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薄早就得知朱露白回來了, 但他在宮裡,不能馬上就走,隻能熬著。
好容易熬到宮門快下鑰, 他立馬就走。
明麵上當然是直接回攝政王府,實際上回了王府他衣服一換, 從偏門悄悄離開, 府裡有替身在, 親衛們也知道實際情況,瞞著的也就是那些安插進來近不了身的各路探子。
有時候允許探子存在也是必須的, 可以安人的心,也能傳遞一些自己想要傳遞的消息出去,多好。
薑薄直奔朱露白的家而去。
光看到看門的槐子,薑薄就覺得不一樣了, 槐子笑出了一口大牙,“姑爺回來了, 娘子也回來了, 還給俺們帶了東西哩。”
待進了門,就看到麵無表情的陸鷲,陸鷲依舊如此, 瞟了薑薄一眼,自顧自了。
以往吧, 薑薄也是不大待見陸鷲的,但今天看到陸鷲, 薑薄也覺得親切, 這表明他的妻子真地回來了。
進了內院,雖然布置擺設和昨天一樣,但總覺得今兒一切都是那麼鮮活。
屋裡傳來笑聲, 朱露白正向史嬤嬤說一路上的見聞,史嬤嬤本就是人精,自然捧場,於是一片和樂。
還沒看到朱露白的人,薑薄一直焦躁的內心忽然就感受到了寧靜。
他大步進了屋,大家紛紛轉頭看他,下人們一疊連聲,“姑爺回來了!”
朱露白笑盈盈地看著薑薄。
這一刻,薑薄不光覺得寧靜了,而是從心裡湧起了一股溫暖,此刻,他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攝政王,掌握著天下人的生死,他隻是一個思念妻子的丈夫。
史嬤嬤機靈,趕緊帶著丫頭們都退下了,小彆勝新婚,小夫妻肯定有說不完的話。
待人都離開了,朱露白主動上前拉住薑薄的手,“這些日子你辛苦啦!”
不管怎麼說,薑薄願意讓她出門遊玩,那回來了朱露白肯定要說幾句好話哄哄他,而不能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夫妻相處不要搞的非黑即白。
而且薑薄給她找的保鏢是真的好,喬隊長一路上可是對她照顧有加。
朱露白拉著薑薄的手偶偶細語,“……不出門是真不知道這些事,得好好謝謝喬隊長,雖然我們給了錢,但人家確實負責,一路上都很照顧我們……我還給你帶了東西,一箱子呢,等一會兒給你看,看看有喜歡的嗎,不可以不喜歡!”
薑薄就笑,握著朱露白的手也不放開。
朱露白繼續,“……那個白疊花你看到了吧,過幾天我要去莊子上看看這個花去,我和你說,這東西可有用了,可以織布絮襖子和被子……我還帶回來個人,叫範粟,是個秀才,我和你說啊,這個人呢,很有意思的……”
正在被溫暖的感覺包圍的薑薄瞬間清醒,老婆回來還帶個男人這什麼意思,雖然喬隊長給他報備過,但隻是提了一句而已,並沒有對範粟過多形容,而且薑薄隻以為朱露白救了人就地安置了,誰想到居然帶回來了!
這時候史嬤嬤過來通知兩人,“用飯了!”
那好了,先去吃飯,坐上飯桌,朱露白不忘問一句,“嬤嬤,那個範秀才,給我照顧好了,吃喝什麼的不要怠慢了。”
史嬤嬤看了薑薄一眼,趕緊道,“我知道,吃喝早就端過去了,娘子和姑爺分開這麼久,還是多講講話為好。”
薑薄裝作漫不經心道,“那個範秀才,難道是個難得學問淵博的大儒不成?”
朱露白笑著搖頭,“他不愛子集經典,他喜歡的事算……”
不知道怎麼形容範粟,現在有個詞倒是可以形容,那就是奇技淫巧,但朱露白覺得範粟不算,他真的是天才!
朱露白改口,“以後見了他你來判斷吧,現在不說他,我們吃飯,這是玉生新學的菜,你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見朱露白對那什麼範書生也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喜歡,薑薄略微放了心。
吃了飯,薑薄去洗漱,回到房間,就見屋子裡擱了一隻大箱子,裡麵全都是朱露白給他買的東西,“你快來看看,也收拾一些去送你的同僚,人人都有,你最多。”
自己男人總要特殊一點的。
薑薄含笑過去,說實話,朱露白再精心挑選的禮物也比不過攝政王府庫房裡的東西。
但這個是妻子專門給他挑的。
薑薄在朱露白眼裡隻是個衙役,一個衙役當然不會帶多少首飾,所以朱露白給薑薄挑的掛件配飾並不多。
隻看到特彆好的才買了幾樣。
換做旁的女子,一般給男人備的也就衣服鞋襪這些,朱露白卻知道,男人至死仍少年。
於是她給薑薄掏出了好幾把長長短短的武器,有匕首有軍|刺,都是便於攜帶的短小武器。
軍|刺是朱露白讓一個手藝精湛的匠人打造的。
果然,薑薄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現在也有軍|刺這種武器,就不多見,也不是戰場上能用的。
薑薄打仗的人,一下子就看出這種軍|刺的威力,用它傷了人,傷口極難愈合。
接著朱露白拿出來的東西更讓他驚訝了。
是各種縮小的建築模型,還有各種地貌的縮小模型。
朱露白興致勃勃往外掏,一邊擺放,一邊介紹,“你不是不能出去麼,所以我就把我看到的拿回來給你看。”
“這個是某某城,這是他們那裡有名的一座山,山上寺廟裡有個有道高僧,哦,這是我坐的一艘船,做這個可費事了,我就隻讓做了個表麵,這船可大了,還有這個……這個……就是時間有些緊,做的粗糙了些。”
現在也不能在景點拍照,於是朱露白一路就找當地匠人做了這些當地名勝古跡的模型,隻求形似,不求精美,因為時間趕。
但薑薄極為驚豔,他腦子裡閃過了這種模型的正確用法,那就是三D輿圖。
現在的輿圖都是平麵的,山川河流都有標準,卻沒有直觀感受。
大的地方人們還能有個印象,比如蜀地,都知道蜀道難,進蜀也不容易。
但一些小地方,地形在輿圖上也沒有太細的體現,如果要打仗,探子得撒出去不少。
反正朱露白又給了薑薄不小的驚喜。
接下去就沒什麼了,兩人小半年不見,新婚去了。
第二天朱露白起晚了,薑薄精神奕奕帶走了自己的禮物。
朱露白很想去看棉花,但她舟車勞頓,昨晚上還加了班,今天真的沒精力去莊子了。
反正帶回來的貨還沒整理交割,那就先弄這些。
要放去鋪子賣的整理出來,讓掌櫃過來拿走,自己走了這麼幾個月,也要盤賬。
朱露白想起範粟,本來就是借口讓他算賬的,於是把他叫來,讓他算賬。
一個時辰不到,範粟就把賬目理清楚了,還很疑惑,“這種簡單的賬,你自己都能看完,也不用費多少時間,你叫我乾嘛?”
所有人,包括朱露白,“……”
史嬤嬤麵色一變,剛要說話,朱露白攔住了她,笑道,“給你找點事乾啊,要不然怕你不好意思住我這裡。”
範粟非常耿直,“那就讓我做些有意思的,像這種這麼簡單的,不要找我。”
史嬤嬤麵部表情相當豐富,朱露白笑眯眯,“好的,下次知道了。”
範粟又開口道,“對了,我還想要一些書,這是書單,你給我找來。”
給了朱露白一張單子,朱露白接過一看,她聽都沒聽過這些書,也隻能道,“我儘力吧。”
範粟點點頭,問還有沒有事,朱露白說沒有,他就站起來告辭,揮一揮衣袖,帶走一小片塵埃。
餘下的人,“……”
史嬤嬤忍不住了,“這什麼人啊,就算不是娘子的奴才,娘子也是他的東家,怎麼這麼傲氣,好無禮!”
朱露白揉了揉額頭,“不用管他,照顧好他的飲食起居就行了,他,和其他人不同。”
史嬤嬤一愣,不知道想歪了什麼,驚疑地看了朱露白一眼。
朱露白壓根沒放心上,範粟在她眼裡就是一個生錯了年代的千裡馬,她見到了就像扒拉一把,但具體怎麼扒拉,她還沒搞明白。
走了這麼久,就算賬目盤清楚了,還有不少彆的事,換季買東西布置這些,史嬤嬤隻會給建議,不會自己不問過就動手。
還有京城裡的大事,就小皇帝死了之後宗室孩子進宮這種八卦,在外頭肯定沒有京城知道的多。
說起這個,史嬤嬤就有話了,“……死了好多人,聽說攝政王大怒,太醫院院正都挨了板子。宗室裡大於十歲的孩子都不要,隻要小的,不論嫡庶……宮裡好些老姐妹我都認識,就這麼沒了……”
朱露白自言自語,“難道小皇帝的死不是攝政王動的手?”
史嬤嬤嚇了一大跳,“娘子!不可胡說!”
朱露白道,“我在泉州聽到這個消息,街上都這麼說。”
史嬤嬤恨不得堵朱露白的嘴,“泉州多遠啊,有道是天高皇帝遠,說啥都行,咱們在京城,攝政王眼皮子低下,聽說哪位大人回家和婆娘拌了嘴,第二天攝政王就知道了!”
朱露白好笑,“嬤嬤也說了是大人,我一個普通老百姓,攝政王怎麼可能關注我,那不浪費麼。”
秋雲和冬雪,“……”求求你了夫人,你還是閉嘴吧。
還是史嬤嬤靠譜,“怎麼也不能口無遮攔,京城不比彆地!”
朱露白也不執拗,“好好好,我就隨口一說,以後不說了。那攝政王有沒有選好下一任皇帝啊?”
史嬤嬤道,“那我咋知道,這是老大人們操心的事,隻要上頭有個人,管誰呢,咱們的日子能過就行。”
這可是大實話。
朱露白換了問題,“給公主和郡主的東西送去了?”
史嬤嬤點點頭,“一大早就讓送去了。”
康明帝沒了之後欣樂公主低調了很多,現在也不大出門,郡主自然也是,她們家門口已經算的上門庭冷落車馬稀了。
但在如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們對朱露白來講還是貴人,是需要維護關係討好的存在。
小郡主接了禮,把送禮的人叫來問了幾句,頗為羨慕朱露白的灑脫,說走就走了,她這輩子都辦不到這點。
公主沒見人,隻見了東西,又一次感慨世態炎涼,人心叵測,“那麼些人,還不如個我隻伸出了小指頭幫過的民婦,隻她還一直不忘恩。”
又見裡麵有一塊玉環,那玉環顏色質地跟以往見到的不同,於是就讓人拿來看看。
這是一塊春帶彩翡翠玉環,可以做禁步。
這個世界的人們很早就喜歡玉石了,但本國不產翡翠,在這裡翡翠還沒流行起來,所以欣樂公主也沒見過。
這是朱露白在泉州看到的,一塊料子做了幾樣飾品,都不算太複雜,她就全包了下來。
欣樂公主摩挲著玉環,很是喜歡,“好東西,細膩溫潤,顏色也好看。”
一邊的大丫頭就賠笑,“那等下奴婢給公主打個絡子,公主就能用了。”
欣樂點頭,“好。”
宮裡,宗室孩子們正在一起玩耍。
攝政王要十歲以下的,這裡最大的孩子也就八歲,還有不少滿地亂爬的小崽子。
唐婉兒關切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她兒子兩歲多了,三歲不到。
她太公公是郡王,也是宗室,自家的孩子也能參選下一任皇帝,禮郡王孫兒們都已經娶妻生子,他們家達標的隻有孫輩的孩子們,且孫輩兒媳們生的孩子們都大了,隻有妾室們的孩子小,隻能讓他們去。
唐婉兒的丈夫是庶出,非常樂意自己兒子入宮,那可是潑天的富貴。
當然,也有人知道這個皇帝選上了也是傀儡,不過有人嫌棄也有人巴不得。
皇室勢微,攝政王一家獨大,沒奈何啊。
唐婉兒就很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當皇帝,內宅女眷,沒有特殊天賦,沒有經過特彆教導,就沒有太超前的眼光,看不到事情背後的樣子。
唐婉兒隻覺得,如果兒子當了皇帝,她就是皇太後了,便能和主母平起平坐,或許還能高她一頭。
當年唐婉兒設計嫁給郡王庶子也是無奈之舉,否者就要被朱老爺子送去彆家做妾,一樣是妾,郡王府再如何也比彆人家好。
隻真當了妾,唐婉兒才知道妾是什麼。
妾就是服侍女主人和男主人的下人,可彆想著隻要陪男主人睡覺就行了。
白天,要去給主母請安,然後聽主母吩咐,一般來講妾室也不用乾什麼重活,但像木頭樁子一樣站立在主母身後捧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必然的。
如果主母要外出拜佛或和妯娌來往或回娘家,妾還得跟著,不要你乾啥,頂多端茶倒水打個簾子,但就得杵著,被主母們評頭論足,互相比對。
在主母們眼裡,妾就是個花瓶擺設。
站了一天,腰酸背痛,若是晚上男人不來,還能睡個好覺,若是男人來了,你也彆覺得隻要躺床上陪著睡覺就算服侍了。
不是這樣的,若是男人要在你這裡喝口小酒,你就得站在一邊倒酒夾菜服侍,想要坐下一起吃,想什麼呢,不可能的。
吃完了,丫頭端水來,你得攪帕子擦臉服侍。
唐婉兒的丈夫習慣睡前泡腳,你就得或蹲下或跪下給他洗腳,還得給他剪腳指甲去死皮,那是得把腳捧在懷裡做的。
同時還得麵帶微笑輕聲細語陪他說話。
一係列做完,這才上床睡覺,還得做出一副享受的樣子讓男人覺得自己勇猛非常。
完事了,清洗也是妾的事,然後才是真的睡覺。
第二天還得比男人早醒,服侍他起床洗漱,再服侍他吃了早飯,目送他離開,緊接著就得去主母麵前請安了。
然後若你頭一天晚上服侍了男人,第二天主母多半會有意無意多支使你乾活,主打一個不讓你歇著。
可你還不能不盼著男人來,因為男人不來,你就失寵了,日子更難過。
唐婉兒生了孩子後也一直過這種日子。
原本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誰知道轉機就這樣來了,唐婉兒自然想抓住。
兒子小,進宮需要乳母照顧,唐婉兒求了丈夫一並進來照顧兒子,當然還有丈夫彆的孩子以及郡王府裡彆的孩子。
丈夫同意了,主母的孩子都大了沒進宮,所以也不管唐婉兒進不進宮的事。
在宮裡唐婉兒也做不了什麼,也就和乳母一般在一邊看著。
但唐婉兒能見到攝政王。
雖然太監稟報攝政王到的時候,她們都要回避,總歸還是能見到一兩麵的。
唐婉兒當然不會對薑薄有什麼非分之想,相反她很怕薑薄,薑薄在她眼裡就像個殺人狂魔,偏偏選誰當皇帝是他說了算,這就十分無奈了。
有時候唐婉兒也會覺得先帝,指康明帝,老糊塗了,怎麼能立一個攝政王管著誰當皇帝的事呢,就該直接他指了是誰就是誰。
不過再一想,若是這樣,她兒子是萬無可能參選皇位的,所以她難道還要感激攝政王?
唐婉兒正在胡思亂想,這時候禮郡王府的一個孩子鬨著要上廁所,他奶母恰不在,宮人看向了唐婉兒她們。
不是宮人不願服侍,而是既然允許了宗室讓奶母進宮,這些貼身的事就是各家的事,省的出了事大家扯皮說不清。
唐婉兒隻能打疊精神,但其餘人也故作不知,誰願意多管閒事,顧好自己的小主子才是正經,其餘的人管了也不得好。
孩子要上廁所是等不得的,唐婉兒隻能自己上去服侍,說到底她不過是個妾,又不是正經主子,怎麼不能服侍小主子了。
待孩子上好了,她把孩子帶回來,這時候就有太監報,“攝政王到!”
此時回避來不及了,隻能退到角落低頭,待攝政王走後才能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