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晚餐 “老婆大人,……(1 / 1)

雨落有時 月見冰淩 4849 字 10個月前

“老婆大人,先彆忙活了,晚飯該做了,不然,女兒醒來,見沒有吃的,該心狠手辣的去吃咱倆了。”

爸爸低低的打趣聲,緩緩飄進媽媽的耳朵。正在替爸爸收拾行李的媽媽聞聲一陣驚呼,忙轉身,卻見爸爸正笑眯眯地盯著她,不禁又是一通暴打,去去去,這些衣服跟你一樣,又臭又臟,老娘不收拾了,做飯去,自己的活自己乾,省的出了紕漏,還要去找我。哼,我才不替你背黑鍋呢。

媽媽將正在拾掇的一件衣服氣狠狠的扔在床上,袖子一拉,轉身就要走出房間

老爸聞言,非但沒有沮喪,反而諂媚似的貼了上去,幽幽地調侃道;”老婆,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又臟又臭,就勉為其難的應下了,可是,老婆,你有沒有想過,咱倆每天睡在一張床上,那你呢?

媽媽頓時氣結,氣鼓鼓地道:“你滾!老娘我這叫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彆在這臭烘烘的惹人厭。”

溫馨的場麵總是令人心生愜意,情緣時光定格在這不老刹那,卻在潮起潮落,風雲變幻間化作雲霧消散,好似大夢一場。

暮色蒼蒼,將夕陽最後一點溫情遮散。透過窗幾的餘光,沿地灑落的各式折影悄無聲息的融進月色裡。

“茲拉“聲火急火燎的在油鍋內傳來,白騰騰的水汽瞬間沿著鍋沿爭先恐後地向上爬著,希望早些遠離是非之地。劇烈的乾咳聲恰逢其會。媽媽左手不斷地在眼角擦拭,右手依舊不離陣地,一通翻炒,濃厚鮮香而爆勁十足的味道在房內躁動,不時在某間昏暗的角落飄蕩。

火山無情的噴吐著怒火,岩漿自火山口洶湧迸發,山巒島嶼被粘稠灼熱的岩漿覆蓋。遠遠望去,就像一塊淋滿鮮紅辣子的蛋糕,至於滋味如何,暫不深究。濃濃硝煙夾雜著碎石灰塵一躍千米,久久不散。喉嚨乾燥如火仿若就久旱裂的蒼茫大地灼熱的日光與商溫一起仿佛要將靈魂深處的甘泉一同蒸發。

輕咳聲在布置精巧,暖意融融的房間內響起。不多時,空氣伴隨著越來越頻繁的咳聲振動不止。

我將手伸出暖烘烘的被窩,揉揉睡眼,鼻子輕輕的抽了抽,一股刺鼻的氣味猛然鑽入,嗆得噴嚏連連。

“好大的辣椒味啊。“我喃喃說道,卻感到舌尖上陣陣津液滲出,不禁興奮地用力吞咽幾口口水。

”哎呀,這人誰呀?太討人厭了,拿食物來引誘無知少女,這不是讓人犯罪嗎?“

一個翻身,從被窩內跳出,橫移,左胯,加速,刹車,已身至廚房。

小心翼翼地湊到鍋邊,帶著小小的激動猛地深吸一口,將濃濃的辣味,香味,混合著雞肉湯汁鮮味統統攝入腹中,香氣四溢,頓時腹內盈盈,幸福感爆棚。正欲趁無人之際,再偷偷吸幾口,不料胳膊一暖,卻被媽媽當場抓個現行。

媽媽佯怒道;“你呀,再把頭往裡伸伸,這頭發就該糊了。早晨叫你起床,雷打不動,一聞到吃的竄的比誰都快。“

邊說著,媽媽伸手在我鼻尖上輕輕的刮了刮。我有些尷尬地低下頭,恰好看到媽媽眼底深深的笑意,目光一瞥自己的閨房,不知那可憐的被窩還有幾縷餘溫。

“當當當。”筷子敲在桌子上發出的清脆響聲歡快地迎接著即將出鍋的美味大餐。

“大懶蟲,小懶蟲,快來幫忙。”媽媽的聲音在廚房內飄來,帶著濃濃的溫馨和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或許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大的滿足就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享受著自己用心烹製的美味佳肴。

聞聲,我轉過頭去看爸爸,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爸爸正端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絲毫不加掩飾那令人悲憤的大長腿,慢悠悠地喝著小酒,對著手中的一份陳年報紙點評起來,似乎並未聽到些什麼。

見狀,我不禁暗自腹誹起來,這還是老爸嗎?很明顯哦,家裡活脫脫的供養著一尊大神呢!知道吃喝享樂,不聞其它。我扶額搖了搖頭,輕歎一聲忙去招呼媽媽。誰叫女兒是爸爸的貼身小棉襖呢,這下算是明白其中的深意了。

“媽媽,你弄的這是什麼呀?”我抬手戳著碗裡不再冒出騰騰油泡的金黃色小球,一邊看著媽媽用手不斷地擠出一個個混合著麵粉的菜團,再用手一扣,乾淨利落的丟進早已赴湯蹈火的同伴那裡,好奇的問道。

“這個叫團子。”媽媽的聲音帶著一絲喜悅,傳遞出一種仿佛麵對多年未見的老友般懷念的感覺。

我微微愣了一下。

“團子?”

隨即恍悟起來,聲音頓時提高了幾分,“這不就是樓下超市裡買的那個嘛?乾嘛要自己弄啊,黏糊糊的。”我有些疑惑的說著。

媽媽一邊解釋一邊繼續著手中的動作,這團子意寓著團團圓圓,要親手製作的才有意義。聽完,我略顯不滿的撅嘴嘀咕了句:迷信。“

“好了,把這些端過去就可以開飯了。“

“哦。“

我有些不在乎的隨口應道,端著媽媽親手製作的“團團圓圓“走了出去。

“啊!“

一聲驚呼驟然響起,緊接著,一片又一片的黑霧彌散開來,一棟棟樓房仿佛融進了夜裡,周圍陷入一片沉寂。

“呃,停電了……”

我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起來,手中依舊端著團團圓圓,心下不禁揣測起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團滅?”

兩個大字在我的腦海中不斷地浮現,下意識地掂了掂手中端著的“團滅”,一陣無語。如果它們有意識地話,一定會噙著淚水委委屈屈的埋怨道:“我們乖乖的躺在碗裡,讓你們吃飽飽,招誰惹誰了我們。”

“欣兒,沒摔著吧?”媽媽關切的聲音傳來,夾雜著一份濃濃的擔憂,當即心下一暖,忙應聲道:”沒,沒事。媽,你怎樣?“我反問道。

“那就好,我去找蠟燭。你先呆在那兒彆動,媽這就過去。這電停的真不是時候。”媽媽低聲嘟嚕了句,卻對我的關切置之不理。

無奈之下,這份晚餐就堂而皇之地變成了“燭光晚餐”。燭芯搖曳,燭光照耀在爸爸媽媽酒後泛紅的臉頰上,更添一份韻味。雙肘撐在餐桌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麵前的爸爸媽媽。此情此景,倒不由得想起爸爸的那個小小的心願,伴著燭火一起吃晚餐,似乎還彆有一番韻味的嘛。不禁對這次意料之外的停電心生幾分好感。

喝完杯中剩餘的酒液,媽媽頓了頓,微微打了個嗝,放下酒杯,抽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擦,隨手一丟,站起來,解下圍裙說到:”替你準備的衣服還有幾件沒有收拾,我呢,去給你拾掇拾掇,至於這碗筷嘛。“說到這,媽媽將圍裙搭在手上,眼睛在我身上一掃而過,頓時自己在心裡忐忑起來,臉色變了變。還好,媽媽隻是在我這兒稍作停留,便將目光聚焦在了爸爸身上感受到媽媽”善意“的目光,爸爸立刻一拍筷子,趕忙正色道:“老婆大人,您辛苦了,放心吧,這善後的活就交給我了,保證完成任務。”邊說著,爸爸刷的一下站了起來,挺胸抬頭,衝媽媽做了個軍禮。

“噗嗤。”一聲輕笑,媽媽凶神惡煞般的眼神和表情不由得放鬆下來。

“哈哈哈哈。”見狀,我拿著筷子邊敲打著桌子邊忍不住笑了起來。

聞聲,爸爸立刻調轉炮火,將炮口對準我。“笑。還笑。再笑,這碗快就分你一半。有句話不是說,我的軍功章也有你的一半嗎。”

“嘿!人呢?站住!彆跑!”

爸爸一邊瞄準發射,我一邊躲閃一邊尋找掩護,打打鬨鬨不停。

媽媽卻在炮火連天中躲進屋子裡,收拾東西去了。見狀,爸爸將預備好的核彈小心翼翼地收入囊中,悻悻作罷,然後溜進廚房去善後了。

我停下當前的動作,左右一看,不禁一愣,合著沒我啥事了啊。無奈之下,隻好灰頭土臉的去找媽媽。

房間內,媽媽正輕聲哼唱著曲調,神情悠閒地疊著床上淩亂不堪的一件件有些泛舊的衣服。動作依舊,

“嗯?”一張紙片從媽媽正在抖開的一件上衣口袋悄無聲息的滑落,一飄一轉,最後定格在地板上。媽媽將手中的衣服疊好,整齊擺放在床上,微微彎腰,將那紙片撿了起來,驚疑之下,媽媽隨手將紙片一翻,動作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一般。緊接著,媽媽的雙手有了些許變化,捏住紙片的手指微顫,借著此時來電的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媽媽臉色蒼白一片,嘴角緊抿手指因用力拿捏而骨節明顯突出,與此同時,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牙酸聲在媽媽嘴裡咆哮著。

看到媽媽眼前的表情,自己感到有些恍惚,又有種熟悉感。當然熟悉了,以前他們兩個吵架的時候媽媽幾乎都是這副表情,難道說,是那張紙片惹怒了媽媽嗎?難不成,那是爸爸以前背著媽媽偷偷打的借條,沒藏好,被媽媽發現了?也是哦,爸爸藏的私房錢都逃不過媽媽的火眼金睛,這次居然瞞天過海借得鈔票,肯定不知跑哪花天酒地去了,這次終於露出了馬腳,我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毫無例外,接下來就該他們兩個上台表演了,不知為何,倒有點期待呢,每次他們吵架,台詞都八九不離十,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改頭換麵呢?對我倒沒些影響,無所謂。

不過,自己還是多少有些好奇地,究竟是挪用了多少借款才會讓老媽麵露如此驚懼之色。

我輕手輕腳的湊過去,儘量不發出丁點聲音,倒不是擔心媽媽會轉嫁危機,將矛頭對準我,隻是不想打斷媽媽正在醞釀的究極怒火,我可不想錯過。

躲在媽媽身後,將頭伸了過去,頓時身體一僵,臉色一變,自己的心臟就像被人伸手用力狠狠的捏了一把,體內血液停止流動,大腦充血,仿佛窒息一般難受。終於明白媽媽的臉色為什麼那麼難看了。因為那根本不是什麼紙片,而是一張相片,邊角和背麵都已泛黃了的相片。

相片上三人相依在一起,一男一女。那名男子,一身製服,相貌並不太過英俊,可那寬闊的脊背,高大挺拔的身材給人一種誠實可靠的感覺,看樣子三十多歲,隱約間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在他右側就是那名女子。那女子身著病號服,麵容清秀,一頭秀發乾淨利落的梳成長長的馬尾,看那姣好的麵容,年歲不大,很容易給人一種青春年少的朦朧感。清澈的眼眸中有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淡淡憂傷,略微低下頭,看向懷中抱著一個沉睡著的小小嬰兒。眼底那一抹憂傷卻掩蓋不住眼神中對那懷中可人的疼愛與溫柔。腳下是大片大片柔嫩的草地。清晨的陽光有意無意的斜照下來,晨露閃爍著點點金黃,背後是某棟醫院大樓的一角。那兩名男女之間的年歲有些偏大。顯得有些突兀,可從照片上卻又顯得很是溫馨。那情景令自己乾涸枯萎的幼小心靈都受到悸動,想要衝破乾澀灰暗的泥土,迎接雨露花香,增添一抹綠意盎然。

“咦?“等等,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讓我想想。我低聲喃喃自語,那女子和懷抱中的嬰兒絕對沒錯,啊,是了。我恍悟似的驚醒,那男子分明就是年輕時的爸爸啊,可,可那懷抱中的嬰兒不是我啊,那懷抱嬰兒的女子更不是媽媽啊!

突然,自己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驚恐和濃濃的不安悄然在自己心底陡然放大,我感到自己像是墜入深海中,屏住呼吸,拚命掙紮著想要向上方遊去,但無論身體怎樣的擺動,腳腕像是被水草似的鬼魅般牢牢纏住,,身後是暗無邊際濃重陰沉的海水,此時是那樣的幽暗深邃,海麵隱隱泛著光亮,隱約可見的星子更顯得詭異無常,可是,自己不敢回頭,好像一回頭就會被融進漆黑如墨的海水中的龐然大物所盯視,牢牢抓住,用力撕扯,自己的靈魂仿佛陷入了被割裂的痛苦深淵,不能自己。

我苦苦掙紮著,呐喊聲因為用力過度而嘶啞,卻喊破喉嚨也沒有應答,天空中一道道銀紫色閃電不時劃過,將我的背後渲染成一片慘白,大腦被這一道道驚雷轟然乍炸醒,靈魂歸體,我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臉上劃過,溫溫涼涼的,我伸出手一摸,去發現是淚水,咦?好奇怪,為什麼我的臉上會有淚水滑過呢我有些發楞,有些不知所措,隻知道自己的內心在憤怒,在咆哮,在質問,質問照片上的那個人。

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和媽媽的關係嗎?你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怎樣難道不是心知肚明嗎?

嗚嗚嗚。我在心中一遍遍憤世嫉俗著,忍不住想要去爆粗口,可我沒有。畢竟他是自己的爸爸啊!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啊 。當然,事到如今,自己已經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她女兒了,爸爸這個字眼真的好陌生好殘忍。相伴十七年,就算是阿貓阿狗也有感情了吧,可自己呢,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自己心底那個小小心願已是夢幻泡影,容身之地就要四分五裂了。