是孩子們的叫聲。
陳萬禮默默收拾自己的竹床到安家堂屋放好,他比陳萬辰識趣,夫妻二人吵架,他從不摻和。
好不容易把孫寶珠和孩子們安撫住,陳萬生隻覺得渾身疲憊。
吃過晚飯後,他找了個借口來到趙家找趙禮輝,“兄弟,我這日子苦啊。”
趙禮輝就愛聽他說這些,“走走走,咱們坐後院去慢慢聊。”
前院有人看電視,他們去後院多清靜啊。
“你說她怎麼就和我的家人合不到一塊兒去呢?”
陳萬生坐下就開始倒苦水。
趙禮輝非常向著他說話,“唉,這也太不懂事了,結婚前她也這樣嗎?”
想到結婚前溫溫柔柔的孫寶珠,陳萬生搖頭,“結婚前她可溫柔了。”
“那就是變心了,”趙禮輝很篤定道,“你得多注意點,把人看緊咯。”
“……不能吧,我們才有了孩子,”陳萬生臉一皺,“比起變心,我更覺得她是瞧不上我。”
瞧不上你不就是變心了嗎?怎麼轉不過彎來呢。
“怎麼會呢,”趙禮輝笑看著他,“你多優秀啊,一個人從那麼個小地方來到城裡,還進了廠當了工人,多優秀啊。”
陳萬生歎氣,“之前我老丈人罵我的時候就提過,要不是我表叔那會兒是紡織廠的副廠長,他壓根不會讓我和寶珠談對象。”
“那不能,”趙禮輝搖頭,“孫寶珠有個啥好的,文化不如你吧?”
陳萬生想了想點頭,“我讀完高中了。”
孫寶珠高中都沒考上。
“工資不如你吧?”
“工資是我高一些。”
“她還有個丟人現眼的大哥,你呢,你的弟弟妹妹們可都是好孩子,”趙禮輝努力想陳萬生和陳家的優點,“你就是比她強,她憑啥看不上你!”
陳萬生越聽腰板挺得越直,“是啊,我家除了窮了點,哪裡不如她家了?她憑什麼看不起我!”
“沒錯,”趙禮輝忍著嫌棄,“不過她忽然回城,你爹娘會不會擔心啊?要不把你娘喊上來?”
“太折騰了,等酒席辦完了再把她請回來吧。”
“還是你心疼你娘,到底是親兒子啊。”
趙禮輝衝他豎起大拇指。
陳萬生歎了口氣,“是啊,那是我爹娘,也難怪她不孝順。”
“那也不能這麼說,我媳婦兒就很孝順我爹娘嘛,”趙禮輝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得看人,她雖然不孝順你爹娘,可她也不孝順自己的爹娘啊,從這方麵來看,她還是很公平的。”
陳萬生仔細想了想,孫寶珠確實沒怎麼孝順她親爹親娘,“你說得有道理,這的確得看個人的品德問題。”
回家後,陳萬生就對孫寶珠來了一番思想教育,孫寶珠聽得頭都大了。
“你有病是吧?”
“我怎麼能有病呢?我是在教導你,為人要仁善、孝順,你不孝順我爹娘就算了,你得孝順你自己的爹娘啊。”
“我爹娘都沒說什麼,你憑什麼指手畫腳的!”
“就是因為你爹娘沒有把你教好,所以我才要跟你好好說道說道呢。”
“你給我滾!”
孫寶珠的聲音把安家堂屋裡睡著的陳萬禮都驚醒了。
安嬸子一家也嚇一跳。
“明兒你跟他們提一提,要是大半夜再這麼吵,就讓他們去彆處租房子住吧。”
“知道了,”安嬸子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