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被一隻小手牽著,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姐姐,姐姐,爸爸媽媽回來了。”
那聲音輕快地在晏安耳邊念著。
我不是死了嗎?腦海深處傳來巨大的撕扯感,痛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我記得,我記得……鋪天蓋地的獸潮,13區,哦,對了,13區!
識海自爆阻止了第一批獸潮進攻,在最後一刻用通訊器給休憩所的隊友傳了消息。
我居然還活著?精神識海都碎成渣了,居然能思考。研究所那群瘋子非得把我切片研究。
…………
所以,13區成功抵擋了獸潮。
而我在數百個超A級彆幻獸的攻擊下活了下來。雖然成了廢人,不知道聯邦會發多少獎金,夠不夠我躺平生活一輩子。
“姐姐,爸爸媽媽回來了,你不高興嗎?”
姐姐什麼姐姐,晏安純孤兒,唯一比較親近的人就是她的師傅,一個脾氣古怪的老頭。
老頭教她武術,送她上學,後一點存疑,晏安莫名覺得老頭是嫌棄養她廢錢,就把她踢進聯邦軍院。
以晏安優異的成績還能領獎學金,資助老頭去各地吃喝玩樂。
好吧,她承認有一點想老頭了。
按13區法律,加入軍院的子女成年後,自動解除和養父母的收養關係。
成了二級殘廢後,老頭還會重新收養她嗎?
那隻牽住晏安的小手突然握緊,讓她繁雜的思緒停下。
“姐姐,你看……”
身邊之人顫顫巍巍指向前方。這個“姐姐”複讀機似乎不知所措,聲音顫抖,緊跟著身體也顫抖起來。
晏安視線模糊,腦袋劇痛,她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情況,或者說,她內心有一個驚世駭俗的猜想,這個猜想太恐怖了,以至於她根本不願麵對。
她隻能順著前方看去——
血……
無數的血,濺射在牆壁上,流動在地板上,嘴角留下的血,脖頸噴出的血,好像有人以血為顏料,塗抹出地獄的景象。
白花花的□□肆意橫陳,斷臂殘肢。被隨意割下的腦袋在染塵的地磚上滾動。最後定格,死不瞑目的雙眼正正望著天空。
長久腦部撕裂的痛楚後,接收到此等刺激,晏安的身體功能才慢慢轉動。
首先恢複的是嗅覺。
“咳咳。”無處不在的血腥味刺激鼻腔。使人幾乎不能呼吸,因為一張嘴,空氣中的血就似乎飄進嘴裡。
發生了什麼?這是在哪裡?我是穿到了大屠殺現場嗎?
晏安大腦停擺,她下意識想離開,腳卻使不上任何力氣。隻能怔怔地看向前方。
有著深紅色頭發的女人扶著桌子慢慢倒下,她大口喘息,嘴裡吐出股股鮮血。
“好可惜啊。如果不是你這麼倔強,晏家也不至於如此。”一道陰柔的聲音響起。
“反正都要死,站著死總比跪著死好。”深紅色女人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不禁讓人懷疑她的頭發是不是血染紅。
到了這個地步,她居然挑釁。
“嗬。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蘭憬扭著腰一步步接近準備引頸受戮的女人。
他突然停下腳步,嘟囔著:“我可不喜歡你死氣沉沉的樣子。”蘭憬俯下身,指尖敲敲女人的額頭,“活潑點嘛。”
多可笑啊,劊子手在向死刑犯撒嬌。
他又敲敲自己的太陽穴,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很是開心的說:
“如果我告訴你,門外有兩條小蛇,你會來絞殺我嗎?晏姝?”
!
晏殊的瞳孔放大,她看見門外自己兩個年幼的女兒正注視著即將死去的母親。
而下一個輪到死亡的,是她們。
晏殊的青筋暴起,臉頰下流出兩條血淚,她伸出手對著女兒們用儘全身力氣淒厲地喊到——
“跑!”
霎時間,一切開始流動。晏安的思維不在停滯,雙手雙腳也被注入力氣。
她抓住無聲流淚的妹妹,死死往旁邊脫動,照女人的話,撒開命的狂奔。
最後留在視網膜裡的,是密密麻麻的紅蛇布滿了議事堂,
和似笑非笑望向她的,那張疤痕從眉角橫過唇鋒,陰柔的臉。
跑!跑!跑!
“晏寧,爬起來,我們要快點離開這!”晏安心急如焚,脫口而出。
她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個哭鼻子的小女孩是我的妹妹。
腦海裡浮現出零碎的片段。看不清麵容的紅發女人抱著她轉圈圈,赤紅的蛇吐著蛇信露出肚皮任她摸,孿生妹妹害怕鬼躲進她的被窩,結果聊天到淩晨被管家批評……
這些記憶給晏安帶來了從未有過的甜美與幸福,同時,內心傳來陣陣絞痛。
因為晏安知道這一切不屬於她,因為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了。
晏寧跟不上姐姐的步伐,一腳踏空摔倒。大腿恰好摔在一塊碎瓷片上。
聽見姐姐的催促,晏寧顧不上疼痛,一狠心將瓷片拔出,跌跌撞撞奔向姐姐。
“晏寧,你做得非常棒。接下來,你一定要緊跟著姐姐,不能發出任何聲音,聽懂了嗎?”
晏安自稱姐姐起來,沒有一點彆扭。見晏寧抖抖索索點了點頭,她再次抓緊妹妹的手奔跑起來。
問題是……要跑向哪裡?能跑向哪裡?
晏安深呼吸幾口,試圖理清思緒。這種事她十分擅長,畢竟軍校生經常命懸一刻。
人在性命遭受威脅的時刻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
她回憶起之前的路線,晏寧帶著她從晏家大門進來走向議事堂。
這一路上,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有一場屠殺正在進行。這說明,議事堂是屠殺的起點。
一般來說,晏安和晏寧此刻要逃出晏家,逃到外麵,去向他人求助,可那人,或者說那些人……
一個巨大的,背後流著綠色膿水的,類似蟾蜍的東西從天而降,攔在晏家姐妹逃跑的路上。它不懷好意地舔著嘴角。
晏安側身將妹妹護在身後,眼神死死地盯著蟾蜍,竭儘全力擠出腦海裡殘存的精神力。
快點,再快一點!
蟾蜍伸出肥厚的舌頭,想要將兩人卷起一網打儘——
就在這危機時刻,一條綠水蟒橫衝過來,狠狠地咬在了蟾蜍的背上!
“我艸,疼死老子了。”
蟾蜍背後顯現出一個駝背老人。他的嘴巴異常的大,幾乎咧到嘴角。此刻,疼痛讓他眼球凸出,血絲暴起。
“躲起來,這裡我來抵著!”衝過來的高挑男人的臉上隱隱有綠色的鱗片起伏,他神色焦急,繼續喊到,“援兵馬上就到,再支撐一會就行了!”
晏安回頭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將兩人的相貌牢牢記在腦海,然後頭也不回朝既定方向跑去。
我知道要跑向哪裡了!
敵人分明就是衝著滅晏家滿門的目地來的。他們不可能不在外麵設置埋伏。
晏安示意妹妹進入木桶裡。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強大的敵人先發起突襲,派小兵埋伏門外。一發現有人逃走,埋伏之人就會一擁而上。
事成定局之後,再來收割殘兵敗將。到那時,晏家的每個人都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那麼是萬萬不能逃出晏家的。
“姐姐,我到了。”
幽深的井中傳來晏寧的聲音。
晏安順勢拉起木桶,把木桶放在一旁。她利落地將裙裝係在腰部。拍拍手上的灰塵,沿著凹凸不平的石塊慢慢往井下攀登。
晏家作為蛇女城興盛了幾百年的名門世家。自然是有些防人的手段。
晏安根據零碎的記憶,想起了晏家核心人士才知道的地下暗道。
她們手無縛雞之力,比起無頭蒼蠅四處亂跑,給彆人添儘麻煩。不如躲起來,期待援兵早點到來。
這口井深近百米,在它二十五米處有第一個暗道口子。
被粗礪的石頭磨傷劃疼,手心處一陣暖濕。晏安深吸一口,大概就是這個位置了,她腰身用力,左腿騰空起來,在石壁上不同位置猛踹三下。
“轟轟——”僅能容納幼兒的洞口顯現出來。
晏安手腳脫力,這種程度的攀岩對一個八歲的孩童來說,還是太難了。即使有著高超的技巧和經驗,身體配置卻跟不上。
洞口內的晏寧一把抱住姐姐的雙腿,然後用力往裡一拉——
晏家姐妹頓時摔得四腳朝天。
晏寧的頭撞到石壁上,她顧不得心疼自己,連忙爬過來小聲地問:“姐姐,你沒事吧。”
有事的很。你拉我過來時,我的腰磕到了石頭上,掀開衣服看估計是一片淤青。晏安當然不能這麼說,現在要成為可靠的主心骨,所以她必須沒事。
晏安搖搖頭。晏寧不說話,隻是翻開姐姐的手。手心處一片碎肉模糊。
“好好好。”這就是有個妹妹的煩惱嗎,晏安無奈一笑,哄著晏寧說:“你大腿上有一處傷,我手心裡有一處傷。證明我們是好姐妹。”
“姐姐老這樣。”晏寧悶悶地說。
“咵嚓——”暗洞的門徹底閉合。
周圍的一切都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