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出來有點傷娘家人那邊的心, 但葉歸冬確實在婆家過得比娘家自在舒服得多。
“在想什麼?”
見她看著自己雙眼放空,趙禮輝等了一會兒,才問道。
葉歸冬笑了笑,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國營飯店的茶大多數都是老茶, 雖然沒有新茶爽口,但喝下去後也帶著淡淡的回甘, “想我沒出嫁的時候, 沒和你相看之前,一年能出去看四次電影, 春夏秋冬各一次。”
“爸收到最多的就是電影票,”趙禮輝聞言有些不理解,“那以往那些電影票送給誰了?”
“一些旁親家裡適齡相看對象的哥哥姐姐們,還有我大姐, 二姐, 三姐,”葉歸冬想起幾個姐姐和姐夫交往看電影的時候,“每次他們都想把我捎上, 特彆是大姐相看的時候, 我年紀還不大, 可以跟著兩個十六歲以上的姐姐哥哥進去。”
趙禮輝點頭,他們這邊電影院規定,十二歲及其以下的孩子, 可以跟著十六歲及以上的家人免費去看電影。
“那時候我年紀小, 也不懂什麼叫談對象,就知道大姐要去看電影,我想去得很, ”葉歸冬想起當年的事就覺得臉紅,“我爹娘當然知道怎麼回事,所以每每我要跟上去的時候,都會把我拉住,我就扒住我們家院門,看著我大姐他們的身影哇哇哭。”
“我二姐和三姐看見我哭,就在旁邊笑話我,我還生氣呢,覺得她們都不疼我,”葉歸冬的臉越來越紅,“等後麵長大了,明白事兒了,才知道我有多丟人。”
趙禮輝聽完後在那壓著嗓子笑,得虧有人端來飯菜,不然葉歸冬高低偷偷用腳踢他一下。
“吃飯,”趙禮輝率先給她夾菜,嗓音裡還帶著笑意呢,“歸冬小朋友,吃完飯,大哥哥帶你去看撲哧看電影撲哧……”
他最後笑得不行,筷子上的菜都差點沒進葉歸冬的碗裡。
葉歸冬惱羞成怒,“我跟你分享童年往事,你倒好,在那笑話我。”
“實在是忍不住,”趙禮輝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我也沒想到你小時候是那樣的,然後呢?大姐和大姐夫看完電影回來後,會給你帶什麼吃的或者是說什麼嗎?”
“帶吃的,”葉歸冬扒了口飯,“冬天給我帶熱乎乎的烤紅薯,春天給我帶茶葉蛋,夏天給我帶冰棍兒,秋天的時候就結婚了,然後就輪到二姐和二姐夫……”
二人一邊說一邊吃,愉快的晚飯就這麼結束了。
看完電影後,二人還沿著河邊散了一會兒步才回家。
陳翠芳等人還在看電視,見他們回來,趙大根指了指灶房,“鍋裡溫著水,你們去洗吧。”
“好,”趙禮輝和葉歸冬和鄰居打了招呼後,便進房間拿換洗衣物。
等他們先後洗完澡收拾好進堂屋時,鄰居已經走完了,趙大根正在掃堂屋的地,陳翠芳則是在擦桌子,可以說趙家一大家子的人都是愛乾淨的,絕對忍受不了屋子裡臟一晚上。
“聽你們六嬸子說,禮天兩口子又乾仗了。”
陳翠芳順嘴跟他們說起小八卦。
趙大根把清掃出來的東西丟到灶門裡,明早上當引火柴,然後把院門閂上,洗了手才進堂屋。
“怎麼又打架了?”
趙禮輝好奇。
葉歸冬坐在他身旁,陪著陳翠芳夫婦聊會天。
“你們嫂子的弟弟又來找她拿錢,她也是不爭氣,弟弟哭兩聲就覺得心疼了,背著你們禮天哥把給孩子買布做衣服的錢給了,兩人能不乾架吧?”
陳翠芳說起這兩口子就頭疼,“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那麼不著調,那個弟弟也是,知道自己姐姐姐夫常因為他乾架,他臉皮倒是厚,每回拿了錢就走,也不還,更不管他姐姐挨打。”
“這種弟弟,”趙大根冷笑,“要是我,我直接把人暴打一頓,然後丟到勞改所那邊去,讓他賭錢!去那裡麵賭個夠吧!”
“我聽張婆婆說,”葉歸冬輕聲道,“這禮天嫂子啊,在家排行老二,下麵的弟弟妹妹大多數都是她帶大的,這感情比較深,所以他們求過來的時候,嫂子也心軟。”
“能理解,但是在這種人身上心軟,那就是害了他,”趙禮輝搖了搖頭,“賭徒啊,有些人斷了手腳,還是戒不掉一個賭字。”
“說起家破人亡也不為過,”趙大根想起往事,還瞪了一眼趙禮輝,“你十五歲的時候,孫大江就帶著你去賭錢,我和你娘氣得發抖,把你揪回來後,我們一人暴打了你一頓,躺在床上半個月沒能出門,就是為了給你一個大教訓!”
“沒錯,歸冬你是不知道啊,”陳翠芳想起老三躺在床上的樣子,心都在打戰,“我是一邊哭一邊用棍子抽他,我就怕他走了歪路!好在他後麵沒有再跟著去,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抽斷多少條棍子!”
趙禮輝摸了摸鼻子,那是原主挨的打,但也應該打,這種青少年時期好奇心是最強的,父母不嚴加管教,很有可能就走彎路了。
見趙禮輝不搭話的樣子,葉歸冬笑了笑,“好在爹娘的心沒有白費,禮輝現在也很上進。”
聽她這麼說,趙大根夫婦臉上也浮起笑。
“對了,孫大江挨打沒?”
趙禮輝一副記不起往事的樣子問道。
“挨打了吧?”
趙大根努力回想。
“沒有,”陳翠芳翻了個白眼,“雖然也是被孫記文氣哄哄地拉回去,可人家關上院門就沒聲了,第二天孫大江還出去亂逛呢。”
“我那段時間緊盯著這小子,倒是沒注意彆家的孩子,”趙大根又指了指趙禮輝,“跟著孫大江一塊兒去的,十個人有八個和這小子一樣挨了打。”
帶頭的孫大江卻屁事兒沒有,所以後麵孫大江混賬得不成樣子,水井巷的人都不覺得意外,認定是孫記文夫婦沒教好。
前一天晚上才討論了賭博的問題,第二天趙禮輝到機械廠就迎來了全廠大會議。
他們來到大壩上排著隊站著,聽廠長聲音嚴厲地通報批評昨晚聚眾打牌的幾位工人。
聽完後趙禮輝忍不住咋舌,其實打牌也沒什麼,可偏偏一個贏了,三個輸了,這贏了的覺得時候不早想回家睡覺,結果那三個輸了的不放人,然後就起了爭執,最後就打了起來。
現在贏了的那個還在市醫院躺著呢。
“聽說肋骨斷了三根。”
黃追嶽豎起三根手指,齜牙咧嘴道。
“哪個部門的?”
趙禮輝小聲問。
“采購部的,”黃追嶽嘖了一聲,“這就是冬天隻買白菜的報應吧。”
趙禮輝聞言嘴角一抽,“你們是多惦念那些白菜啊。”
“你要是不帶辣椒醬,你也吃不了一個冬天。”
黃追嶽趁機對他指指點點。
趙禮輝趕緊認錯,“是我太片麵了!”
“嘀嘀咕咕什麼呢?老大都看你們好幾眼了,小心扣你們工資!”
安常康小聲提醒道。
二人立馬麵色嚴肅地看向前方,一副認真聽講的亞子。
老大冷哼兩聲,回過頭盯著前麵口吐飛沫的廠長,腦子裡卻想著:外甥一直這麼單下去也不行啊,得給他尋一好姑娘……
等回到技術部後,老大又開了幾分鐘的會。
“我就一句話,”老大冷著臉看著技術部所有人,“誰要是敢賭,我就直接扣誰三個月的工資!這工資我扣除後就當咱們技術部的活動經費!請大夥兒吃飯,喝酒去!”
“你們也互相提醒,互相監督,甚至可以互相舉報!舉報屬實的,我自己獎勵舉報者十塊錢!我還匿名!”
說完,老大一揮手,“上班去吧。”
趙禮輝和黃追嶽並肩往車間那邊去。
“老大還是老招數。”
“是啊,動不動就扣工資,不過這回是認真的,都要當部門經費了,”趙禮輝想了想問黃追嶽,“咱們部門有過部門經費嗎?”
“沒有過,倒是會計部和采購部那邊有,老大真是好的不學,壞的學透了。”
黃追嶽一副孩子不聽話的語氣,驚得趙禮輝趕忙四處看了看,“你這麼說老大,小心扣你工資!”
“嘀嘀咕咕什麼呢?扣你們工資啊!”
忽然一道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趙禮輝和黃追嶽像是被惡鬼追一樣撒腿就跑。
等回過味來後才驚覺那人根本不是老大,而是容師傅。
“你師傅怎麼這麼壞?”
黃追嶽把跑歪了的鞋子重新穿上。
“我師傅也是為了提醒我們注意言辭,”趙禮輝為容師傅正名。
劉耀祖下班後溜達過來,“你們部門開小會沒?”
“開了,”趙禮輝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們那邊呢?”
“我那加上我才四個人,”劉耀祖咧嘴一笑,“我們當司機的,最忌諱的就是賭,所以你放心吧。”
等回到水井巷,趙禮輝又從陳翠芳那得知,現在社區辦在抓賭徒,和老大搞的那一套差不多,還可以舉報。
“怎麼社區也開始抓賭的了?”
趙禮輝好奇。
“全市都在抓,”葉歸冬把今天看過的報紙內容跟趙禮輝說,“抓賭,打黃。”
“難怪我們廠長那麼生氣,”趙禮輝把他們廠今天一上班就開會的事兒跟他們說了,“這條令才下來的當天,我們廠就出了亂了,那肯定是生氣的。”
“你們機械廠年年都是模範廠,”趙大根撲哧一笑,“這回丟這麼大的臉,你們廠長沒氣吐血都算好的咯。”
“哎喲哎喲!翠芳啊!翠芳!”
楊六嬸一把推開他們半掩住的院門跑了進來,見他們都在灶房後,進門就是一陣喊,“孫大江被抓了!他和人賭錢被抓了!據說賭資有三十多塊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