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逢京宇靠窗坐在書桌前，房裡亮一盞台燈，照著潦草字跡。寒假隻剩一星期，補作業時間倒計時。
耳機裡放著一首日語歌，聽不懂歌詞。
逢京宇喜歡在寫作業時聽歌。
耳機裡忽然變了聲音，是逢京宇設的電話彩鈴。
直接通了電話，逢京宇沒看署名，急著動筆。
“喂。”
特彆熟悉的聲音。
少年的聲音比一年前成熟，卻滲透幾分青澀，恍若當年。
耳機裡聲音很低，逢京宇卻感覺耳朵麻了。
“......卓子瑜？”
“你還記得我啊。”
逢京宇手裡的筆脫落，思緒拉回一個暑假。
她在夏令營一個人擅自亂跑，結果走丟。
躲在角落窩成一團的時候，聽到一個聲音。
“喂，你也走丟了？”
那時聲音還很稚嫩，卻讓她很安心。
十歲的卓子瑜坐到她身邊，說：“我也走丟了，我們作伴吧。”
後來他拉著逢京宇玩了一天，到晚上才被大隊部找到，兩人都挨了罵，被罰站崗。
那個時候卓子瑜還有心情給她講鬼故事。
那時自己多大？好像才上一年級。
結果夏令營結束不久，逢京宇家旁邊多了個鄰居，還是很有錢的鄰居，就是卓子瑜。
青梅竹馬的戲演了3年，在逢京宇年齡剛破兩位數時卓子瑜搬家了。
她給卓子瑜打電話，卓子瑜說去了另一個城市。
對逢京宇而言，另一個城市，就是很遠很遠。
一年多的短信相連。
到後麵越來越少。
卓子瑜在逢京宇的記憶裡漸漸隻剩下了
“忙。”
她已經好久沒聽卓子瑜的聲音了，一開始還有些不確定。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卻失了神。
“你在乾什麼？補作業嗎，我就知道你，但是你現在先放下筆，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往外看。”
逢京宇愣愣地照做。
電話那頭又傳來聲音，含著笑意。
“看到了嗎，初雪。”
此刻逢京宇才回神，看清了窗外飄飛的雪絮。
京城是個光冷不下雪的城市，上一次看雪還得坐好久的車去另一個省。
可是逢京宇沒有感歎雪。
“你怎麼知道。”
“啊？我怎麼知道下雪嗎？天氣預報有，我特地看了你那邊的，哈哈京城下雪了一定要告訴你啊。”
“光看就能確定嗎，之前天氣預報也說下雪結果哪一次不是冰一樣的雨？”
“......”
電話另一頭沉默了許久。
“還是瞞不過你啊，我回來了。”
“你再往下看一點。”
逢京宇看見了，被雪籠罩的卓子瑜。
對著她開口：
“不用急著下來。”
幾分鐘後，逢京宇還是跑到了樓下。
天很晚了，街上幾乎沒有人。
逢京宇沒套好的羽絨服被風吹開。
卓子瑜幫她把拉鏈拉上。
“衣服穿好，外麵很冷。”
說完又把圍巾解下來給她仔細地圍上。
圍好後才去看女孩的臉。
馬上又擔心地把圍巾往上拉了些：“怎麼鼻子紅了，冷吧，要不回去。”
“不冷。”許久沒出聲的女孩終於開口。
卓子瑜聽出了哽咽，才恍然。
自己才是被凍傻了。
他俯身把逢京宇抱住。
“不哭。”
女孩子眼角還是閃了光。
淚花和融化的雪一起流下。
2
“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卓子瑜拉著逢京宇的手。
道路很開闊，但他們走的很近。
卓子瑜的手很熱，逢京宇的手很冰。
過斑馬線時，卓子瑜吹出一團熱氣：“你知道初雪的含義嗎？”
逢京宇也吹出一小團熱氣：“不知道。”
“一起看初雪的人，就能走到白頭。”
卓子瑜說這句話的語氣，逢京宇從沒聽過。
可沒等她作出反應，桌子瑜敲了一下她的頭： “你這種小孩果然還是不能懂。”
“我怎麼不能懂？我都要上初中了。”逢京宇打回去，可她隻有跳起來才能夠到卓子瑜的頭了。
卓子瑜彎下身給她打：“所以你有喜歡的人了？”
逢京宇的手停頓了。
喜歡的人？
她腦海裡閃出一個背影。
又被她馬上甩掉。
可是那個偷看了一學期的臉卻清晰地出現。
揮散不去。
他此刻，也在看雪嗎？
在這個想法出現的時候，逢京宇感到一點不對勁。
卓子瑜直起身，又笑：“這幅模樣肯定是有了。”
“......”
瞪他半秒後，逢京宇拽他袖子：
“有又怎麼樣，你六年級的時候還讓我幫你寫情書，你情書寫的狗都不要，你是戀愛大王。我餓了，去給我買吃的。”
卓子瑜被拽著往前走，聽完所有話後久久才又笑出聲：“好。”
走在前麵的逢京宇，迎著風雪想把臉上的溫度冷卻，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現在的表情，她現在肯定臉紅，不是被凍的，也不是哭的，是......
她不想承認，又認命一樣想：
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了。
3
便利店裡，卓子瑜和逢京宇坐在卡座吃著熱乎乎的關東煮。
逢京宇難得的不說話。
久彆重逢，應該有很多話的吧。
可是逢京宇埋著頭。
卓子瑜說：“你給你爸媽說一下，你去我那裡。”
“哦。”逢京宇應一聲。
“我回來了你就不開心嗎？不和我多說說話嗎？”
“......”
卓子瑜：“還是說你在為哪個野男人傷心？ ”
逢京宇：“什麼野男人！ ”
卓子瑜：“你激動什麼？”
逢京宇：“我哪有激動！”
逢京宇說完這句話後咳嗽起來，卓子瑜給她拍背：“我的錯，小心點彆噎著。”
“本來就是你的錯，我沒有喜歡人。”
“好好好，沒有沒有。”
明明剛剛還說“有又怎麼樣”現在又“沒有”。卓子瑜聽她自相矛盾的話多了，到底是什麼他心裡也清楚，隻是不說出來。
一旁腮幫子一鼓一鼓的逢京宇想：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卓子瑜把逢京宇帶回出租屋，逢京宇一進門就倒床上了。
“這是我家，是男寢，麻煩你注意一點。”收拾行李的卓子瑜說。
床上逢京宇打個滾：“這是我家。”
“......”
“您開心就好。”
逢京宇趴在枕頭上看他：“你以後都住這裡了嗎？”
“嗯，”整理完的卓子瑜轉身坐到她旁邊，給手機插上充電線：“轉到這裡的學校了。”
“轉那麼遠嗎？”逢京宇不可置信。
卓子瑜禮貌性地笑：“地理不好的小朋友就不要說話了。”
“......”
“本來就沒多遠，那邊的學校不要我了，我隻能回來唄。”卓子瑜不以為然地笑起來。
怎麼可能因為學校不要了就回來，卓子瑜的話漏洞百出，可是逢京宇懶得問了。
“ 接個電話。”卓子瑜說著拿上手機走向陽台。
逢京宇跑去翻他的行李。
班級合照上卓子瑜比同齡人都要不羈，一股叛逆勁。後麵卻有很多獎狀，都是數學競賽的。他數學確實很好，但逢京宇語文好些。翻著翻著掉出一張照片。
他們的合照。
準確來說隻是兩人都在內，因為逢京宇沒看鏡頭，更像是不小心入鏡。背景是已如廢墟的空地。
這是哪一次照的？
逢京宇把照片翻麵。
“2019.6.26”
三年前？
忽然聽到推拉門的聲音，逢京宇慌亂地丟下照片，爬回床上。
“你去寫作業吧，不然來不及。”卓子瑜把她的作業拿出來疊在桌上。
“你和我一起寫。”
“......”
卓子瑜不明白這個人是怎麼做到這麼輕鬆地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的。
“......行”
可是隻能慣著。
4
桌上兩盞台燈。
卓子瑜寫作業認真，把一本寫完後抖了抖手，再看身邊人趴在桌上已經睡著。
逢京宇的臉被暖黃的燈光染色，眼睫也揉進了細碎斑駁，發絲垂到鼻前，被卓子瑜整理好。
他小心地抽出女孩壓著的作業本開始寫。
他其實早發現逢京宇翻了他的行李。
東西都變了位置，還有那張照片。
是他偷拍的，在異地看了一年。
不過還好，沒翻到他的日記。
2018.7.19
今天和隊裡小朋友吵架，教練訓我，我跑出來了。
我看見牆角縮著一個小女孩，她也是隊裡的。她好像要哭的樣子，我想她是走丟了，我裝作也是走丟了去陪她，我真帥。我帶她去玩，怕她又走丟我拉著她的手，她的手好小。奇怪，她怎麼總是對我笑，我還挺喜歡看她笑的。
晚上我們被罰站崗，我無聊給她講了鬼故事，瞧她嚇的，隻能我拉著她回寢室了，路上有一隻野貓竄出來，她一下子抱住我，真是膽小鬼。
我現在已經回到自己的寢室了，她說她的名字叫逢京宇，以後就我罩著她吧。
卓子瑜翻過數頁，在一頁空白上提筆。
2022.1.29
今天和她一起看了初雪，現在在幫她寫作業，她在旁邊睡覺。
5
卓子瑜比太陽升起先一步寫完了作業，疲憊地倒下身，在眼皮打架時忽然勸和，她這樣睡手會麻的。卓子瑜把逢京宇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感歎一句：“有幸提前感受了帶孩子的滋味。”
轉頭走到陽台抽了一支煙。
陽台門隙溜進冷風，沒吹動蓋得嚴實的女孩，吹動了男孩的日記。
一頁一頁翻動，就像時光的齒輪轉動。
一直到最後一頁。
“ 我想要保護她，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