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女孩子的趙嬤嬤最先發現朱家三小姐好似開竅了, 不再盯著姐妹們的衣裳首飾，也不再對一些小矛盾斤斤計較了。

既然這樣，趙嬤嬤就調整了朱露白的課程, 她做的十分自然, 其他人都沒發現。

待到趙嬤嬤過生，朱露白讓小菊去買一身衣料還有點心送去給趙嬤嬤。小菊道, “這個公中會給的。”

朱露白道, “公中是公中的，這是我的心意。”

小菊就去辦了。

趙嬤嬤收到朱露白的禮，也笑了笑，繼而歎了口氣，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兒, 完全沒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將來還不知道如何呢。

唐婉兒也有禮給趙嬤嬤，其他女孩子不給的，她們根本就沒想到。

平時上課看著和以往一樣，但趙嬤嬤卻會傾斜一下天平。

朱家女孩子都要學琴棋書畫，女紅也有, 趙嬤嬤都會，一筆小楷端正秀麗。

原本大家照著共有的字帖練就行了, 現在趙嬤嬤會讓朱露白去臨摹其他字帖, “取百家之長, 補己之短。”

朱露白很有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她認真地學習一切趙嬤嬤教的東西。

夏天來了, 女孩子們還有西瓜和冰塊供應，綠豆湯放在井水裡湃著，喝的時候涼涼的。

夏裝早就送來了, 朱露白和唐婉兒都是鮮嫩的料子簡單的式樣，穿在身上就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其他幾位朱家小姐則挑了繁複的樣子華麗的衣料，隻是她們幾乎壓不住，穿起來有種老氣橫秋的感覺。

她們對唐婉兒的敵意更深了，連帶對朱露白也沒好感，每天上課都會夾槍帶棒說上幾句。

朱露白哭笑不得。

唐婉兒及笄了，這天朱煙紫剛好也在娘家，朱家嫁了那麼多女孩子，隻有朱煙紫能回娘家，其他都是妾，沒資格回娘家的。

朱煙紫給唐婉兒送了一根金釵，讚唐婉兒長得美，朱水紅幾個朱家小姐差點把手裡的帕子給揉碎。

看向唐婉兒的目光都像淬了釘子。

朱露白覺得不能這樣放任姐妹們內耗，她沒辦法改變朱家男人的思維，但雌競真的不可取。

朱露白把姐妹們叫到了一起，唐婉兒沒叫。

朱水紅十分不耐，“你叫我們來乾什麼，你平時不是隻和唐婉兒好麼。”

朱露白也很直接，“我沒彆的意思，希望大家以後就是做不到相親相愛，也彆互相使絆子了，唐表姐已經及笄，她在朱家也住不了多久了。”

朱水紅嗤笑了一聲，其他幾個妹妹也是一臉嘲諷。

朱露白道，“我理解的爭鬥是為了自己獲得利益，所以對彆人下手，但你們對付唐婉兒得到了什麼？”

朱家小姐們都楞了一下。

朱露白繼續道，“是為了劉公子嗎？那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家沒人能嫁給劉公子，唐婉兒也不可能。”

朱水紅沒忍住，“為什麼？”

朱露白道，“大姐也不過是填房，劉家怎麼會讓朱家小姐當正經主母？”

朱水紅道，“可是上回劉公子明明看了唐婉兒好幾眼。”

朱露白歎氣，“四妹妹，劉公子就是看上唐表姐，他也不會娶她，唐表姐無父無母，劉家可會願意讓她嫁給自家兒子？劉公子自己都做不了主，我覺得他不過是看上唐表姐美貌，想著納為妾罷了。”

“說到這裡，不是我說喪氣話，我們姐妹將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前程呢，目前隻有大姐成了劉家填房，還有的朱家小姐，可都是妾！”

“這種情況下，大家鬥來鬥去有什麼意思？”

朱家姐妹們目瞪口呆，她們以往壓根就沒想過這點。

朱水紅道，“你胡說！”

她們關在後宅的女孩子其實腦子很簡單，又沒有正兒八經好好學習過，腦子裡還沒有成型的念頭，全是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肥皂泡。

眼裡隻看見吃喝穿戴這些流於表麵的東西。

朱露白道，“我哪裡胡說了，除了大姐，二姐嫁人後你見過嗎，幾個姑媽有消息嗎？你們不過是不去想罷了，唐表姐和我們是一樣的，都做不了主，祖父若是讓我們做妾，你們誰能反抗？”

朱家姐妹一個個呆若木雞。

從朱露白這裡離開，朱水紅和妹妹們還是一臉無法接受的表情。

朱水紅甚至去找了母親三太太，三太太先是一臉惱怒，最後知道是朱露白說的，就沉默了下來，最後勉強對女兒道，“彆想這麼多，若是可以，娘自然也不願你去做妾的。”

朱水紅如遭雷擊，怎麼回的院子都不知道。

朱露白知道自己有些殘忍，但這也是沒辦法，效果卻不錯，最起碼妹妹們不再對自己和唐婉兒敵視了，她們在懷疑人生。

小姑娘們肯定有很多綺麗的夢想，現在被朱露白無情戳破，肯定是比較難以接受的。

朱露白也是故意的，因為她知道朱家小姐們天真的殘忍有多大的殺傷力，她穿來的時候若是沒力挽狂瀾，現在唐婉兒或許已經被毀了，她也不會落到好處。

朱露白來了也快半年了，她沒見過多少朱家男丁，連原身的父親都很少見到，女人們都被關在後院裡。

朱露白也徹底對朱家喪失了信心，這個家族唯利是圖，不值得傾注情感。

當然，現在朱老爺子也不稀罕這個孫女的情感，他要的就是將來能用她們換來的利益。

唐婉兒在及笄禮後不久過來找朱露白，她告訴朱露白兩件事，第一件，二哥看上了唐婉兒，要娶她，二哥就是大伯的二兒子。

大姐朱煙紫上回回娘家也是有任務的，她小叔也看上了唐婉兒，要納她為妾。

小叔就是劉元弘。

朱露白第一反應是，唐婉兒怎麼知道的，接下來才是，她該怎麼辦。

唐婉兒倒是沉著，“老太爺身邊的小廝，我一直讓麥子給些東西，是他告訴我的，二表哥要娶我，老太爺沒說答應不答應，隻說我還小，上回表姐回家就說了這個事，劉公子要我做妾。”

朱露白湧起一股憤怒，“大姐怎麼能這樣！”

唐婉兒道，“我估摸著她也是想討好劉家人吧。”

唐婉兒去了劉家，又是個妾，也威脅不到朱煙紫。

朱露白冷笑，“討好夫家人給小叔送妾？將來她妯娌會念她的好？她婆婆也同意？”

唐婉兒道，“可能也是劉公子的意思，求了表姐。”

朱露白道，“祖父同意了？”

唐婉兒低頭，“老爺子現在還沒點頭，就怕老夫人一說，老爺子就會同意。”

朱露白捏緊了拳頭。

她想說照顧親戚家孩子然後讓人家做妾，被人知道了要被戳脊梁骨的，再一想朱家的做派，朱老爺子根本就不是要臉的人。

朱露白道，“那你，想選哪個？”

唐婉兒苦笑道，“可輪得到我選？”

朱露白沉默，過了一會兒，“你要是豁的出去，就去老太太院子裡鬨去，那有逼親戚家女孩子做妾的道理！”

唐婉兒訝然，接著笑了，“那之後呢？”

朱露白一愣。

唐婉兒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的將來依舊在老爺子手裡。”

朱露白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婉兒，我覺得，好惡心，這朱家好惡心！”

唐婉兒用帕子遮了嘴角，語帶笑音，“露白，世上女子都是這樣的。就是遇著好父母，將來夫家不好也無奈啊。”

朱露白道，“那你怎麼辦？”

唐婉兒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既都是做妾，那我就找個身份地位更高的！”

朱露白目露疑惑，“怎麼找？”

女孩們都關在後宅，等閒都不能出門，如何找？

唐婉兒不說了，隻道，“到時候要你幫個忙，我要去給我爹娘還有祖母祭祀燒香，你幫我求個情就行。”

朱露白一口答應。

生活多艱，唯有自救。

撇開這些殘酷的事，朱家小姐們的日子過得極為舒服，錦衣華服，吃喝精細，擦臉的香脂香膏都不便宜，養的小姐們一個個身嬌肉貴。

照理說現在要教小姐們學一些中饋，但朱老爺子對家裡女孩子們的定位不一樣，所以中饋教的不多，趙嬤嬤隻對儀態和琴畫跳舞什麼的抓的比較嚴。

朱露白明白，這些都是吸引男人的本領，她心裡越發對朱老爺子厭惡，對朱家覺得惡心。

重陽節後不久，唐婉兒就提出想要出去給父母祭祀上香，老太太不大願意，朱露白幫著求了情，老太天終於鬆口了。

朱露白不知道唐婉兒要做什麼，她隻是力所能及幫一把，也不知道自己的幫忙會給唐婉兒帶來什麼後續。

朱家小姐們難得出門，這一次就都去了，有媳婦婆子跟著，朱露白的便宜娘也去了，去的寺廟不在城外而在城內，倒也不小，除了佛堂還有不少客院。

這個寺廟裡桂花和菊花挺多，空氣裡都是桂花香，菊花也好看，朱露白的娘就帶著小姑娘們去賞花。

唐婉兒要在殿裡給父母燒紙上香，朱家給她留了個婆子照應。

朱露白不能做彆的了，她隻能幫唐婉兒到這裡，她能用的也隻有小菊，小菊是個很稱職的丫頭，執行力杠杠的，但朱露白覺得自己也不能辜負了小菊。

一旦出了問題，小菊就是替罪羊背鍋俠，朱露白不能這麼用她。

到了傍晚回去，一回到朱家精心打造的籠子裡，朱露白就有些焦急，不知道唐婉兒達到目的了嗎？

第二天上課，唐婉兒也沒說什麼，隻微微一笑，朱露白也按捺住不再多問。

一個多月後，朱露白聽到了最終結果，禮郡王家派了人來，這天朱家外院據說是進行了大掃除，朱老爺子親自帶著兒孫們迎接郡王府的人，來的也不過是個下人。

唐婉兒來找朱露白，輕輕道，“我要去郡王府了。”

朱露白道，“嫁給誰？”

唐婉兒就笑，“我哪能說是嫁，就是給郡王的庶孫當妾罷了。”

朱露白沒問唐婉兒怎麼辦到的，隻是道，“那他，多大年紀。”

唐婉兒笑的很美，“三十不到。”

朱露白不吱聲了，唐婉兒剛剛十五啊。

唐婉兒看朱露白的樣子，又笑了，“已經很好了，總比去劉家當妾強。”

說起劉家，唐婉兒露出一絲鄙夷，“你知道嗎，劉公子還給我送過東西，他解了一塊玉佩給我，我當即就走了。”

朱露白不由得想到賈璉勾搭尤二姐的手段。

這麼看來，這劉公子確實也不算良配。

隻是郡王庶孫，這看著能是良配嗎？

唐婉兒道，“我是做妾去的，又不是當夫人去的，沒有良配。”

妾是服侍主母和男主人的存在，好一些的人家，妾就是個玩意，不需要做什麼，隻要服侍好男主人就行，主母苛刻一些的，妾室還得乾活，捧盆打簾這些都要乾。

朱露白沉默了，“你要顧好自己。”

唐婉兒點頭，“當然，露白，你也好好好的。”

唐婉兒原本以為和朱家小姐們搞不好關係的，沒想到居然和朱露白成了朋友。

唐婉兒出嫁那天朱露白也去了，朱老爺子銀錢上並不吝嗇，除了嫁妝，壓箱銀子都給了兩千。

朱露白看著那些粉紅淺紅玫紅的各色衣裳料子，唐婉兒還讓丫頭把顏色接近正紅的都挑出來。

做妾不是當正妻，什麼媒婆喜婆都沒有，朱家也沒有張燈結彩，到了時辰，兩個婆子扶著唐婉兒出門，麥子拿著個包袱跟著。

朱露白送唐婉兒到了院門口，看著她一步步走遠。

唐婉兒上了一頂小轎，後麵一輛車上拉著三個箱子，這就是她的全部嫁妝。

朱露白很佩服唐婉兒，她覺得自己未必能做到她這樣鎮定自若，上輩子她都是在無奈之下才反擊的，唐婉兒卻積極給自己謀劃，雖然在朱露白看來，唐婉兒為自己謀劃的人生也一樣充滿荊棘。

朱家小姑娘們在唐婉兒走後都很沉寂，如果沒有朱露白點醒，她們或許會嘲笑或許會嫉妒，而現在小姑娘們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要說身份，其實唐婉兒比朱家小姐還高些，唐婉兒的父親可是進士出身，做到了縣令。

朱家男人們的官都是買來的。

等朱露白及笄的時候，朱家又添了幾個妾，連小孩子都添了好幾個。

然後朱露白就打聽到朱老爺子讓老太太請了官媒過來。

官媒也熟悉朱家，知道朱家的訴求，據說相談盛歡。

朱家並不急著把女孩子送出去，現在就是在貨比三家。

因著女孩子們年齡相差不大，很快朱水紅和兩個妹妹都及笄了，官媒來的也更勤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