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寧啟星已經很多年不做噩夢。

或者說她已經很久沒有在關於過去的夢中想起那些小心翼翼的囈語。

很難得，今天她夢見了八歲時的夏天。

那是她第一次到這麼破舊的小縣城，千禧年後的世界其實大多充滿朝氣，然而從一線城市到十八線小縣城，寧啟星總覺得這裡的空氣中都帶著一絲混亂無序。

在這個小地方，打雷時媽媽不會再陪在身邊，爸爸總是要早出晚歸，他們總是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寧啟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認識宋若明。

2

八歲時的宋若明看起來像山裡的泥猴，唯獨一雙眼睛極亮。他會主動來為新來的鄰居家搬東西，總是笑嘻嘻的，像是沒有煩惱。

寧母牽著他走到寧啟星麵前，說：“這是我家的小朋友，你們以後一起玩好嗎？”

然後宋若明點點頭，主動朝屋子裡的寧啟星伸手，他說他叫宋若明。

寧啟星站在散發著黴味的舊家具旁，看著站在門口背光的小男孩，他像是一塊棱角分明的水鑽，此刻倒映著午後散落的陽光。

3

寧家的父母總是很忙，他們常自責於無法給予女兒足夠的陪伴卻又無可奈何。

寧啟星理解他們，卻也難以消解童年的孤獨。她擁有三水巷大多孩子少有的玩具，擁有大把的零花錢，然後也被孩子們排擠。

她那時總是想起那群同齡的孩子跟她說“不和你玩。”“我們全都不和你玩。”

她膽怯，帶出門的玩具被其他小孩“借走”卻不敢去要回來。

宋若明知道後會領著她去找那群孩子，然後跟那群小孩打一架，再然後玩具又回到了寧啟星手裡。

那些大人們發現是酒鬼家的孩子打了自家孩子隻能憤憤地說：“大混賬生小混賬，難怪有媽生沒媽養。”

寧啟星生氣，把手裡的玩具砸向說話的大人，玩具裂開口子，報廢，那被砸的成年人嗤笑一聲，然後旁邊看熱鬨的人說：“宋娃兒，你小女朋友生氣咯。”

寧啟星看著碎掉的玩具，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宋若明撿起地上壞了的玩具，牽著寧啟星回家。

4

寧啟星其實有一本相冊，寧父寧母很愛她，幾乎每一年都要給她拍很多很多照片。

八歲到十四歲的照片上總是出現一個眼睛亮晶晶的男孩——那是宋若明。

隻是十四歲之後那個少年不再出現在照片中。畢竟十四歲那年寧家搬去新加坡，而四年後，宋若明也離開了故鄉。

5

寧啟星有時候會想不在不起身邊的這十年究竟錯過了什麼。但宋若明不會去想這些。

彆的不說，至少要是玩具被人搶了，兩人都早已成為有自己解決方式的人了。

過去如幼鳥般相互依偎的場景的確已經留在了千禧年後的風裡。

十年的風吹過去，剩下的隻是空巢。

分彆多年的人在各自的土壤裡抽條，有些東西在某一刻斷裂，然後留在過去。

我們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