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先生為民請命, 問薑薄怎麼了,薑薄說了朱露白異想天開的要求,楊先生想了想對薑薄道, “其實夫人要離開京城,現在來說也是好事。”
薑薄瞪起了眼睛。
楊先生道, “現在京城官員紛紛落馬, 很多人對將軍恨之入骨, 隻他們不知道夫人的存在,如果知道了, 夫人必然也會不得清靜,不如讓夫人躲出去,將軍也不用擔心,隻要給夫人派了強乾的護衛, 夫人也不會有事的。”
一個不帶太多錢財,卻有著很多護衛的女子, 一般人也不敢惹, 就是強盜,也得看一下收支比,支出收入相差太多, 或是付出了收不回,他們更不會動手了。
薑薄暗殺都遇到了幾次, 他也很擔心朱露白,就怕她被波及, 所以一聽朱露白要離開京城就炸了。
他覺得隻有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朱露白才最安全。
現在楊先生告訴他, 離開他身邊,離開京城,朱露白更安全。
冷靜下來, 薑薄也明白楊先生說的對。
他就是保護的再周全,朱露白是個活人,行動隨心所欲,總也有疏忽的時候,到時候那些人因為動不了他卻去動了朱露白,薑薄是真的會瘋的。
薑薄有些遲疑,對楊先生道,“若我,我現在向她表明身份,把她接到王府,名正言順了,便也無人敢打她主意了。”
楊先生道,“那夫人對將軍的態度必然也會改變,將軍可願這樣做?”
朱露白若知道薑薄的真實身份,她會變成什麼模樣?惶恐,欣喜,柔順,媚上還是驕奢跋扈?
肯定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薑薄願意接受她這種改變嗎?
薑薄當然不願意,他在攝政王府,在宮裡,人人都對他恭恭敬敬,連小皇帝也得尊稱他一聲攝政王。
薑薄雖然沒有成為皇帝,卻已經感受到了皇帝為什麼叫孤家寡人。
而在朱露白那裡,他就是個普通人,回家有妻子笑臉相迎,仆人們見他當然不會冒犯,但也不會如攝政王府那樣一見他就跪下或低下頭,來一句“見過王爺。”,然後迅速安靜地退下去。
槐子看門的,見到他也不會每一次都站起來,隻會招呼一句,“姑爺回來了。”
陸鷲就彆說了,隻會瞅他一眼,然後自顧自鍛煉。
段玉生負責廚房,見了他隻會說,“帶去衙門的飯菜溫在鍋裡,自己取去。”或是,“新做的糕餅在櫃子裡,自己拿去。”
史嬤嬤對他最客氣,但也會讓他下衙帶東西回來,“娘子說那家的燒餅好,買回來就湯吃最好吃,對了,姑爺的新衣拿來了,你快去試一下給娘子看。”
桂花有時候都會讓他幫忙拿一下東西之類的。
隻有來喜還有秋雲冬雪見了他,會低頭垂手,一言不發。
朱露白這裡有人氣,有很濃的生活氣息,薑薄貪戀這種氛圍,這種感覺,他不想破壞這種現狀。
思量再三,薑薄隻能無奈道,“那就讓她出去吧,給她備足護衛。”
楊先生摸著胡子道,“那是自然的。”
薑薄回到家,拉著朱露白說自己想明白了,同意她出門溜達,隻是他要給她找好的鏢局護衛,一定要她帶足人手。
朱露白頓時就高興了,解釋道,“我也不瞎溜達,我想南下去泉州港看看,行動範圍隻在漢水和大江這些地方左近,下人我也不帶多少,就帶陸鷲和玉生,玉生想看看彆地的飲食,到時候我讓史嬤嬤雇個廚子回來支應。”
薑薄道,“女仆你怎的不帶,秋雲和冬雪都帶去,陸鷲和段玉生怎麼服侍你。”
朱露白道,“我也不是非要人服侍,就怕路上辛苦,她們受不了,畢竟這隻是我想去走走,何必牽連她們。”
薑薄覺得奇怪,“她們本就是服侍你的,怎麼能嫌棄辛苦,這樣的話,要她們何用?”
朱露白,“……那我問問她們。”
這種觀念上的不同,是無法溝通解決的。
秋雲和冬雪當然願意跟著,朱露白說不想跟也沒關係,兩人立馬跪下,“娘子彆不要我們!”
朱露白,“……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既然要走,那就要準備了。
衣服被褥乾糧甚至簡單家具什麼的都要備起來,朱露白還要帶一些瓷器白糖酒水等物,如果沿路可以脫手,也能有些盤纏入賬。
她還找人打了幾個噴壺回來,她要做防狼噴霧。
現代的防狼噴霧隻會讓人眼睛紅腫難受睜不開,基本不危機生命。
朱露白知道如果她遇到危險,那些人不會搶了錢財就算的,男得殺掉,女的抓走侮辱販賣才是常規操作。
所以她要做的防狼噴霧也不用手下留情。
現在道士煉丹之類也會有腐蝕性衍生品,她就高價搞了些回來,還弄了些生石灰備著。
然後薑薄把‘保鏢’團隊介紹給了朱露白。
朱露白,“……需要這麼多嗎?”
她覺得保鏢麼,五六個頂天了,她自己都帶了兩個男的。
薑薄給她雇了二十個人!
這在軍隊裡都是兩夥人了。
薑薄正色,“這些人不多。”
這隻是明麵上的,還有暗中保護的人呢。
朱露白煞風景道,“……雇他們要多少銀子?”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這銀子是我付的啊。
薑薄,“……不多,一人五兩,隊長十兩。”
朱露白繼續,“一個月,還是一整個旅程?”
按整個旅程算,是不多,可要是一個月付這麼多,她雇不起好吧!
薑薄,“……他們也不是專門護送你的,正好也要押鏢去泉州港,順路,所以價格就不高。”
朱露白皺眉。
薑薄忐忑,“怎麼了?”
朱露白道,“我怕行程衝突,他們要押鏢,我要走走停停,這怎麼行?”
薑薄,“……他們這趟鏢時間寬裕,行程並不趕,那隊長與我有交情,是極願護衛你的。”
你能不能彆問了,安心享受我的保護不行嗎?
朱露白低頭,“我問問那個鏢師隊長。”
那就問吧。
喬隊長有急智,“我們主要還不是押鏢,是去泉州港接鏢,隻那鏢在跑海的船上,我們也不知道那船何時能到,或者去了泉州港那船沒回來,鏢也就沒了,東家給了我們時限,半年內能到泉州港就行。”
聞言,朱露白就輕鬆多了,薑薄也鬆了口氣,對著喬隊長點點頭,喬隊長內心給自己點了個讚。
朱露白又來了,“那夥食?”
喬隊長很堅定,“我們自己來,那東家給足了銀子,夫人這些就是外快,恰我們和尊夫也有,那個,交情……護衛夫人絕無二話。”
問清楚了,朱露白也就放心了,笑道,“那以後就要請喬隊長多擔待了。”
喬隊長一臉正色,“夫人請放心,絕不會讓夫人有任何問題。”
毛都不會少一根!
朱露白開始積極收拾行李,她定做了一些多功能箱子,既可以收納物品,也能展開當家具使用。
她還定做了可折疊的小推車,便於搬運東西,一應餐具不是木製就是竹製。
還去鐵匠鋪打了幾個鐵頭盔。
薑薄見了問她何用。
朱露白戴在腦袋上,“看,保護腦袋。”
放下捧在手裡,“看,能當鍋碗。”
她還定了一個算是多功能的鐵鍬,一麵是刀,一麵是鋸。
薑薄拿在手裡不停觀察,這不用解釋,都能看懂,然後他抬頭看朱露白,眼睛裡閃著奇異的光。
朱露白洋洋得意,“說了,我不會盲目出行的。”
還有就是藥物和乾糧了。
朱露白現在也在後悔沒把青黴素做出來,不過現在也來不及了,那就備些彆的,常用藥也有不少是丸藥,都能帶著。
乾糧就是乾餅子炒米,肉乾肉鬆,朱露白還備了些奶酪奶糖。
連貨物,一共收拾了十二輛車。
朱露白對薑薄笑道,“那我走了!”
薑薄輕輕點頭,“可以的話,早些回來。”
朱露白點點頭,見左右無人,踮起腳親了一下薑薄的嘴角,薑薄的臉騰地就紅了。
為了確保朱露白的安全,薑薄不能去送他,在朱露白眼裡,他不過是一個小小衙役,還要每天去衙門點卯,沒時間同朱露白來個十八相送。
現在官場上一片腥風血雨,無數人都在盯著薑薄,薑薄也不敢把危險帶給朱露白。
他是偷偷去送朱露白的,看著她的車輛遠去,待看不到了,薑薄才轉身,情緒比較低落。
朱露白為了這次出行,一直在鍛煉身體,車輛顛簸這些也都還能忍受。
她擔心兩個丫頭受不了。
誰知道秋雲和冬雪比她還能適應,她們兩個其實是武婢,以一當十是誇張了,一個人對付兩三個普通農夫不在話下。
朱露白身邊的護衛力量堪比鐵桶。
她是要坐船南下的,所以要先去澄州碼頭。
喬隊長極擔心朱露白在路上花樣百出,沒出過門的女子,看什麼都新奇,不過在外行走真的不是什麼舒舒服服的事。
朱露白計劃去泉州港,但路途艱辛,喬隊長心裡都在想朱露白會在什麼地方受不了打道回府。
在這之前,他得應付朱露白的幺蛾子。
沒成想朱露白根本沒有亂來,她對喬隊長道,“行路,你們是行家,我一切聽你們的,我隻想在沿途大城鎮停留幾日看看走走,若是那些險惡民凶之地,還是能躲就躲開些。”
她是要出來看看這純天然的風景,各地的新鮮民俗,開闊一下眼界,領略純古代的原汁原味,而不是找虐非得往窮鄉僻壤之地吃苦去。
如今法製淡薄,貧窮之地的老百姓也能化身惡狼,朱露白才不會想不開呢。
這樣一來喬隊長就大大放心了,頓時對朱露白提升了好感,不給他們增加額外風險的上司那肯定是好上司。
果然,一路是行還是停,朱露白從未乾涉,都是喬隊長怎麼說,她就怎麼配合,這讓喬隊長都有些不安起來,特意詢問朱露白要不要在前麵鎮子停留一下。
朱露白道,“可是什麼大鎮子,或是你覺得需要補給之類?”
喬隊長搖頭,“一個小鎮子,隻夫人一路還未停留過,許是想看看?”
你出來不就是想看看的嗎?
朱露白搖頭,“那就沒什麼可看的,我們到了澄州可以多停留幾日。”
去了那種鎮子不知道是誰看誰呢。
去澄州的路途上,朱露白隻在兩地略作停留,都是比較大的城鎮。
她還沒有十分興奮去逛街買東西,還真就是看看,什麼都看。
帶著陸鷲段玉生,還有兩個丫頭去飯館吃飯,去商鋪轉轉,見著新奇的物品才會詢問,購買的也不多。
每到一地,朱露白都會去當地糧鋪詢問糧價。
一地糧價,最能體現百姓的生活水平。
朱露白知道在上輩子,她那個國度的曆史上,有過很多輝煌的盛世,生活在那些朝代的老百姓也能衣食周全,豐豐富富過日子。
大荊顯然不是什麼盛世,便是這大些城鎮的百姓,很多都是身穿打了補丁的衣服在外行走乾活。
喬隊長還對朱露白說過,“鄉下種地的人家,一家好幾口人,拿不出一件像樣的衣裳出來。”
朱露白出門在外自然不穿錦衣華服,但她的衣服沒有補丁,乾乾淨淨,一下子就和普通人拉開了距離。
當然,有錢有勢的人生活依舊奢靡,朱門裡抬出來的泔水桶都有很多人去爭搶。
喬隊長每過幾日便會去信給薑薄,彙報行程,走的是官驛。
待到了澄州,喬隊長讓秋雲詢問朱露白可要寫信回家。
朱露白道,“能送到嗎?這交通也不便利。”
不是不想寫,而是如今的交通真讓人頭大,軍隊通訊自不必說,專人快馬,消息有延後但不會斷絕,民間信件來往可就相當漫長了,還不保證送到。
大戶人家都是自己派了家丁往來傳訊的。
喬隊長大包大攬,“我們有熟悉的官驛驛丞,絕對不會丟失信件。”
夫人你再不給將軍去信,他要吃人了!
攝政王府裡都是低氣壓,親衛統領高有根都不敢往將軍麵前湊。
喬隊長雖然每隔幾日就有信息傳回去,但對薑薄來講,這不夠,這不是妻子給他寫的家信。
為什麼走前不叮囑朱露白寫信呢?薑薄不止一次生自己的氣。
朱露白想了想,還是給薑薄寫了一封信。
她揉掉了好幾張廢紙,因為她一開始寫的是沿途看到的多艱民生,感慨朝廷賦稅重且多和雜,百姓氣都喘不過氣來了。
後來想想,這事她一個女人管的著嗎?輪的到她管嗎?
於是揉了,另外寫。
兩輩子都沒寫過什麼信,朱露白也不知道寫什麼,所以揉了不少,終於寫好了一封,封了□□給喬隊長送出去。
喬隊長私底下問秋雲,“就這些?”
好薄啊。
秋雲掏出一疊揉皺的紙,“夫人丟了的,我悄悄撿了起來。”
喬隊長給了秋雲一個大拇指,趕緊拿了一並送出去。
朱露白到達澄州花了七八天,她是走走停停的,她的信喬隊長動用軍驛,一天半就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