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民女十八(1 / 1)

梧桐寺有些遠, 朱露白拜了菩薩,在廟裡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用了齋飯在回去。

回程可以再去莊子看一看, 順便買些雞鴨蛋還有菜蔬回去, 比京城便宜,現在朱露白連自己也要養九口人,每天的夥食開銷也不小。

要不是擔心朱家, 朱露白是用不了這麼多人的,門房一個就夠了,廚房也隻要一個,加上打雜的一個, 連小菊帶史嬤嬤和她自己, 哦, 史嬤嬤也還給公主的話五個人就夠了。

但沒辦法,朱家現在是她最大的威脅,要這麼多人就是防著朱家的。

公主府的下人在一日, 朱家就不敢輕舉妄動。

到了莊子, 管莊子的陪房兩口子都迎了出來,朱露白的地真的不多,一路過來就看到了,也不用特意再去看, 她主要是買東西來的。

這裡的農戶也願意賣給她, 誰都知道東西拿到京城能賣的更貴,可鄉下人進一趟城可不容易。

你得去裡正那裡拿通行證明, 你得借車,還得耽誤一來一回的時間,那你拿去京城買的東西都得填補上這些花費才行, 要不然折騰一圈一算還賠了,那怎麼行。

鄉下人最好就是遇著經濟買辦出來采購,那就能用雞鴨蛋這些直接換些錢回來了,要不然就得等趕集。

所以朱露白一說要買東西,村子裡都來詢問要些啥。

各種蛋朱露白都要,雞蛋是現在最好的營養品,放的時間還長,鴨蛋還能醃鹹蛋和做皮蛋,鵝蛋營養比雞蛋還高一些呢。

附近幾個村子,給朱露白湊了好幾百枚蛋,放在鋪了稻草的框子裡,雞鴨也裝了兩筐子。

朱露白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租的車大,倒也都能放下,然後慢悠悠回去。

沿著鄉村小路看著綠油油的莊稼,這裡是一個完全沒有任何汙染的世界,朱露白心情也好了不少。

突然車夫驚呼了一聲,勒住了騾子,史嬤嬤詢問怎麼了。

車夫道,“前麵倒著個人。”

史嬤嬤老成,“不要管,我們走我們的。”

朱露白一愣。

史嬤嬤道,“娘子彆心軟,外頭惡人惡事多了,莫要管閒事。”

朱露白閉了嘴,車子繼續向前,朱露白撩起車窗簾,然後看到路邊和田地間的淺溝裡倒著個人,身量不高,辨不清男女,蜷縮著,半張臉都陷在泥裡,臉色蒼白如紙。

朱露白終究還是沒忍住,讓車夫停了車,史嬤嬤不讚同地看著她,“許是流民,又許是逃奴,娘子這是自找麻煩。”

朱露白道,“好歹是一條命,我救了也不耽誤什麼,把他帶回莊子去。”

他們離開莊子不遠,自然是回去更方便,而且這個人若是沒有身份證明,朱露白也不好帶他進京。

陪房一家見朱露白回轉,自然驚訝,又見她救了個人回來,更加無語。

如今路倒屍是不稀奇的,京城周圍還好,離京城遠一些的地方據說年年都有人餓死。

不過朱露白既然把人弄回來了,陪房一家也不能不管,於是就讓男人去找大夫,把這個女子,哦,也不是女子,看著像是個女孩,給安頓好。

大夫來的很快,檢查了一番,“身子虛,主要是餓著了,不用吃藥,給吃的就行。”

又告訴眾人,“這是個男孩,不是女孩。”

朱露白都愣住了,再看看他的臉,這看著就是個女孩子的長相啊。

大夫道,“男生女相而已。”

好吧,男孩就男孩,也是一條命,朱露白給了大夫診金,然後讓陪房男人給他換衣服。

陪房男人給人換好了衣服出來告訴朱露白,“那孩子身上都是傷,看著像是被打的。”新傷舊傷層層疊疊,看著很是恐怖。

朱露白麵色一沉,眉頭都皺了起來,她最恨的,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暴力

換了乾淨衣服,還給男孩慢慢喂了一碗雞蛋羹下去。

男孩還沒醒來,本能卻讓他吞下了一碗的雞蛋羹。

看看天,朱露白知道自己不能耽擱下去了,再晚今天就回不了家了,就給了陪房五兩銀子,“你們照看好他,等他醒了問問他是哪裡人,可有去的地方,若是沒有,那就等我來了再計較。”

陪房趕忙答應下來。

朱露白就先回去了。

回到家,朱露白把買的東西放到廚房,小菊給她準備水,知道朱露白肯定要洗澡。

救人這個事已經被朱露白拋到了腦後,畢竟人都沒帶回來。

整個人浸泡在澡盆裡之後朱露白舒服地歎了口氣,隨即又湧起了擔憂。

朱家的事不解決,她永遠都不得安寧。

可她目前能做的隻有找個男人,真是越想越憋屈,早知道這樣……不,早知道朱露白也得離開鄭家。

因為鄭欽就不是個正常人,腦殘加戀愛腦,普通人誰也候不住。

朱露白可以接受這個社會裡身份高又有錢的丈夫納妾收通房生庶子,因為她反抗也沒用,能和丈夫相敬如賓就不錯了。

但鄭欽他不是,他是這個社會裡少有的情種,可他鐘情的對象不是朱露白,那朱露白繼續留在他身邊才會糟糕。

一旦他的愛人出了什麼事,他都會第一個懷疑質問朱露白,那這日子怎麼過?

把鄭家拋在腦後,朱露白還在思考自家的事,哎,男人也不好找啊。

公主和郡主家的仆人也不能一直借用,她還得培養自己的員工。

買人在現如今倒是簡單,但忠心和能乾是強求不來的,而且她一個孤身女人,還不能買一家一戶的仆人。

有句話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朱露白要的下人並不多,如果買了一戶仆人,看起來是夠了,男人在門房,女人在廚房,小子打雜,丫頭近身服侍,多好。

但如果這一家子聯手把朱露白給控製了呢?

朱露白身邊隻有一個小菊,兩個女人有什麼辦法麵對露出獠牙利爪的刁奴?

不要覺得這是危言聳聽,而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奴大欺主也不是個笑話,搬出來之後一開始在她這裡支應的是小菊表哥一家,朱露白很快就求了小郡主的人來,防的就是這一點。

哪怕小菊表哥一家一開始沒這種想法,時間一長,那就說不好了。

所以買人還得買互不認識的,這樣將來互相也有個牽製。

那雇人好了,反正朱露白就一個人,雇人也能滿足日常生活所需。

也不行啊,誰讓朱露白是個頗有家資的女人呢,雇來的人你就彆要求人家嘴緊,略微有些眼力見的就能估算出朱露白的家資,到時候內賊引來外鬼,朱露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買的下人還有身契的約束,一般不會背主。

朱露白又歎了口氣,這就是自由的代價嗎?可她現在沒覺得有多自由啊。

還有一點,現在朱露白的花費其實是很大的,九個人日常嚼用開銷月錢等等,一個月就得差不多二十兩,一年也得兩百多兩,她產業上的出息差不多全花光了,房租和賦稅就得用老本,而朱露白並沒有其他入賬的營生。

想來想去,她發愁的事其實還挺多的,但都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那暫時就彆想了,因為想了也沒用。

又過了七八日,管莊戶的陪房男人來了,把朱露白救下得那個男孩帶來了,居然買一送一,還帶來了男孩的哥哥。

那天朱露白走後,陪房夫妻倆說話,女的認為朱露白有些爛好心,不知根底的就救人,心腸太軟。

男人笑道,“東家心軟人善不好嗎?以前在朱家的時候被人呼來喝去的斥罵,你倒是覺得好了?”

女人想了想,也笑了,“你說的是。”

正說著話,小男孩醒了。

陪房男人告訴朱露白,小男孩醒來後給他們磕頭,說有個哥哥病著,求他們救一救,以後他做牛做馬都行。

人是朱露白救下的,還給了後續照顧的銀子,夫妻倆一合計也罷,救人救到底,於是就去尋找小男孩的哥哥,在一處爛草垛子裡找到了小男孩的哥哥。

這位是真的生了病,要是晚一步,也就救不回了。

大夫過來看了病,吃了三幅藥,哥哥就好了一半。

兄弟倆知道救人的是陪房夫妻的東家,於是就想要來道謝。

朱露白看著兩人道,“你們是什麼人呢?”

哥哥低著頭拿出了兩份身份文書。

朱露白接過,原來這兩人一人叫段玉生,今年才十三,一個人叫陸鷲,今年十七了。

朱露白咦了一聲,“你們不是同一個姓?”

哥哥低聲道,“姨表兄弟,玉生是我弟弟。”

朱露白哦了一聲,繼續看,兩人祖籍葉州,今年葉州大旱,顆粒無收,他們跟著家人逃難,一路過來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他們兄弟相依為命。

後來哥哥也病了,弟弟想找人幫忙,路上餓暈了,倒在溝邊,幸虧朱露白救了段玉生,連帶著也救下了陸鷲。

朱露白抬頭去看這哥倆,陸鷲一直低著頭,段玉生可能是因為年紀小,有些好動,時不時會偷偷打量一下環境。

發現朱露白看他,也抬起頭,還衝著朱露白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臉。十三歲的小夥子,在朱露白的上輩子,有的人已經長的人高馬大,但段玉生看著就像是十歲的樣子,有些矮小天真。

朱露白沉默了一會兒,“那現在你們有什麼打算?”

陸鷲微微抬頭,“您救了我們,我們願意為奴為仆。”

朱露白看向陸鷲,陸鷲也不算高大,也就一米七左右的個頭,很瘦,相比段玉生,他的容貌就很普通,幾乎是看過就能忘的那種。

朱露白搖頭,“我救人的時候沒想過要回報,你們是自由的。”

一句話說完,陸鷲抬起了頭,一臉詫異,一邊的段玉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朱露白看著陸鷲蒼白的臉,“你還沒好全,可以留下來養一養病,再想想可以去哪裡吧,嬤嬤,給他們兄弟安排一個房間。”

朱露白站了起來,眾人也隻能跟著站起來。

小菊嘀咕,“娘子,那個玉生長的可真好,你為什麼不要他們啊,我們不是正好缺人麼?”

朱露白道,“我還不能確定他們的來曆,等過幾日看吧。”

年輕小夥子,好醫好藥好飯菜養著,很快陸鷲的身子就好的差不多了,他再三說他們兄弟願意留下來給朱露白當奴仆,隻要一口吃的就行。

史嬤嬤也覺得兄弟倆可以,但朱露白並未答應。

這天,陸鷲帶著段玉生求見朱露白,繼續老生常談,因為朱露白如果不答應,他和弟弟段玉生再也沒有理由留下了。

朱露白讓小菊和史嬤嬤退下,她看向陸鷲,“想要留下就說實話,否者,你們今天就給我離開,我救你們的時候沒希圖報答,但你們要留下,我就得知道你們的真實身份和情況。”

段玉生瞪大了眼睛,陸鷲麵無表情地看著朱露白。

朱露白毫不示弱,“你們的身份文書顯示你們都是農家小夥,你,看起來還有一兩分像,你弟弟段玉生,哪裡像?”

陸鷲皮膚微黑,手上還有不少老繭,段玉生皮膚細膩,一雙手上半點老繭都沒有。

朱露白開始詐人,“你也可以說你弟弟家疼愛他不讓他乾活,好,那你手上的繭子位置也說明了一切,農人手上的老繭可不長在你那個位置上,能磨出你手上的繭子,你平時拿的不應該是農具,應該是刀劍之類的武器,我說的可對?”

其實朱露白知道個屁,她就是在胡謅,隻是覺得這兩人的身份同身份文書不太一樣。

而且他們的公憑路引也讓朱露白覺得奇怪,一般的公憑路引上都有各地衙門印章和手印。

他們兩人的也有,但頗為整齊,這是不大可能的,蓋章都是隨時一蓋,哪能處處地方都蓋的整整齊齊。

且印墨也有深淺,他們公憑路引上的印墨都是差不多深淺,一個人還好,兩個人都這樣,怎麼不讓人懷疑。

朱露白就覺得他們的身份文書還有公憑路引可能是偽造的,其他人或許還想不到有人敢偽造身份文書,普通老百姓也根本接觸不到,但在朱露白上輩子,山寨假貨不要太多啊,假身份怎麼了,正常。

既然身份不明,朱露白自然不敢收留。

朱露白唬到了這兩人。

陸鷲緊緊抿著嘴,段玉生嚇得縮起了脖子,緊緊靠在陸鷲身邊。

朱露白淡淡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